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何處有淨土 第一百九十二章愁腸百結

坤鳳宮。

太醫院孫院使輕輕點頭,將手移開,抱琴便將覆在清暖手腕的絲帕取下,孫院使道:“皇后娘娘過度悲傷,鬱結於心,臣開一副方子,皇后娘娘按時服用,好生調養便可。”

清暖淡淡道:“孫院使,葉貴妃如何?”

太后“病逝”,後宮嬪妃也在守靈之列,更不要說僅次於皇后的貴妃,結果葉貞音卻在靈堂上昏倒了,清暖便命令太醫爲葉貞音醫治。因爲她自己也覺得頭暈,有些不舒服,加上她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便讓孫院使診斷完葉貞音之後,再來爲她治病。

聽見清暖這個問題,孫院使遲疑了一瞬,才恭敬道:“回皇后娘娘,貴妃娘娘有喜了。”

這一刻,清暖覺得頭很疼,心也空落落的,她用了最大的毅力剋制自己,保持最平靜最完美的姿態,輕描淡寫地說:“是麼?這可真是皇室的幸事,抱琴、司棋,你們開我的庫房,爲我準備賀禮。孫院使,今天有勞了,你退下吧”

孫院使在心中暗歎,不過他是過來人,見慣了宮裡的風風雨雨,所以他什麼表情都不會露,而是以最恭敬地姿態退去,入畫帶人送他離開。

清暖又說:“你們都退下,我要靜一靜。”

坤鳳宮的人都已經熟悉她時不時屏退衆人的做派,一同離去,清暖想了想,對侍書說:“若是安璉來了,就讓他進來,若是其他人……無論是文昌侯府的人,還是皇上,都說我已經睡了,將他們攔下。”

侍書知道清暖非常難過,便輕輕點頭,道:“奴婢定然完成任務。”

眼見他們都離開了,清暖捂住胸口,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胤夏皇族子息艱難,洛祈涵登基七年多,統共只有二子三女,都是低等嬪妃生的,血統不純正,沒有繼承權,而且也不知道爲什麼,這五個孩子中,只有一個女孩養活了。正因爲如此,滿朝上下都眼巴巴地看着,如今葉貞音的有孕,無疑能夠改變朝中局勢。

如果她生下一個男孩

清暖知道,如果今日坐在皇后位置上的換成其他女人,她們必定會牢牢把持宮務,同時對葉貞音不知道有多好,以體現自己的賢惠大度,但轉過身就去擡舉別的出身高貴容貌美麗的妃嬪,讓她們和葉貞音打擂臺,後宮才能平衡,她這個皇后的位置才能坐得穩,但清暖不願意。

宮務?宮務全都是葉貞音處理的,若是太后還在,葉貞音懷孕了,宮務自然是太后處理,但偏偏是現在想到這裡,清暖就想笑。

天底下能強制讓清暖接管宮務的只有兩個人,太后能夠用“孝”字大旗壓下來,但她已經不在了;洛祈涵倒是能,但清暖知道,洛祈涵絕對是尊重她的意見,不會拿這些事情來膈應她;洛祈涵對女色並不是很在乎,他四妃中只有一個貴妃,九妃中也只有兩個——端妃和順妃,葉貞音一定不想將宮務下放給最大的競爭對手,將之交給清暖纔是最好的選擇,但她總不能對清暖說,皇后娘娘,我現在懷着孕,所以特來交還宮務……如果她敢這樣說,那就是目無尊卑,對皇后示威……更頭疼的應該是葉貞音。

清暖想到這裡,竟然笑出聲來,但她的笑聲卻好似在哭。

爲什麼,明明已經告訴過自己,忘記他,不要在意這些,但心還是這麼痛?

蕭清暖,你要堅強,不過是一個男人,難道離了他你就活不了?不要忘記他是怎樣不顧你的意願,甚至不顧及你的生死,強行將你留在宮裡但是,她畢竟對他那麼用心過……這份被背叛的痛苦,豈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陌安璉一回到皇宮,便聽見葉貞音懷孕的消息,頓時臉色一變,立刻趕往坤鳳宮,正好看見盡職盡責的侍書將洛祈涵擋回去,他隱藏在一邊,待洛祈涵離開後,想了想,決定不給清暖找麻煩,所以他直接從密道進去,便看見清暖眼神茫然,表情痛苦,她在笑,卻像在泣血而哭。

陌安璉緩緩走到清暖身邊,輕聲道:“清暖,你……”

“怎麼辦?我還是忘不了他……”清暖閉上眼睛,聲音哽咽,“安璉,你有沒有特殊的方法,能夠將我這段感情削弱?我爲什麼這麼不爭氣,爲什麼忘不了他?”

