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一聲嚎叫引來了不少路過的醫生護士,甚至有幾個病人家屬也探頭探腦地看熱鬧。紛紛好奇他們這個好不容易醒來的睡美人,碰到了什麼事才叫得這麼慘絕人寰。

陸定宇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怪叫嚇了一跳,面對衆人的疑惑的目光,他額角滲出幾滴汗水,慌亂之中,竟然用了“他看到一隻蟑螂”這種腦殘理由矇混過去,引來護士小姐的不滿——

“醫院裡哪有蟑螂?”、“老實交待,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不要對沒有反抗能力的病人下手!”、“趁火打劫是可恥的行爲喲!”

這邊聒噪成一團,陸定宇又不擅長和女士們相處。一時間尷尬得要命,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古銅色的臉龐漲成茄子色,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沒有……我不是那種人……”

“煩死了!都給我滾出去!”

牀上的樓展戎突然發出一聲吼。他本來遭受了打擊,腦袋亂得要命,這幫傢伙還在病房裡鬧個沒完,煩得他一肚子火氣,用殺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們。

房間裡霎時鴉雀無聲,人們被這個一臉煞氣的美人嚇到了,縮着脖子魚貫而出,病房裡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樓展戎急促地喘息着,費盡力氣想要坐起身來。奈何這具孱弱的身體卻不給他爭氣,累得半死還是動彈不得,他瞪了呆站在一邊的陸定宇一眼,命令道:“你過來。”

陸定宇乖乖地走過去,依他的指示把他扶坐起來,樓展戎又說:“把被單掀開,解開我的衣服。”

陸定宇不敢怠慢,掀開被單,又把他鬆鬆垮垮的病服解開。樓展戎做足了心理建設,勒令自己不要昏過去,他垂下眼瞼,朝身體看去。

胸前一片平滑,沒有任何傷口,讓他確定自己不是被人用高超的化妝術易了容,這真的不是他的身體。

纖瘦白晰,肋骨歷歷可數,腰細得一條手臂就能圈攏,而且還癱瘓。樓展戎罵了一句,心想還不如被閻王爺收了乾脆,偏偏給他攤上這麼個弱不禁風的軀殼,快跟那個葉昕安一副德行,風一吹就倒。

樓展戎絕望地閉上眼睛,簡直看不下去。小白鴿的身體怎麼能裝下一顆雄鷹的心?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就算恢復了健康,又該以何種面目來統領幫派?

老天爺,你耍老子耍得未免太狠了點!

“那個……”陸定宇惋惜地看了看他一身排骨,安慰道:“只要好好復健,調養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

這個不關己事淨會說風涼話的傢伙!

樓展戎用嫉妒得發紅的眼睛瞪着對方,目光掃過他棱角分明的粗獷面孔和偉岸壯碩的身材,再看看自己這白斬雞一般的虛弱,忍不住悲憤交加,險些要掉下英雄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樓展戎眨着眼睛,憋回在眼眶裡轉悠的淚珠,只有娘們和娘娘腔的男人才會動不動就哭。他雖然屈尊俯就,窩在這個百無一用的殼子裡,並不代表性格也要變得軟弱無能。

“把鏡子拿過來。”樓展戎啞聲命令,既然已經是這個狀況了,姑且好好瞧瞧這副模樣。

陸定宇又把鏡子擺到他面前,樓展戎嘆了口氣,意興闌珊地看着鏡子裡的臉。

一個漂亮的、缺乏雄性氣概的小男人。五官秀美,我見猶憐,臉蛋俊俏白晰,柔順漆黑的長髮披在肩上,小鹿般的清澈眼睛和那個葉昕安有得一拼。一看就是無魄力無膽色無野心的三無產品。

難道是他做壞事太多,上天才以此懲戒?他這輩子最討厭柔弱沒種的男人,偏偏碰上的淨是這種貨色!

“靖雲?你沒事吧?”陸定宇把鏡子掛回去,擰了溼毛巾來擦去他額角的冷汗,關切地問:“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告訴我吧,我會盡力幫你的。”

他已經被刺激慘了,而且這個礙眼的傢伙除了給他雪上加霜之外,看不出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樓展戎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問:“你跟艾靖雲是什麼關係?不會有一腿吧?”他可不想要個死GAY的身體!

“你胡說什麼?”陸定宇面露赧色,“你爲情所困衝到馬路上自殺,被我的車撞到,然後在醫院躺了兩年,這才醒過來。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嗎?”

