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最開始聽到霍雲亭說“不過”的時候。內心微微提氣，不過聽他說是派自己的班子過去，這口氣又緩下來。
要是說像袁合平的袁家班那樣有名氣，就像他手下的陳虎，多少個好萊塢巨星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就算是班主不來讓二把手去，那也沒人說什麼。
可問題就是這霍家班誰聽說過啊？
在東方火不火，有沒有人認，他不清楚，反正在好萊塢沒人聽說過。
而且《金剛狼》劇組就是衝着玩飛檐走壁，腳踢長劍的霍雲亭來的。只有打下手的人來，卻沒有領頭羊，這還怎麼合作。
湯姆·克魯斯心中稍加思索便要開口拒絕，不過轉念一想，這是人家的事情，他擅自開口拒絕也不好。
“師傅，那我讓他們聯繫你吧，你們自己在詳談。”
“多謝了，湯姆。”
頓了頓，霍雲亭又補充道，“改天來北平，我把這飛彈子完完整整的全教給你。”
“真的？”湯姆·克魯斯大喜過望，“那踢劍能不能順便也教了？”
“踢劍就算了吧，那個畢竟有點危險。”
告訴湯姆·克魯斯自己正在拍戲，大概要晚上七八點之後纔有空餘時間，隨後掛掉電話。
葉偉鑫那邊也搭好了景，招呼着霍雲亭前去。
換上黑色長衫，挽起袖子，走到一臺棉花機旁，“葉導，第一場拍什麼？”
不等葉偉鑫說話，在一旁擔任顧問的葉準看着霍雲亭不由得咂咂嘴。
“像，很像，很像啊。”
霍雲亭沒說話，只是下意識的拍了拍腦袋。
他這頭髮在來上海之前就已經按照劇組的要求剃過，像是劉海兒，又像是一個鍋蓋直貼在腦袋上。
一個朝氣蓬勃的帥小夥兒瞬間變成一個老實木訥的妻管嚴。
剛剃完那會兒霍雲亭是怎麼看怎麼彆扭，現在倒是覺得看習慣了也還頗爲順眼。
“第一場戲，金山找去棉花廠找茬，你出場救人。”
回憶了一下劇本與分鏡，霍雲亭比劃一個OK的手勢。
霍雲亭在棉花廠裡的戲份並不算多，大多數鏡頭都是輕飄飄而來，輕飄飄而去。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樣，裝個逼就走。
“來來來，各部門準備。”
“三，二，一，action！”
棉花廠工人和金山找一行人打鬥的片段放在後面拍，這裡拍的是葉問出場威懾住金山找之後開始嘴炮。
演員就位，霍雲亭一臉嚴肅的盯着樊少黃，擺出挪手的架勢——
“咔！”
這一聲咔喊的，險些沒閃了霍雲亭老腰。
仔細琢磨了一下，不對呀，這問題出在哪兒就喊咔，他連臺詞兒還沒說呢。
“霍師傅，你的表情要再嚴肅點。”不遠處，站在攝像機後面的葉偉鑫擡頭喊了一嗓子。
霍雲亭眉頭皺起來，怎麼個嚴肅法？他現在這表情還不嚴肅嗎？
“對對對，就是現在這個感覺！”
看到霍雲亭眉頭皺起，葉偉鑫一拍巴掌，興奮的喊起來，“眉頭微皺就好，鼻孔的張吸幅度再大一點。”
霍雲亭：……
雖然心中感覺有些離譜，不過他還是照做了。
“太對了！就是我要的這個感覺！”葉偉鑫一臉讚許的點着頭，“這個才叫好演員啊。”
霍雲亭越聽越感覺不對勁兒，下場去攝影機旁，從機子裡看了一下剛剛自己的形象。
怎麼說呢？一幅悲天憫人的感覺。
葉導喜歡這個調調……霍雲亭若有所思。
他對此倒是沒什麼特殊意見，導演怎麼說怎麼來唄。
“三，二，一，action！”
“難怪你們敢反抗，原來是請了個保鏢！”
“我來佛山開武館，你們就排擠我。今天，你又要來管我！”
“他奶奶的，你非要趕絕我嗎！”
“沒有人要趕絕你。”
“葉問，你試過每天都吃不飽飯嗎？”
“現在人人都吃不上一頓飽飯。”
霍雲亭的話不多，一共就兩句，但是考究演員的個人能力。
葉問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神色一股子肅殺之感，時刻提防着金山找忽然動手。
“咔！”
葉偉鑫忽然再次喊話，霍雲亭腦中迅速把臺詞過了一遍，沒差。緊接着又把自己的神態動作也都過了一遍，完完全全是符合那個年代的，也沒差。