你怎麼可能忘得了他?神要用你的痛苦和不甘作爲能量,鎮壓我的好友,他們怎麼會允許你忘了他?

陌安璉沉默了很久,最後他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我明明有幫助你的辦法,卻不能打草驚蛇,如果你現在不痛苦,我們所有的計劃都要功虧一簣。

我明明能救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景榮宮。

葉貞音撫摸小腹,感覺猶在夢中,身旁宮人無不喜氣盈腮。

之前葉貞音雖然總理宮務,卻因爲沒有身孕,未免底氣不足,畢竟洛祈涵對妃嬪的冷淡敷衍,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後宮女子所求無非一兒半女,也算後半生有所寄託,更何況若是葉貞音生下兒子,那就是洛祈涵第一個胤夏血統的兒子,她現在已經是貴妃,皇后又無法生育,既是長子,又“小姐……”葉貞音的奶孃張嬤嬤對她附耳道,“長公主有話帶給您。”

葉貞音動作微微一滯,然後對旁人說:“我有些累了,你們都下去吧張嬤嬤留下來陪我就行。”

能在宮中活下來的人,察言觀色都是一流,所以這些人立刻退下,葉貞音才輕聲道:“母親有什麼話?”

張嬤嬤壓低聲音,道:“您有沒有想過,將腹中的長子變成嫡子?”

葉貞音頓了一頓,微微蹙眉,極爲不悅:“你在說什麼?”

“長公主和老奴都是一心爲小姐考慮”張嬤嬤回答,“皇后算什麼?假清高,天天對皇上甩臉色,就算他們之間有患難與共的情分,這樣下去也會被消磨得差不多。皇上君臨天下,富有四海,縱然皇后是天下第一美人,卻也沒有太大優勢,文昌侯府權勢再大,還能管到後宮不成?蕭清颯武功再高,還能直接對皇上動手不成?這七年若非太后壓着……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您這邊,您可要加把勁啊”

葉貞音越聽臉色越不好,她問:“這是母親的意思?我有孕的消息才傳出不到三個時辰……母親根本就沒有問過父親和哥哥吧?”

“長公主殿下要您趁熱打鐵,老爺素來不發表意見,倒是少爺……”張嬤嬤遲疑一下,才道,“少爺怕是不會同意。”

“你們都知道哥哥不會同意,難道我就會同意了?”葉貞音冷冷地說,張嬤嬤頓時愣了,在她眼中,葉貞音一直是那個乖順柔弱的少女,對長公主無比崇拜,言聽計從,怎麼現在葉貞音內心也一片冷凝,當年洛祈涵要挑一個人當貴妃,原本挑了她,結果清暖看在當初的情分上不怎麼同意,說貞音是個好姑娘,既然她病好了,就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吧結果是她的好母親,樑國長公主洛含芳親自進宮,對洛祈涵卑躬屈漆,就怕洛祈涵不能保證他們家的尊榮,所以將她推入這個火坑如果不是知道這件事情,父親怎麼會心灰意冷,借酒澆愁?哥哥怎麼會滿腔憤懣,自願戍邊,就算洛祈涵不同意,葉嵐羽也自請去練兵,極少回京城?

洛祈涵根本就沒有對他們家動手的意思,父親和文人清流都有交往,與文昌侯關係不錯;母親當年給過洛祈涵恩惠;哥哥也年輕有爲……就算憑一家人的能力,他們也照樣過得好好的,只是沒有從前那麼顯赫罷了,結果母親就爲了她的虛榮,爲了維持她的地位,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宮……葉貞音當年哭着求洛含芳,洛含芳卻只知道對她許一大通好話,無視女兒的眼淚,現在自己懷孕,她的好母親就迫不及待了想到這裡,葉貞音就覺得無限悲涼。

這些人都被富貴繁華迷了眼,且不說自己懷的是不是男孩,是又如何?還有八個多月,能不能平安生下來,能不能平安長大都是一回事,保住這個孩子就已經很難了,如果對皇后動手,簡直就是找死葉貞音自小就病弱,這幾年纔好轉,雖然她是長公主的女兒,那些奴僕不敢在明面上表現,暗地裡卻抱怨爲什麼要照顧一個病秧子,更不要說那些來拜訪洛含芳的人眼中的憐憫或幸災樂禍,葉貞音對此極爲敏感,心思也是玲瓏百竅。清暖初見她之時,便對她滿懷善意,再次見到清暖,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都錯了,並不是清暖要佔着皇后的位置,而是洛祈涵不讓她走葉貞音想說什麼,卻又不好對自己的奶孃說重話,更不能責備自己的母親,所以她厲聲道:“皇上皇后是患難夫妻,你們不要白日做夢了”

張嬤嬤還想說什麼,葉貞音滿臉倦怠,輕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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