他當然沒忘,那呼風喚雨的崢嶸歲月。只不過兩個人的認知不同,溝通起來難免牛頭不對馬嘴,現在他已經知道陸定宇不是精神病患者,自己纔是有問題的那一個。

“這麼說來,你就是個路人甲兼冤大頭?”樓展戎玩味地看着他,諷道:“照顧一個非親非故的陌生人整整兩年,可真高尚啊,難道你就沒有什麼非分之想?”

“什麼?”陸定宇呆呆地看着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樓展戎乾脆挑明瞭:“你沒有**的興趣吧?”

“你、你怎麼這樣說話!?”陸定宇臉憋得通紅,低聲斥道:“不要把別人想得那麼卑鄙!”

真是個規規矩矩的老實人,樓展戎被逗笑了。再看對方那張臉倒也沒覺得那麼礙眼了,他拖着聲音,懶洋洋地說:“我就這種脾氣,不爽就滾啊。”

陸定宇沒滾,忍氣吞聲繼續給他擦臉,說:“你肯定是腦袋被撞壞了,我答應過令堂會照顧你一輩子,靖雲。”

樓展戎對上他情真意切的眼眸,斂起笑容,猶豫了一下說:“私下相處的時候,你最好稱呼我爲樓展戎。”

對陌生人袒露身分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特別是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置他於死地。不過樓展戎吃定了這個憨厚又正直的傢伙不僅不會陷害自己,還會任他使喚,所以乾脆開誠佈公,就當收個嘍囉也好。

陸定宇手裡的毛巾掉到他臉上,整個人愣住了。直到樓展戎罵出聲來,他才如夢初醒,把毛巾拿了起來,一臉被雞蛋噎到的表情,艱難地說:“你是認真的?”

“廢話。”樓展戎橫了他一眼,說:“那天我跟人火拼,中了一槍,送到醫院的時候人是昏迷的,本來以爲死定了。結果陰差陽錯,不知道怎麼還魂到這具身體上。”

“還……魂?”陸定宇張口結舌,對這種超自然的靈異事件委實難以接受。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樓展戎嗤笑一聲,說:“認清現實吧,傻小子,我可不是你心心念唸的艾靖雲,這傢伙八成早死透了,纔會把我的魂吸進來。”

“不……這不可能……”陸定宇的毛巾脫手落在地上,失魂落魄,撲上來捧住他的臉,叫道:“這明明就是靖雲!真的假不了!”

這人腦袋裡裝的都是豬油嗎?樓展戎不悅地瞪着他,問:“你熟悉艾靖雲?他是這種性格?”

一句話把陸定宇問住了,是啊,他確實“認識”艾靖雲,卻從來不曾瞭解他。他所熟悉的也只是這具軀殼而已,美麗的、安詳的、永遠不會迴應他的沉睡天使。

至於性格,他一無所知,對於艾靖雲而言,他依然是個陌生人。

“那、那你能否離開他的身體?這樣鳩佔鵲巢……不太好吧?”陸定宇五味雜陳地看着他,有一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矛盾感。樓展戎不屑地從鼻子裡哼出一句:“你當我稀罕這具身體?放心,等我找回自己的身體,保證把它原封不動地還給你,到時候你想奸想煮都隨便。”

“咳咳!”陸定宇被他的話嗆到,無力地爲自己辯解:“我真的不是那種人,你怎麼……”

“好了好了。”樓展戎打斷他,說:“總之現在我還要借用一陣子,你好好伺候着,我現在的狀況無法自保,如果被仇家找到了肯定是死路一條。所以你嘴巴給我閉緊一點,萬一出了事,你這個寶貝艾靖雲恐怕也要被連累進火葬場了。”

陸定宇抿着嘴點了點頭,問:“你有很多仇家嗎?”

他爲什麼總要問一些白癡的問題?樓展戎無奈地看着自己纖細的手腕,說:“多得數不清,你以爲馭風堂堂主是好當的嗎?”

陸定宇俯身拾起毛巾,重新洗乾淨了給他擦拭身體,兩個人一時都沒什麼話說。樓展戎閉上眼睛,感覺到溫熱的毛巾滑過皮膚,這具身體像被閒置了太久的機器,鏽跡斑斑,難以運轉。如今被注入了新的靈魂,正在一點一點地恢復生機。

有一種果汁瓶裡裝滿伏特加的感覺。陸定宇一時無法確定該如何定義面前這個人,被佔據了身體的艾靖雲?還是借屍還魂的樓展戎?