“葉導，這次問題出在哪兒？”
葉偉鑫手指撐着下巴，抿着嘴脣，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忽然喊咔，是因爲感覺有些許跑題，可他又不知道這題跑在哪裡。
思索再三，想不出來，扭頭看向葉準，“葉師傅，您覺得呢？”
葉準愣了一下，也埋頭沉思起來，琢磨好久，沒覺得哪有問題。
“導演，我覺得霍師傅演的挺好，沒什麼問題。”
這下葉偉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只能按照計劃繼續拍攝。
棉花廠的文戲拍完，還借了附近的一個院子來拍佐藤尋找葉問的片段。
這段戲裡有些武打成分，葉問把三個鬼子全部放倒。雖然不多，權當是給霍雲亭做開胃小菜。
說到這個鬼子佐藤，那就不得不提一下他的扮演者澀谷天瑪。
這位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最初是學古典舞蹈的。他是怎麼走上演員這條路的，霍雲亭不清楚。
但有一點，這位可以說是專業的鬼子演員。
二零零七年出演主旋律電影《飛虎隊諜戰》，在接《葉問》這部片子之前還參演了《地道英雄》和《生死線》。
只不過是後兩部片子還沒上映。
“霍老師，很高興和您合作，您多擔待。”
澀谷天瑪很客氣，將近九十度的鞠躬外加雙手握手，而且這中文說的也還不錯。
“您好您好，澀谷老師背井離鄉遠來他國可不容易啊。”
澀谷天瑪愣了一下，重複着說了幾句您好。
這下霍雲亭才反應過來，鬧了半天是就會這幾句。
兩人簡單寒暄一下，換衣服準備下一場。
幾個場務忙活的跑來跑去，最後選角導演忽然一路小跑來到霍雲亭耳邊，湊過去問他能不能寫幾個簽名。
霍雲亭當時滿臉震驚，這他孃的拍着戲呢，你跟我要簽名，能不能敬業點啊？
那選角導演見被誤解，趕忙解釋，自己要這簽名是爲了片酬。
幼年演員不好找啊，這都是臨時和工廠裡的工人們談妥的，借人家孩子一用。
那些工人們一問這個片子叫啥？《葉問》，沒聽說過。再一問主演是誰？霍雲亭。
這下就都激動起來。
“啊喲，是那個任丘傳武吧。”
“從春晚上表演踢劍的那個？”
“這片酬不要了，能不能讓他給我籤個名啊？”
霍雲亭聽那選角導演說着直愣神，好傢伙，這還遇上自己的粉絲了。
見霍雲亭不說話，這選角導演有些懊悔，自己也是腦子抽抽了，怎麼跟人家提這種問題？
他一個簽名頂得上這幫孩子片酬總和再乘個五倍了。
這選角導演是越想越後悔，正所謂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暱稱。爲啥人家的外號叫兇哥？這還不明顯嗎？
“那個，霍老師，實在對不住啊，是我這有些唐突——”
“不，不唐突。不就是要簽名麼，要幾份？”
他一個簽名能值多少錢了？動動筆寫點字的時間罷了。
留下幾份簽名，霍雲亭去換衣服，上妝。不多時，演員各就各位。
熊黛琳往樓閣上一站，其餘人也各自找好位置，只聽葉偉鑫一聲“action”，這場戲開始。
葉問在同人談話，佐藤拿着槍，對着他兒子，緩緩靠近。
“幹什麼！啊？要幹什麼！”
佐藤沒說話，擡頭就看到閣樓上的張永成，一時間色心大起，就開始往樓閣上走。
葉問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殺氣瀰漫。忽然衝上前，一腳踢在小腿處，將他撂倒，抓着衣領，在脖梗處劈砍數下。
身邊兩個鬼子跟班想掏槍，卻都被霍雲亭提前一招砍倒在地。
看似下手兇狠毒辣，實則都留着手。
澀谷天瑪不是練家子，經不住他這一下。
“咔！”
這次拍完，葉偉鑫卻豎起大拇指來，“拍的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澀谷天瑪長舒一口氣，霍雲亭倒吸一口氣。
怎麼這個就挺好，之前拍棉花廠的那段就不太對勁呢？
自己這個動作神態什麼的也沒變過啊？
