野生的攻擊性總是要更強一些。
螞蚱這玩意兒一般是不咬人的，可就偏偏給霍雲亭狠狠來了一口。
不過也有可能現在是晚上的原因，這些夜裡的昆蟲全都精神起來。
還好，王小帥看完豎起一根大拇指，“一遍過！”
王小帥很高興，像這種一條過的長鏡頭可不常見。要是這回弄不成，像今晚這樣合適的天氣可就再難找了。
搞不好還要和那個陰雨天的戲份一樣，等上半個月。
霍雲亭也很高興，因爲今晚這場戲讓他受益匪淺。
雙手摁住高媛媛肩膀的那一刻，心慌了。往她臉上湊的時候就開始不好意思。
後面都是憑着他作爲演員的職業素養強行演下去的。
他覺得自己現在要是再和老姚拍工廠裡的那段戲，肯定能合格。
霍雲亭的戲份現在就差和老姚在工廠的那一段。
至於這戲什麼時候能拍要取決於王曉帥什麼時候能找到合適的工廠，是以現在他一身清閒。
晚上的戲不止鑽小樹林這一條，還有許多。
王曉帥大手一揮，衆人扛起機子設備朝着下一個取景地走去。
霍雲亭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眼神有些遊離飄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說小云，你是演剛剛那段戲害羞了？”
跟在他身邊的高媛媛揹着手，臉上露出調笑的表情。
“我跟你說呀，這種戲份其實很正常的……”
耳邊的女聲越來越弱，最終變成一陣細微的嗡聲。
一.自己通過表演可以消化病情
這是自己當羣演這些年來的實踐所證實的。
二.越是和自己本性反差極大的角色，自己所能消化的程度越高。這以自己心理判定爲標準
拿《功夫》中的苦力強和《青紅》裡的小根爲對比。就他今晚拍這場鑽小樹林的戲份，絕對抵得上自己在《功夫》劇組幾個月的付出。
他覺得扮演苦力強暴打斧頭幫像是本色出演，那麼消化的程度就很低。
二.（補）反差並非是決定消化程度的根本要素；搭戲演員的演技以及劇組服化道的標準都會對消化程度進行一定影響。
這一二點，霍雲亭將其稱之爲消化定律——數學課本里那些定律不都是這樣的嘛。
什麼勾股定理，正弦餘弦一類……
看了一下身旁的高媛媛，還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好像在說她前被渣男騙的兩段經歷？
“我以前就……”
“嗯嗯。對，是這麼回事。”
“你有在認真聽嗎？”
“有啊……”
三.自己的病情在持續惡化，惡化程度呈不規律變化，目前還未找到其中規律
四.自己可以將其他人在現實中的動作，神態等復刻在夢境中。自己觀察到的細微之處越多，夢境中的展現也就會更真實，更具體。
又仔細想了想，目前能整理出來的只有這四條。
霍雲亭長嘆一聲，徹底治好自己的病還有一段路要走啊。
這病就像是一個死亡倒計時，自己每天從心裡預估着它還能被壓制多久。然後瘋狂的接戲拍戲……
不過沒關係，他剛二十歲，他還有大量的時間去摸索。
眼神重新堅定起來，再看身旁的高媛媛，不知何時停止了叨叨。雙手插兜，面色平靜的走在旁邊。
回憶着剛剛她說過的什麼話，拍了拍高媛媛的肩膀，
“媛媛姐，都過去了。”
高媛媛扯扯嘴角，沒說話。
……
一晃眼兒的功夫，時間步入二零零三年的十二月份。
這片子是夏末開拍，現在冬初纔要結束。橫跨了三個季節。
霍雲亭依稀記得他剛入組的時候穿的還是半袖褲衩，現在已經換上了長衣長褲。
不得不說，這片子拍的實在是坎坷。
斷資金鍊，租不到場地，沒有合適的景兒，機子出故障……凡是能遇到的困難幾乎都遇了個遍。
即便是這種情況，王曉帥依舊要求要用普通話，申城話，貴陽話三種夾雜使用。
要的就是一個還原，真實。
霍雲亭問過王曉帥，“王導，你這片子從國內上映不是挺懸的嗎？你弄這麼麻煩幹嘛？外國人也不懂方言。”
“我偏不！”
他咬咬牙，鼻子一哼，倔得很。
那黑框眼鏡的隱約又變成了金絲框的，看的霍雲亭直心發窄。
他現在最煩金絲框眼鏡這種東西了，就他媽不該存在！
揉揉鼻尖，又坐在一旁的箱子上瞧着。
按理講自己一個月前就應該可以殺青了，但問題是工廠一直租不到。這誰有辦法？
無奈之下，他每天跟着劇組，不演戲，只是觀察。
……
又是一個禮拜過去，終於傳來了個大消息！
資金鍊又斷了。
這回和前幾次不同，是真的斷了。斷的很徹底，可以明面兒上看出來。
劇組連工資都要發不起了。
現在又正值元旦來臨，可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逆流又遇頂頭風。
王曉帥的精神狀態肉眼可見的衰弱下去。
次日一早，天剛矇矇亮，衆人就收拾東西起來去拍戲。
“拍吧。”王小帥叼着半根菸頭，左手拿着對講機，右手攥着手機，紅血絲遍佈的雙眼盯着顯示器。
聲音很輕弱， 分量卻又重重壓在所有人心頭上。
今天的工資按時發了。
王曉帥這人很倔，不只是在對電影的追求上。
高媛媛私下裡找過他，提議要贊助點，但是被回絕了。
“一個姑娘家家的，又是主演，我用你的錢合適嗎？”
這一幕拍的是地下舞廳，秦浩正翩翩起舞。
高媛媛拖着下巴，略顯憂愁，“你說王導這人怎麼這麼倔。”
王曉帥絕對算是她人生中的貴人之一，她在《十七歲的單車》裡做女主。這片子可幫了她不少忙。
“王導這人吶，確實倔，但你這方式用的也是不太對。”霍雲亭搖搖頭，“方式用對了就行，要不然我怎麼給他拍上裸片兒的？”
“嗯？？？裸片是什麼鬼？”
“那不重要！”大手一揮，霍雲亭朝着秦浩努努嘴，“一會兒休息的時候我找耗子聊聊，王導這人哪，吃硬不吃軟。”
高媛媛嘆息一聲，“那就靠你了。”
“嗯，我儘量。”
怎麼幫劇組度過這個難關？掏錢唄。
但對於王導這種倔驢，怎麼掏又是個技術活兒。
要問他爲什麼願意幫王曉帥，因爲這是個真正熱愛電影的藝術片導演，他精益求精的追求以及鍥而不捨的精神深深打動了霍雲亭。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個小小的原因是他跟着拍了好幾個月，要是這片子連成片都拿不出來，那自己這幾個月圖啥？
真就純治病啊？
那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