給他擦拭完身體,陸定宇打破沉默,問:“如果找不到你的身體,你該怎麼辦?”

樓展戎愣住了,眉頭緊鎖,這種無法迴避的可能性讓他一顆心吊了起來,聲音艱澀,沒好氣地回答:“那就早死早投胎,我可不想後半輩子使用這麼個弱雞的身體。”

看不出來你還挺“剛烈”。陸定宇扶他躺平,給他蓋好被單,一本正經地說:“既然活下來了,就應該好好地活下去。”

樓展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胸口有那麼一點點奇怪的感覺滋生。冷硬如石的心似乎瞬間柔軟,不過也只是轉瞬即逝,他低罵了一句髒話,閉上眼睛睡覺。

“我不想再吃這種玩意!”中午,樓展戎看着托盤裡的糊狀物,露出嫌惡的眼神。連着幾天下來,這種嬰兒食品倒足了他的胃口,讓一向無肉不歡的男人嘴巴里淡出個鳥來,只想弄只烤羊腿來抱着大嚼一頓過過癮。

“你太久沒進食,腸胃還不習慣,要慢慢調養。”陸定宇耐心地解釋,把一匙營養食品送到他嘴邊,樓展戎拗不過只好張口含下,抱怨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陸定宇面不改色,把一碗粥喂完,才說:“我知道你爲什麼有那麼多仇人了。”

“啥?”樓展戎嚥下最後一口,表情有點呆。陸定宇給他擦擦嘴,又端來清水給他漱口,一切收拾妥當之後,纔打電話叫外賣,解決自己的午餐問題。

外賣很快送來了,底脆料足的火腿鮮蝦披薩,香氣四溢,誘人的味道挑逗着人的味蕾。樓展戎吸了吸鼻子,口水逆流成河,眼巴巴地盯着陸定宇吃東西,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沒出息的乞憐神色。

好饞啊……這傢伙是故意的嗎?樓展戎十分憤慨,不能忍受陸定宇如此肆無忌憚地在自己面前享受美食,他吞了一口口水,彆彆扭扭地說:“喂,給我吃一塊。”

獨吃難肥,這男人不要那麼不上道。

“不行。”陸定宇頭也不擡地拒絕,極端不上道。樓展戎又想罵人,幸好及時認清楚形勢,發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於是他決定放棄鐵血,改用哀兵策略,以喚醒對方的同情心。

“就一小塊,拜託了。”樓展戎每說出一個字都像經過了不亞於上刀山下油鍋的煎熬。嘖!橫掃西區無人能敵的馭風堂老大,竟然爲了一塊披薩而苦苦哀求,真是人格盡失。若是被他的死對頭看到這一幕,恐怕不用他們動手,他就已經羞憤交加、自行了斷了。

陸定宇停下進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問:“你這是請求嗎?”

王八蛋!少得寸進尺了!樓展戎肚子裡罵翻了天,臉上卻流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就好像一隻被餓太久的小狗,在主人面前搖尾乞憐。

好吧,他得承認,無論鐵血硬漢還是柔弱娘娘腔,在強大的食慾面前人人都是凡夫俗子。樓展戎忍不住舔了舔嘴脣,啞聲說:“你……要給我吃嗎?”

陸定宇生生挪開眼光,壓下心中突來的躁動,古銅色的臉頰有些泛紅。

其實樓展戎沒有出賣色相換取食物的意思,他只是還沒適應這個新的身分。這個動作如果換成以前的他,俊帥邪魅又有壓迫感,可是放在這個白嫩俊俏的美人身上,就變成楚楚可憐的引誘了。

“快點快點,給我吃一塊。”樓展戎看出他的動搖,乘勝追擊,連聲催促。陸定宇在腦袋裡展開天人交戰,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敵不過對方小動物一般的渴切眼神,端着披薩朝牀邊走來。

樓展戎精神振奮,兩眼發光,渾身上下散發出幸福的氣息,看得人胸口怦怦亂跳。陸定宇做了幾個深呼吸,決定在堅持原則和滿足對方之間找一個均衡點,於是他拈了一枚蝦仁送到他嘴邊,說:“只能吃一點。”

