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年認出了何考,卻沒有追問何考與江道禎的關係,秘傳弟子嘛,規矩都懂,問了也不能承認啊。
他還有點誤會了,認爲何考是專程來拜望他這位師門前輩的。
靈犀門弟子數量本就不多,在七大術門中最少,除了江道禎外,與何考關係最近的本門尊長,就是他這位二大爺了。
正月裡都是年,何況還沒到上元節呢,何考這就是特意登門給他老人家拜年的!
既然老人家很高興,何考倒也沒否認,因爲嚴格說起來,確實是江道禎告訴了他,蕭光年就住在瀟河鎮,只不過是用神念心印的方式。
但何考還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其實是趁着春季請假,想出門長長見識,一路往北走,正巧到了您老住的瀟河鎮,沒想到在半路遇上您了。
我的車丟在鶴嶺的酒店裡了,空着手上路,也沒來得及給二大爺帶禮物……”
蕭光年哈哈笑道:“大安嶺的冬天,除了本地司機本地車,其他人都不好使。你人居然能找到這個地方,這份心就非常難得了!
就算我自家的晚輩,只要是去了外地的,也從來沒有誰能在這個季節、到這種地方來看我,你還是第一個。
這大老遠來了,是我必須得給你整點見面禮……待會兒就把院裡那個土疙瘩拖進來,我給它緩開,你就把那株老山參帶走,回去自己吃也好,孝敬長輩也行!”
二大爺一高興,要把剛挖的野山參送給何考。何考哪裡能收,要說孝敬長輩,蕭光年就是長輩啊!
可是蕭光年執意要給見面禮,何考只得改變策略,說山參就不必了,自己更想要一些本地特產的山貨。
蕭家一樓的西屋面積很大,裡面放着不少架子和扁。南方的扁大多是竹編的,而這裡的扁大多都是秸稈扎的,上面晾着本地的各種山貨與藥材。
蕭光年很有興致地領他進去參觀,詳細介紹了一番,又揀貴的、好的給他裝了一大包。
晚飯就是在家裡做的,何考幫着蕭光年打下手,菜是當地特色菌菇頓野味……何考不斷敬酒,聊了不少二大爺在本地的趣事,將老人家陪得挺開心。
靈犀術四階,戲稱神棍,這既是一種自嘲也是一種自我警醒,要注意收斂術法之能。
有不少神棍,真的在從事神棍這個職業,比如擺攤算命、當巫婆神漢,這時得注意,儘量不要動用術法,但也要達到目的。
有句俗話叫“天機不可泄露”,自古神棍最愛講這個。但既然不可泄露,又幹嘛選擇神棍這個職業呢?辯證之處,可能就在於此吧。
神棍並非絕對不能動用術法,但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直接說出來的,必須要換一種方式,比如用間接或等效的方式去表達。
“不用之用、心有靈犀”,就是靈犀術最核心、也是最玄妙的講究。
蕭光年就是一名神棍,也是當地有名的“仙”,他是兼職的,不指着這個過日子,這一帶的傳統文化風俗,也是他感覺最舒適的修煉環境。
不動用神通術法,又怎麼能給人“看事”呢?其實也簡單,因爲很多事根本不用算,只需換成神秘側的方式說出來而已。
比如何考難道看不出他大姑有什麼毛病、表妹何珊處於什麼困境嗎?就連跟大姑一家並不熟的高雪娥,都能看出何珊應該出去找份正經工作。
但是何考直接去說,大姑會認爲他講的有道理嗎?
