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監獄之行
佟林的母親叫劉淑嫺,在當今的形勢下,她的性格就是被抓的。
天底下最愧對自己的名字的人就是劉淑嫺了,她脾氣火爆,一旦生起氣來整個街區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她爲人直爽,快人快語,街坊間誰誰誰有什麼過錯她從來不背後議論,直接當面說;她文化高,勤奮,懂得道理多,國事也敢議論,曾有幾篇短文登過報。這樣的人不被抓就怪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劉淑嫺帶領幾十個姐妹(不是親姐妹……)辦了個小型食品加工廠,每天工作之餘別人都忙着照顧家人收拾家務,她卻還有閒寫些小文章。報社不敢發這類文章她就全貼在了廠裡的公告欄上,每週一換,從不遲誤。結果有一篇的確寫得好,只是措辭嚴厲了點,比喻也相當毒辣,被廠裡的姐妹傳着傳着就傳到了政府耳朵裡。在佟林到家的三天前,兩名刑警兩名法院人員一紙拘捕令將她帶走了。
佟林聽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得快點去看看老媽怎麼樣了,第二個念頭就是煩,這還讓不讓說話了,寫篇文章也抓!
爲了不讓他老媽難過,他是洗乾淨換了衣服又去的。見老媽情況還算不錯佟林才稍微放了心,說實話,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他有股劫獄的的衝動。還是因爲學哲學的原因,突然獲得不俗的能力後他並不在乎這實力是怎麼來的和這實力到底有多強,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心理變化,尤其是本能的變化。不約束本性的話,天知道最後他會不會成爲一個罪犯!
劉淑嫺並沒有關在警察局,而是在法院的幾間臨時牢房裡,她住的還是二人間,她不止一次跟佟森開玩笑說她現在住的是標準房。興許是第一次牢獄之災讓她受了驚嚇,她的火爆脾氣收斂了許多,聽到佟林回家的理由只是學校太亂無心學習後竟然沒有發火。
看老媽心情好,佟林乾脆把另一件事也抖了出來:“我的行李全丟了,沒有書,全是衣服。”
劉淑嫺笑道:“丟了丟了吧,行了,快回家吧,媽過不兩天就能被放出去了。”
兩天後,劉淑嫺何時被放仍然沒有準信。第三天,剛看完老媽回來的佟林就收到了沈素的來信。自高中流行交筆友的熱潮過去之後他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別人的信,而且還是個自己很有好感的人。
佟森向着佟林急匆匆的背影笑罵一句“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就任由兒子“砰”地一聲關上門躲屋裡看信了。
沈素來信的內容卻頗爲沉重,說宏都這些天更亂了,共進黨抓捕民意黨反動分子的力度又加大了,不少學校的學生舉校示威遊行,致使幾所學校不得不停課封閉宿舍樓好讓學生全回家,省得鬧事。他們學校算是情況最好的一所了,還沒出現大規模學生集會的現象。不過沈素也有了休學回家的打算,並寫下了家裡的通信地址。仔細一瞧,佟林這才知道沈素的家鄉竟然和如州如此近。鏡湖,如州西南200裡,一個以美女聞名天下各大高校的地方……
反覆看了兩遍,並沒什麼“我想你”之類的內容,不過這也夠佟林美上幾天了。
佟林只美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看到了報紙上名爲《應嚴厲打擊煽動民衆情緒者、蠱惑民衆示威者、妄議政事者》的文章,篇幅短小,位置也不起眼,但有經驗者都知道,這必然是由共進黨的專職寫手撰文投石問路,其後必有大動作。又過了兩天,劉淑嫺的關押地點轉到了警局,再想見她已經沒那麼方便。
佟林的耐性已經到了頭,他原本就對警察、城管之類人有偏見,想到老媽竟然被這樣的人以一種可笑的理由關了這麼多天而且還要繼續關下去,佟林已經怒不可遏。
晚上,警察局長的車子一駛出警局大門佟林就跟了上去。市區人多,車子走走停停,佟林速度又快,勉強還能跟得上,等到了城市外圍,人一少,佟林則乾脆飛上了高空很輕鬆地跟着。佟林早在幾天前就找到了飛行的最大樂趣,並非飛行本身,而是他終於體會到鳥在空中俯視人的感覺:先天的驕傲!有些天生麗質的佳人看瘦小乾巴的女子也是這感覺,後來佟林才知道這感覺是多麼可笑。
