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直靜悄悄地躲藏在陰影中,黑夜是它天然的僞裝,成爲魔寵也沒有剝奪它骨子裡鬼貓的潛行基因。雖然一開始有些生疏,還被波姬瑪娜侯爵夫人看到了。但之後,它就能越來越熟練地掌控躲藏能力,一直監視着目標,直到她返回自己房間,沉沉睡去爲止。
黑色的小貓滿意地舔舔手背,帶着一股得意勁兒跑回主人身邊,彙報了這個消息。它知道費奇自然會好好表揚然後獎勵它。
魔鬼是狡詐的,不要相信魔鬼,因爲魔鬼從來不會相信人類。不是每一個魔鬼都想欺騙人類——否則魔鬼的契約就沒人簽了——但每一個人類都想欺騙魔鬼。很難說是誰開始騙誰的,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擁有契約的約束力量,魔鬼也從來沒有認爲僅靠契約就能控制局面。費奇也是這樣想的。
“波姬瑪娜侯爵夫人想要借魔鬼的手來殺我,這是一種試探,她只是想知道殺掉一個霍爾家族的人會有多大影響。唉,那個女人研究魔鬼,但只要不身爲魔鬼,是永遠不知道魔鬼能通過靈魂的變化來探知謊言。”費奇用粉筆在地上畫一個草圖,上面有“我”、“魔”、“奶”、“孫”四個人物,現在又加上一個“齊斯”。他在人物之間畫上線,寫上背景和關係,來理清整件事情。
“在‘我’的背後還有霍爾家族,看得出來‘我’家還是蠻厲害的,讓侯爵家也很忌憚。”可惜霍爾少爺的記憶中全都是不堪入目的事情,真正有用的沒幾件,提供不了這方面的信息。“現在可以肯定,她的主要目的是讓格雷沙姆在教會體系中儘可能更強,好庇護整個家族,防止被岔路魔傷害。也就是說,她已經想明白當初協議中的問題了。也正是因爲如此,她在聽到可以豁免格雷沙姆後,毫不猶豫就簽了新協議。”
“可惜,哪怕她的舊協議影響不了格雷沙姆,可我手裡還有一份格雷沙姆的違約協議——等於她付了錢,但並不會改變任何情況。魔鬼真是太壞了!”費奇搖了搖頭,越發堅定了不要和魔鬼做交易的理念。“不管她之後會越陷越深,還是幡然醒悟,但總有一點是肯定的:今晚,她原計劃是要殺掉我,而且是準備藉助那個僱傭騎士齊斯的手。”
費奇判斷,波姬瑪娜在簽完契約之後又去找了齊斯,很大可能是終止了殺人的計劃。但這個可能性並非百分之百,所以費奇在明天的比武中依舊要特別小心。雖然他死了可以復活,但只能偷偷摸摸進行。若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割了腦袋捅了心臟,他怎麼復活?這沒法解釋啊!教會肯定會調查,高階牧師一來,費奇一定露餡,他也就只能亡命天涯了。很顯然,被殺永遠不是個合算的買賣,小心總不會有錯。
“該爲明天的測試做準備了。”費奇站起身來,目光在自己的屋子中搜索。他的房間和其他怪物獵人的房間一樣,既作爲臥室,也是儲藏間。雖然他把絕大多數的空間用於存放書本和養貓,但也有一些盔甲和武器。
冰峰要塞從不缺盔甲武器,也絕不會虧待正式成員,每個人都可以挑選自己心儀的。當然,數量是一回事,質量是另一回事,這裡的盔甲最好的也就是幾套胸甲,沒有更重的。全身甲的防護效果更好,可那必須要找精湛的工匠來專門量身定製,而且花費不菲,最便宜的也不會低於一千五百金幣,精緻一些的還要再增加兩成。一個小莊園的年金也就500金幣,攢三年纔有機會讓你去幻想有一套這樣的盔甲。