霍雲亭沒整明白，吃晚飯的時候還在琢磨着。一直到晚上九點鐘，一個電話將他從沉思中拉回來。
看號碼是陌生號，接過來一聽，好傢伙，正兒八經的舊金山好萊塢腔兒。
“霍先生，您好。我是《金剛狼》的導演，加文·胡德。”
“晚上好，加文先生，我是霍雲亭。”
二人都沒怎麼寒暄磨嘰，就動作指導這一問題很快進行協商。
霍雲亭表示他有自己的班子，而且還有三位得力干將。加文·胡德表示他只相信那個飛檐走壁，腳踢飛劍的霍雲亭。
要說這腳踢飛劍他能理解，畢竟都被湯姆·克魯斯發到網上去了，可這飛檐走壁又是哪兒來的？
霍雲亭耐不住心中好奇問了問，這才把事情弄明白。
《金剛狼》扮演者休·傑克曼和老湯姆有點交情，不過不多，只是一點兒。
就是因爲湯姆·克魯斯在推特上轉發的那條霍雲亭踢劍的視頻，這讓休·傑克曼產生了興趣。
於是聯繫湯姆·克魯斯打聽了一下，發現不得了，霍雲亭在東方屬於是橫空出世的天才。
於是他又引薦給了導演加文·胡德，來請這位霍先生任動作指導怎麼樣？
袁家班約不上，那來請霍家班試試呢？
加文·胡德一琢磨，覺得可以行。於是便聯繫湯姆·克魯斯，讓他幫忙問問人家有沒有這個意向。
霍雲亭聽了恍然大悟，這個彎彎繞繞的勁兒，中間還經手了一位叫休·傑克曼的人。
對於這個推薦中間經了幾手霍雲亭不感興趣，現在最重要的是和加文·胡德把動作指導的問題談攏。
“加文先生，因爲我自己也有片子要拍，實在是抽不開身。但我覺得我們的合作不應該就此終止。”
“很抱歉霍先生，我對你的手下並不瞭解，我只知道你是一個真正的高手。如果不能請到你……”
“我可以遠程指導。”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加文·胡德似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加文先生，我可以遠程指導。你應當相信我的水平。”
加文·胡德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讓自己的手下人去幹活，他來遠程指導——這實在是太怪了點。
袁家班沒請來，好萊塢自己的動作指導又感覺搞不出來什麼新意，這才把主意放到霍雲亭身上。
見他那邊沉默，霍雲亭也有些驚訝，這都不掛我電話。
“不，霍先生，我覺得還是……”
很快，第二輪交鋒再次展開。
霍雲亭本身就不擅長和人談合作一類，更別提是用英文和一個老外打跨洋電話，談國際合作。
談了兩輪，霍雲亭實在忍不住，正打算放棄，讓他去和張德邦聊，沒想到對方卻忽然鬆了口。
“霍先生，您的手下真的像您說的那樣嗎？”
“如假包換。”
“既然如此，那就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話雖這樣說，實際上加文·胡德心中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霍家班該請請，好萊塢的動作指導也要請上一批。
反正背後老闆福克斯家大業大，多請一個武指團隊的錢還是出得起的。
“霍先生，《金剛狼》是福克斯今年很重視的一部超級英雄電影，我也希望——”
“超級英雄？”
“是的，霍先生，超級英雄電影。怎麼，有問題嗎？”
霍雲亭眯起眼睛琢磨着，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奶奶的，老子總算是弄明白了。怪不得葉偉鑫一直說不對勁兒……這他孃的根本不是個傳記電影。”
棉花廠那段戲，面對金山找這個同胞，自己殺性太重，這不是一個大師風範的人該展現出來的。
閣樓上面對佐藤這個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大師也要動真火氣。
現在他算是明白葉偉鑫要拍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