警察局長叫李傳瀾,乍一聽分不出男女,實則是個30多歲的高壯男人。今天他已經陪着兩位專員審問了40多名犯人,有幾個甚至動了刑,也只抓出三個確實有罪的來,離5個典型的數目還差兩個,所以這會他仍然在警局裡磨着。坐他的車出來的是他小舅子,一個30歲的矮胖子,叫錢福強,暫時任如州警局第一大隊第三小隊長之職。局長專車把錢福強送到家就又回了警局,不過佟林卻沒看到,此刻他已經從二樓陽臺飛進了錢福強家的臥室……
錢福強有個習慣,那就是每次回家都要先把收的禮放到自己的小倉庫裡。他一個小隊長收的禮無非就是些菸酒,而且他會定期送到附近的商店幫他賣了,所以他的小倉庫只不過是他臥室裡的一個立櫃。現在,佟林就站在那立櫃裡。都說謀定後動,佟林初來乍到的,而且連人都能跟錯,能有什麼謀,自然不用說如何設伏如何擒人。如何要挾他到是想好了……
佟林還在立櫃裡想辦法,錢福強已經哼着小曲上來了。自佟林聽到錢福強的第一聲腳步起,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由於是初犯,不由他不緊張。
不論佟林如何唸叨,立櫃的門還是被打開了。行動前的一剎那,佟林驀地冷靜下來,事關重大,也不由他不嚴肅。
櫃門打開,錢福強看到的不是碼放整齊的菸酒,而是,實際上他什麼都沒看清就被佟林單手掐住脖子“咚”地一聲悶響摜在地下。
“別出聲。”佟林瞪着被他壓在地下的錢福強,低聲道。
而錢福強卻快要被佟林掐死了,別說出聲,連眨眼都困難。等佟林醒悟並緩緩鬆手時,錢福強這才感到一陣陣後怕,剛纔自己竟然與死如此接近!儘管如此,他仍然沒有出聲,只是大口喘着氣。
樓下還是聽到了動靜,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上來:“福強,幹什麼呢?”
“沒……沒事……”
“沒事快下來吃飯。”
“噢。”
等倆人一遞一聲對答完,佟林問道:“你不是李傳瀾?”
“那是我姐夫。”
佟林呆了一呆,正要放手,忽地又按了下去:“找你也一樣,我有朋友被你們關在警局裡,我要你今晚把她放出來,你要沒那權力就找你姐夫!”
“你朋友犯了什麼罪?”
“你朋友才犯了罪!她只不過寫了幾篇文章,就被你們抓了去。”說到這佟林氣上心頭,手上的力氣又大了。
錢福強躺在地上連連擺手,佟林這才又收了勁。錢福強咳了兩聲,道:“這些天抓……抓了不少這樣的人,看得也不嚴,我應該有權放出來。”
“不是這幾天抓的,抓了十天了!別廢話,走!”接着佟林單手提起錢福強,幾步走到陽臺前,一躍而下。錢福強的長嚎聲直到兩人在百米外落地時才消失,幸虧周圍人少,沒人注意到他們是從天上下來的。
一落地錢福強就軟倒在地,好半晌纔起來,在警局他也算是個有膽氣的人,可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實在太詭異了點。佟林正是要威懾他,讓他不敢耍花樣。緊接着二人就步行回了市區。
只有罪名確立並被判刑的人才會被送到監獄,警局的簡易牢房裡關的全是待審的犯人或者疑犯。到警局的時候已經是夜裡12點多,門衛們問錢福強爲何這麼晚又回來,都被他以朋友的親戚被誤抓搪塞過去。兩人徑直來到牢房,找到關押文化犯人的那一排,錢福強還說要看看檔案好直接過去,被佟林拒絕了。
守衛爲他們打開了大門,進去便是一個走廊。牢房全在走廊的西側,共有十間,每間約100平米,朝東的一面是鐵柵欄,中間有小門。藉着走廊上昏黃的燈光看到第一間牢房裡的設施後佟林就握緊了拳,現在已經是秋天,牢裡的每張牀上卻只有一套薄被褥,有的牀上還擠着兩個人。繼續往裡,在第三間房的時候他停了停腳步,不是看到了他母親,而是看到了一個全身抱成一團說糊話的人,這人八成已經精神失常了,露在外面的手和腳上全是傷。佟林忽然很想一拳打爛錢福強的頭。被佟林看怕了,錢福強解釋道:“我平常不進牢裡來,審問犯人的事和我沒關係。”
直到第七間牢房佟林都沒找到劉淑嫺,第八間牢房是空的,佟林已經再次心煩起來。很快地,心煩就變成了心跳,牢房北端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嘩啦啦”進來十幾號人。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難道是來抓我的,這樣想着,佟林的右手已經抓在錢福強胳膊上。
爲首一人直接走了進來,遠遠地就出聲道:“錢福強,你在這幹什麼?”聲音略顯威嚴,但是眼睛打一直向走廊裡面的人打眼色。
佟林還沒明白過來,錢福強已經看到了他姐夫身後的兩位專員,當下接口道:“一個朋友的親戚被關在這,託我帶他來送點東西。”
“警員不準私自帶人探監你不知道嗎?!你這是執法犯法!”說着就要一個耳光抽過來。
後面一人及時開口道:“李局長,算了吧,這位錢隊長也是不忍拂了朋友情面,更何況只是帶朋友送個東西。”
“謝專員都發話了,還不快滾!這次只記你大過一個!”