樓展戎有些失望,不過沒魚蝦也好,聊勝於無,他生怕陸定宇反悔,飛快地張嘴咬住蝦仁,還差點咬到他的手指。

鮮美多汁、肉質豐潤的蝦仁在他脣齒之間彈開,混和着一點點蕃茄和濃香的莫蘇里拉奶酪,味道豐富綿密。在被灌了那麼多碗糊粥之後嚐到這一點鮮香,讓樓展戎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他閉上眼睛,放慢了咀嚼速度,盡情地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美味。

吃掉一顆蝦仁之後,樓展戎像等待餵食的小雛鳥一樣張開嘴巴,說:“還要。”

身爲母鳥的陸定宇不忍心拒絕,只好又餵了他一個,說:“最後一個了,不能多吃。”

“好了好了,不要囉嗦。”萬事起頭難,既然已經開了頭,後頭的乞食之路必是一馬平川。樓展戎又吃掉一個蝦仁,故態復萌,張開嘴巴催促:“再來再來。”

陸定宇紅着臉,一邊手賤的繼續喂他,一邊沒什麼底氣地聲稱“這是最後一個了”,結果“最後”了十來次。直到樓展戎把披薩上的蝦仁全吃光,陸定宇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卻驚恐地發現對方熠熠發光的雙眼又盯住了上面的火腿片。

他開始後悔自己沒有一開始把持住原則,現在這個嚐到甜頭的傢伙又開始展開進一步攻勢,軟硬兼施的要吃火腿。

“絕對……不行……”陸定宇像個把孩子寵壞的蠢爸爸一樣,懊惱又窩囊地拒絕,還虛張聲勢地恫嚇他:“你再耍賴我就把護士長叫來。”

“幹嘛?向那個老女人告我的狀?”樓展戎惡毒地嘲笑他,“是不是男人啊你?還想躲到女人的圍裙後頭?”

陸定宇被他嗆得啞口無言,樓展戎有些得意,繼續纏着他要火腿。正在僵持之際,護士進來量體溫,及時給陸定宇解了圍——這傢伙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六神無主了。

護士看了看他倆,問:“陸,你沒亂給他吃東西吧?”

“唔……那個……”那個不會說謊的老實頭一下子紅了臉,支支吾吾地放不出半個屁來,樓展戎只好開口答道:“沒啦,他都不管我的死活。”

眼角餘光掃過去,發現陸定宇如獲大赦,抱着他的披薩溜出病房,早跑沒影了。樓展戎收回視線,脣角綻開一抹賊笑,盯着護士那足有D罩杯的胸脯,說:“如果你打算餵奶給我的話,我可是求之不得哦。”

“變態!”護士惱羞成怒,在他的手臂內側掐了一把,樓展戎疼得倒抽一口涼氣,臉上的笑容卻一點也沒收斂。

看來,那個笨男人已經被自己吃定了,只要裝裝可憐就能把他呼來喝去、爲所欲爲,如果不是護士來攪局,說不定他現在早吃得胃滿肚兒圓了。樓展戎雖然不屑這種戰術,不過非常時期非常對待,他志得意滿地眯起眼睛,打算等到了晚上再如法炮製,從此與那些難吃的糊狀食品徹底拜拜。

還沒到晚上,他就遭到報應了。

下午,陸定宇幫他活動了手腳之後,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就在他病房裡辦公。

樓展戎的手已經可以擡到胸口,雙腿也可以稍微蜷曲,算得上不小的進步,再加上他篤定晚上有好料吃,心情一直不錯,看陸定宇也順眼了不少。

陽光灑在他身上,給埋首辦公的男人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暈,樓展戎百無聊賴,只好盯着面前唯一的活物看。看着看着,他發現這男人長得還不錯,雖然比不上自己以前那麼俊帥迷人,也算稱得上端正,只不過五官長得過於嚴肅,不笑的時候有些兇巴巴的悍相,看似不好惹,實際上笨蛋一個,輕易就能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

樓展戎得意地笑着,正盤算着晚上要吃什麼,突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滑過身體,讓他一陣顫抖,只覺得一陣熱流向下流竄,讓他小腹一緊,生出不妙的預感。

這感覺……好像是……要拉肚子了?

樓展戎慌了,皺着眉頭,笨拙地在牀上蹭來蹭去,想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如廁——他可不想拉在牀上,被護士看到了他一張臉要往哪放?

“哼……嗯……”樓展戎咬緊牙關,憋得滿臉通紅,鼻腔裡逸出細細的聲音,引起了陸定宇的注意。男人放下手頭的工作,急忙湊了過去,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需要叫護士嗎?”