可是換成另一個場景,某位能掐會算的大師告訴大姑,小珊命帶“驛馬運”,留在家裡便是“馬耗家槽”,總是會出各種事,只有出去找份工作才能化解云云……
不論對方信不信、聽不聽,蕭大神棍給人看事,套路大抵如此。
蕭光年真是喝嗨了,講了不少他在這一帶當神棍的經歷。而何考則是頻頻舉杯點頭,表示深受教育、大長見識。
何考插空還問了一句:“二大爺,您老就一個人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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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光年答道:“閨女放寒假,和她媽在瓊南島呢,我是初三才回來的。你得來的真巧,否則就見不到了,我明天還得去阿城。
她們娘倆喜歡在瓊南島過冬,平時住在阿城市,我則喜歡住在這裡,有時間就回瀟河鎮待着……”
何考有些意外道:“放寒假,您閨女還在上學嗎?”
蕭光年:“她十六歲,上高二,在阿城讀書。”
他老人家今年八十三了,小女兒才十六歲,不得不佩服,真是老當益壯啊!
然而何考卻不知道,蕭光年其實在當地找關係改了兩次年齡。如今的老婆和女兒,還以爲他是五十三歲呢,就是看着有點顯老。
有些改變是在潛移默化中不知不覺地發生的,何考可能還沒太意識到。
最初的時候,他雖對神奇的術法充滿嚮往,但對術門與術士的感觀卻很不好,因位那時接觸到的大部分術士,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惡劣了。
所以他雖然很尊重林青霜這樣的術門前輩,卻不想與術門有什麼糾纏,潛意識中就很排斥,不願與術門弟子打過多交道。
不愉快的經歷是一方面原因,不想暴露隱蛾身份又是另一方面原因。
這種心態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也許影響他的人和事有很多,但是轉折點,可能就是那天江道禎與李修遠二位長老特意上門吃飯送東西吧。
他如今已不再先入爲主地排斥術門弟子,甚至也不介意幫術門做點事情。
否則今天路遇蕭光年,他也不會上了爬犁還跟着到了對方家裡。因爲江老頭的關係,他的潛意識中,是真的將蕭光年當成了自家長輩。
他若不是這個態度,蕭光年也不會這麼開心。八十多歲的老神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何考就在蕭光年家裡住了一夜,次日發現院中那個凍土坨子已經不見了。
蕭光年這天就要出門去阿城,何考既然是來“拜望”他的,也陪着二大爺一起往回走。還是乘坐蕭光年趕的馬拉爬犁,當天中午就到了鶴嶺。
何考前幾天是在深山中兜了很大一個圈子,假如走最近的公路,從瀟河鎮到鶴嶺其實只有幾十裡地,途徑好幾個村莊。
蕭光年將馬交託給了熟人,趁這個功夫何考去了一趟停車的酒店,然後給二大爺捎來一大堆棲原特產,而且價值不菲。
這更加坐實了他就是來拜望蕭光年的,只因車沒法開到瀟河鎮,所以纔沒有把準備好的禮物帶上門……蕭光年笑呵呵地都收了。
蕭光年還有事,老少二人就在鶴嶺辭別,互加好友留了聯繫方式。
何考在蕭光年家拿了一大包山貨,暫時都放在車裡,不經意間神識一掃,卻發現裡面不知何時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支幹制好的野山參,裝在一個長條形的木匣中,二大爺還是送給他了!
還有件事何考不知道,蕭光年昨天就聯繫了江道禎,留言告訴師兄何考登門的事情。
江道禎當時可能沒看見,直到今天上午纔給師弟回消息——孩子不遠萬里到冰天雪地來探望,蕭光年這個做長輩的怎麼着也得好好表示,見面禮輕了都不好意思!
其實不用江老頭說什麼,蕭光年本就打算這麼做。
未知的旅途總是充滿意外,但是這一次意外的偶遇,卻讓何考心情十分舒爽。辭別二大爺,看時間來得及,他仍然將車留在鶴嶺的酒店裡,繼續徒步出發。
何考直接出現在前幾天曾到達過的、大安嶺深山中最北的位置,然後直線向北走,地勢漸漸變低可以滑雪前行,天黑前到達了仍處封凍狀態的烏龍江畔。
晚間有一場大雪,在夜色和飛舞的風雪中潛行,何考踏着冰面越過了烏龍江,已離開了東國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