“是,屬下知罪。”說完錢福強就向前挪腳,其實此時纔是他最害怕的時候,因爲他不知道身邊的那位殺神什麼打算。
感覺到身邊那人的手並未使力,錢福強終於鬆了一口氣,拉着佟林的胳膊就向外疾走。
其實此刻佟林也很害怕。和異能人接觸多了,他就發現了異能人普遍與衆不同的地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只是有種感覺。現在,他在那位尚未說話的專員身上也找到了這種感覺,他有七成把握那人是異能人。推已及人,他認爲那人可能也認出來他了。
繼續向前走,三步……
兩步……
一步……
馬上就與那人擦肩而過了,佟林的額頭已經被汗浸得有些明亮,右側額角已經有汗匯成一滴淌了下來。這一步實在太漫長,然而終究還是落了地,佟林沒敢看那人一眼,那人也沒瞧他。竟然就這麼矇混過去了嗎?難道那人不是異能人?這麼想着,佟林壯起膽子擡頭向後看去。同類的感覺仍然有,但是那人依然沒甩他。
再扭回頭時,當雙眼與身體的正前方呈30度夾角的時候,佟林忽然愣住了,腳步仍然在向前走,目光卻再也挪不開地方。
幾個犯人的後面,劉淑嫺穿着一身獄服,正眯着眼把頭依在東面的一根鐵柵欄上打盹,看樣子是困得不行了,李傳瀾在前面訓話的功夫她也能睡着。佟林自然清楚,那是因爲他老媽有晚上10點睡覺的習慣,就算是正和他老爸吵着架,一到十點,他老媽肯定沒了精神,用不大會就上chuang睡去了。
前行中,剛剛轉回30度的頭又因爲劉淑嫺的出現轉了回去,45度,救不救?60度,救不救?!90度,快點決定!!
佟林終究沒出手……
他只打算要挾警察局局長放人,卻沒打算明搶!搶了問題就會被無限擴大,他們家還要在如州住,他還有不少親戚,他不嫌麻煩,不怕流離失所,但他不能連累別人,不然連他媽都會怪他。
從這就可以看出,佟林的叛逆其實並不徹底,他的生活總是需要一些關係、秩序、規律來維繫的。其實他早就知道,他只是不喜歡被束縛,他叛逆的是那些讓他感覺到束縛的東西,那些東西如此之多,幾乎遍佈了他的整個生活,這才讓他有反叛整個世界的錯覺。
終於出了警局,佟林和錢福強都鬆了一口氣。兩個人沒說一句話朝着錢福強家的方向走了一里,就在錢福強以爲身旁的殺星要跟着自己回家的時候,佟林終於找到了一棵合適的樹,佟林拉着他來到那棵樹前站好,一言不發一拳轟在樹幹上。
“明晚我再去找你!”丟下這句話,佟林自行離開。
錢福強在樹旁愣了一會,直到佟林消失才明白自己似乎暫時安全了。然後他走到樹旁,伸手摸了過去,大概比他大腿還要粗的樹幹上被硬生生砸出一個一分米深的圓坑,然後他又想象了那一拳如果是砸在自己頭上會怎樣……
次日中午劉淑嫺就回了家,拉着佟林就問:“你什麼時候有同學和那個小胖子隊長是親戚?我怎麼不知道?今晚媽和你一起去謝謝人家。”
在佟林看來,他老媽本來就是無故被抓,所以他對錢福強是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可是他老媽偏偏如此殷勤,讓他幾乎不知如何是好,後來好不容易纔說服他老媽讓他自己去。晚上拿了錢之後他就去公園的假山上賞月去了,十一點方回。打了一晚上腹稿,回屋後給沈素的回信簡直是一揮而就。
一來二往,時間很快過了一個月。壞消息是南方越來越亂,好消息則是異能人的事已經見報,這至少說明像他這樣的自由異能人多了起來,相應的,他被抓的可能性也更小了。
沸沸揚揚地鬧到冬天的第一個月,終於,南方的一座城市公然宣佈支持民意黨執政,將城中的所有共進黨官員都趕了出去。雖然這場叛亂很快就被鎮壓,但是同時又有另兩座城市宣佈支持民意黨。這兩座城互爲犄角,挺了一個星期即將告破之時又有同盟站了出來,至此局勢變動一發不可收拾。最扯的是宏正國的東南方突然躥出一個以無政府主義爲口號的城市,城小人也少,但是口號卻響亮,公然與兩黨做對,一下就出了名。
佟林翻出宏正國地圖,指着東南角的小城朝霞道:“爸,媽,我要去參軍。”
這句話出口之後,佟家熱鬧了三天,最後劉淑嫺以嗓門大戰勝佟森,力挺兒子尋找理想。
動身之前佟林要先去一趟鏡湖,沈素回來半個月了,他早就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