樓展戎用力搖頭,手腳**得像抽了筋一樣,額角滲出冷汗,一張臉青白交錯,用全身的力氣在壓制腹中翻江倒海的洶涌之勢。

他像在忍着極大的痛苦,陸定宇急了,扶着他坐起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別害羞,告訴我!”

老子不是害羞……老子是丟不起那個人!樓展戎掙扎再三,終於忍不住了,細聲細語的說:“我……我想去廁所……”

陸定宇把他抱起來,快步走進洗手間,還服務周到地撩起他的病號服,把他放在馬桶上。

樓展戎忍得滿頭大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你出去……”

他可沒有在別人面前撇大條的習慣,就算這人每天朝夕相處也是一樣!

“你自己坐不住,我扶着你。”陸定宇俯下身攬着他的肩膀,把樓展戎軟得像麪條似的身體攬靠在胸前,安撫道:“你當我不存在就好,呃……醫生說過,在你能正常排便之前都要給你流質食品。”

不要在這種尷尬的時候提起那些倒胃口的話題!樓展戎恨得牙癢癢,沒想到一時貪嘴,幾個混蛋蝦仁害得自己顏面盡失,他急促地喘了幾聲,再也繃不住了,坐在馬桶上**。

腸胃終於舒服了些,而原本就沒什麼力氣的身體更是虛軟,靠在男人強健的臂彎中,樓展戎只覺得一陣陣眩暈,手腳冰冷,像篩糠似地抖個不停。

雖然開着換氣扇,排泄物的味道還是讓人不怎麼舒服。樓展戎窘得連眼睛都不敢睜,感覺到男人拿着紙巾探向他的後庭,樓展戎低叫一聲,軟綿綿地掙扎起來:“住手!你給我住手!”

天啊,殺了他吧!他自從兩歲之後就沒再讓別人給他擦過屁股,沒想到活到二十六歲竟然又淪落到乳臭孩童的境地,真是情何以堪!

“乖,別亂動。”陸定宇倒不嫌棄這項差事,還好心好意地安慰他,“你是病人,就不要總是顧及那些有的沒有的,我也經常給我小侄子擦屁股,不會弄痛你的。”

這種安慰比嘲笑更讓人難堪,樓展戎脫力的靠在他的身上,只覺得自尊心碎成一片片。所有的男性尊嚴都掉進馬桶裡去發臭了,這輩子都沒這麼屈辱過。

陸定宇溫柔地給他把屁股擦乾淨,按下衝水鍵,處理了穢物之後,他低頭看懷裡的人,眼神溫情脈脈,帶着明顯的憐惜。

俊俏的臉蛋緊繃着,腮邊泛起羞赧的暈紅,連耳朵都紅得幾乎滴血,眉心隆起,眼睛緊閉,長睫不停地顫抖着,原本粉嫩的薄脣此刻被他咬得紅腫,這副荏弱又無助的樣子讓人心都要化了。陸定宇忍不住胸口的悸動,悄悄低頭在他額角印下一吻。

樓展戎兀自沉浸在身不由己的屈辱與悲情中,感覺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他額角拂過,帶着不經意的溫柔,一閃而過。他睜開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對方,對上陸定宇專注的眼神,不由得惱羞成怒,喝道:“你他媽的磨蹭什麼?老子拉完屎了!”

唉,一開口就把美好的天使形象破壞殆盡。陸定宇嘆了口氣,把他抱起來,理好衣服,帶回病房去。

“等一下。”樓展戎還不想那麼快躺回牀上,他軟軟地抓住陸定宇的衣服,命令道:“帶我到窗邊。”

陸定宇把他抱了過去,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樓展戎又說:“放我下來。”

陸定宇愣了一下,說:“你站不住。”

“你扶着。”樓展戎懶得廢話,掙扎着要下地,陸定宇只好把他放下來,然後像一堵牆似地立在他身後供他依靠,手臂圈在他的腰間。

雙腳接觸地板的感覺有些新奇,然而更多的是感動。即使這不是自己的身體,樓展戎仍然能夠發自內心地萌生出重新站立的欣喜。他看着外面漸漸消融的積雪,以及草地上乍現的新綠,自言自語:“就算是癱瘓,到了我手裡也一定要修理得你健步如飛。”

“嗯?”陸定宇沒聽清他說什麼,低頭湊近他的臉,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畔,讓樓展戎耳朵有點發熱,不自在地偏過頭去,罵道:“滾遠點!別離這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