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娘說,我出生那夜,我爹看了我一眼,抽了一夜的煙,最後才決定瞞天過海,把我留下。
我的出生是不被這個家允許的,我們家在這個村子裡住了幾十代,從來沒有過女孩出生,曾經有個陰陽先生說過,我們老穆家註定無女。
我的出生,預兆是不吉利的,是衰落。
我雖然活了下來,卻當男孩子養大。
我們家在附近的十里八村還算出名,每一代都有個命格奇特的人是陰陽先生,就是幫人收收小鬼的江湖術士。
就着月光,我從地窖上爬上來,我的視力一到晚上好的驚人。家裡住的是祖上流傳下來的老房子,房子不新不舊的,卻有很多間,有一間卻是禁地。
我看着面前的屋子,心中涌起了一個念頭,從小到大爹囑咐我的話在耳邊亂糟糟的繞着。
“念靈,不要打開這間屋子的門知道嗎?”
“念靈,千萬不要靠近那裡知道嗎?”
我忽然涌起了一陣衝動,我想破門而入,我想知道那扇門背後的秘密。
別人都不知道穆家的地窖裡有很多的屍體,我從小就跟屍體在一起,身上的陰氣很重,甚至走路也是無聲無息的。
我悄悄的走進那扇門,手一點點的靠近……
就在手即將要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爆喝:“穆念靈,你在幹什麼!”
我猛的一個激靈,後退了一步,就看到爹站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目光中滿是怒氣。
“爹……”
“跟我來。”爹只是看了我一眼,帶着我到了一間隱秘的屋子。
“跪下。”我聽話的跪在了地上,我印象中的爹很嚴肅,老繃着臉,從小我就有些怕他。
“現在是容不下你了,現在你也十三歲了,出去見見世面吧。”爹的語氣淡淡的,好像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可是我慌了,爹這是要趕我走?
“爹,念靈錯了,念靈再也不去那裡了。”我抱住爹的腿,不住的哀求。
眼睛很酸,卻流不出淚。穆念靈是個從不會哭的人。
“很晚了,回去吧。”
我聽到爹的話如蒙大赦,趕緊回到了地窖裡。
第一次我看着地窖裡成堆成堆腐爛的屍體,竟然這麼安心。要是我走了,那我就沒有家了,雖然我住在地窖了,可這仍然是我的家。
上一代的陰陽先生是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大,可到了我這一代,只有我這一個女孩兒了。
所以我從小就睡在地窖,培養我身上的鬼氣,其實本不用培養,我是七月十五零點出生的,也就是鬼門關大開的日子,天生就帶着陰氣,誰都不知道我是陰陽眼,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本以爲爹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了我許久未見的大大出現在我家裡。
說是許久未見,其實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幾次,而且我很不喜歡他,他很邋遢,每次都穿着看不出顏色的衣服。說話油嘴滑舌,像個騙子。
“這個丫頭你帶出去吧,帶着她闖闖也好。”爹嘆氣。
“我不要,我不要跟着這個老頭!”我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話,還故意加重,以示我的決心。
大大不在意的笑笑:“你這丫頭還不願意,不願意也得去。”
“去吧,跟着你大大見識幾年,學點東西回來就嫁人吧。”聽這句話我很不以爲意,根本沒有想過那麼遠的事,我沒想到,爹早已經就打算好了……
我看看爹的臉色,又看看娘,這件事似乎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那天半夜的時候,我娘偷偷的溜到了我的房間裡,塞給了我一個小包,泣不成聲:“念靈,別怨你爹,沒有哪個父母捨得不要女兒,這件事你爹也沒有辦法。出去跟着你大大多學點東西,你大大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跟他,娘放心……
這有些錢……你拿着……娘……娘明天就不去送你了……”我的眼裡竟然又有了那種熱熱的感覺,可能是天性就是如此,從小便跟爹孃不親近,我默默的抱了抱她,也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抱她。
第二天我背上行李和老頭走的時候,爹孃沒有出來看我一眼。
老頭帶着我就這麼走了,看着愁眉苦臉的我調笑,“你這丫頭幹什麼啊,跟着大大多好,出去有肉吃,還能到處玩。”
我不說話。
老頭帶着我坐了火車,七拐八繞的來了一個小城市,熟門熟路的來到了一個壽衣店。
壽衣店有一個老闆模樣的人對着他很是恭敬,“穆先生,張老闆前幾天就來找過您,說是有急事,您看您方便聯繫他一下?”
只見老頭隨意的點點頭,“行吧,下午你讓他過來吧,劉洋,這是我徒弟,以後你們都照顧着點啊。”
不知道老頭爲什麼說我是他徒弟,也沒點破我是女孩的事,我自然也不多嘴,在外邊自然還是男孩子的身份方便一點,我從小便是短髮,被當成男孩子養,也沒什麼違和感,反而樂得輕鬆。
那個叫劉洋的人對着我笑了笑,我點點頭不說話。老頭似乎在這裡地位很高的樣子,不管怎麼說還是無法消除我的牴觸情緒。
老頭也看出我不愛跟他在一起,就叫劉洋帶着我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買些日用品。
轉了一下午,我也對這裡差不多有個瞭解了,愣神間老頭就出聲叫我了。
“念靈,你在幹什麼呢?趕緊去給我倒杯水去。”我默默的點頭,乖巧的給老頭端水。
“你還真是悶啊,我給你的書趕緊去看了,晚上我還要帶你去張大福家裡收了那個作怪的玩意。”
張大福就是劉洋所說的張老闆,下午我不在,但是從劉洋和老頭的隻言片語中還是能聽出來張大福家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照舊聽話的點點頭,拿起易經看了起來。
到了晚上,張大福開着車準時來接我和師傅了。我很不喜歡這個人,肥頭大耳的,看着我總是奸詐的笑,眼裡是無盡的貪婪。
“先生,您讓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現在就等您了。”張大福衝着師傅諂媚的笑,點頭哈腰,那副樣子更像是豬八戒一樣。
老頭裝作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不用擔心。”
我想不明白,老頭怎麼會成爲我們家那一代的陰陽先生呢,莫非我們家真是沒人了?油嘴滑舌的,看着就像是江湖騙子。
到了張大福的別墅,師傅圍着周圍繞了幾圈,皺着眉頭指使我:“你去找黃紙畫符,圍着別墅每隔六塊磚貼一張。”
我還沒有畫過,每次只是看過別人畫。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老頭搖怒目而瞪,也不管有沒有人在,直接叫罵:“小王八犢子,叫你畫個符都不會嗎?”
“死老頭,我只是怕壞了你的大事。”老頭已經習慣了我不跟他叫好聽的,聽到這句話也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這纔是我徒弟,誰都不要怕,行了,沒事,隨便畫,有什麼事還有你師傅我頂着呢。”
張大福已經看呆了,估計他是沒有見過我們這樣的師徒吧,徒弟罵了師傅死老頭,師傅竟然笑了。
老頭放心我,並不代表別人也放心我。顯然張大福已經被那個作怪的玩意嚇得不輕,對着我好聲好氣的說:“小先生啊,您一定好好畫啊,千萬別再讓那個鬼再進來了,張某謝謝你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沾了硃砂畫了符。
張大福驚訝的看着我,“小先生,一般不都是用中指的鮮血畫麼?”
擡起頭,我面無表情的盯着張大福,不用我想也知道他被我看怕了。
最厲害的符就是用男子中指的鮮血,純陽之血。
可是我是個身上帶着陰氣的女人,又上哪找什麼純陽之血,只能用硃砂。
“你不用害怕,有我和老頭在,肯定會保你一命的,只是……”
我知道那個老頭喜歡什麼,即使在這個時候,我還是不忘了要給他要點好處,我真是他教出來的好徒弟。
來之前老頭就說過張大福這種暴發戶,不知道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我們要替他破財免災。
張大福的別墅是標準的歐式建築,上邊是白色的牆體,下邊卻是普通的方磚,也有點像人的血跡兌了白色顏料的那種赭石色。
走到後花園的時候,竟然看到了那個東西。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雖然我沒有上過什麼學校,我娘從小就教我讀書認字,也給我看很多關於這方面的書,所以什麼能通靈,什麼有邪氣,我也是知道的。
不過我一向都是不該管的事不管,我按照老頭的要求貼好了符紙,乖乖的坐回去看書。
老頭的那雙眼睛似乎是看透了世事一般,“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嗎?”
我老老實實的點點頭:“我看到了後花園埋了一個東西,冒出一角,是銅鈴。”
老頭面色凝重,“原來如此,恐怕今天那個玩意不好對付啊。”
我猜不過是有錢人家那些腌臢,對着張大福皺着眉頭問道:“你害死了什麼人?打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