費奇有一件革甲,那是用極其厚實的獸皮鞣製而成的,再將這些粗雜的厚皮層層縫製,並從中填塞進一些毛皮料,用來增強防護效果。這個冬天他們收穫了不少野獸的皮革,所以這件革甲大部分都是新的。仔細找的話,可以在革甲內襯的角落中看到一排縫出來的字:“巫瑪瑪保護着費奇”,你就知道這是誰的手藝了。
革甲略微沉重,已經算是中甲,防護效果僅次於鱗甲,還是相當不錯的。主要這東西保養起來很方便,哪裡破了,只要找塊皮子縫縫補補就行。鱗甲需要換甲片,胸甲要找鐵匠捶捶打打,鍊甲還要找鐵環重新裝……對於要在外冒險且沒有僕從的怪物獵人來說,革甲是最好的選擇——只是這個在決鬥中並不保險。
防割防刺防鈍擊,革甲存在弱點。費奇琢磨了一下,沿着保養線拆開革甲,找到填充層,取出一些硬毛料,然後塞了幾塊薄鐵片,護住心臟、肋下、側腰。爲了保暖,冰峰要塞的革甲是有領子的,費奇也塞了薄鐵片在裡面。
那鐵片原本是用來保護書角的,特意做得很薄,用剪子就能剪開,恨不得用手就能撕開,要說防護能力基本沒有。不過,費奇不是有律理武裝法印嗎,這可是專門用來強化武器盔甲的法術。別人更看重它對武器的改進效果,費奇則更注重保命。
穿上革甲,塞進去的鐵片立刻開始移位,全都在衣服夾層中往下滑落。費奇集中精神,運用律理武裝,法印的力量從手臂出發,立刻滲透進革甲之中。剛剛拆開的線自己重新縫合繃緊,鐵片蠕動着來到最合適的位置,然後與皮革部分緊密結合。革甲的領口收緊,鐵片圍繞脖子形成整圈的保護。這身衣服變得緊繃而合身,同時也不妨礙運動——不過它還是一樣的沉。
費奇拿來把匕首,朝肚子上就來了一刀。匕首在穿透的同時折斷了,尖銳的金屬只刺破了皮膚,沒有致命威脅,只是法印的消耗很大。將匕首碎片取出來,費奇重新運用法印,革甲的損傷也能緩緩修復。不過很顯然,先縫縫補補再用法印會更加節省力量。
試驗了幾次,在身子上留下些小傷口後,費奇基本搞明白了。律理武裝能讓革甲獲得近似於優質半身甲的效果(畢竟只有上半身,沒有腿部防護),對於割、刺和鈍擊的防護都不錯,尤其是能減弱致命傷害,讓其“顯得”不那麼致命。費奇就要這個,他就要一個“我沒死的合理理由”。
“等有機會我試試往裡面放陶瓷,咱也做一套複合裝甲!”費奇試着在穿着這個“裝甲外套”施展法術,然後發現裡面的金屬片會影響閃電矢法術的運作,也就是總會漏電,傷人也傷己。雖然對一個能復活的魔鬼來說,拼命不算什麼,可畫風太醜也不好啊。他這纔想到了陶瓷和複合裝甲。
“對了,胯下還得防護,不過這該怎麼辦呢?鐵片?”費奇放下裝甲外套,打着呵欠又開始發愁另外的事情。
一夜過去了,迎接第二天開始的是一個宿醉頭疼的早晨。這時,已經沒人再說冰峰要塞儲藏的酒質量好了,全都在痛恨爲什麼自己昨天沒有少喝點。真正聰明的人,比如要塞自己的居民,再加上今天還要比武的齊斯,則都精神奕奕,一副信心爆棚的樣子。
考覈場就設在訓練場上,這裡不需要收拾,非常方便。格雷沙姆巡查長身穿戎裝,用龍蝦鐵護手按着頭頂,時不時輕輕拍拍,帶領着聖騎士們來到現場。他們的狀態一個個都不好,甚至還不如隔壁波姬瑪娜侯爵夫人的僱傭騎士們。當然,一方面僱傭騎士們的酒量大一些,另一方面若真的打起來,聖騎士會在神術的幫助下迅速擺脫宿醉等各種不利狀態,戰鬥力仍然會勝出一籌。
“趕緊開始吧。”格雷沙姆將自己扔進凱列給他準備的座位裡,然後宣佈道:“冰峰要塞去年有四個新的怪物獵人加入進來,這是非常好的表現。其中最晚開始訓練的是費奇·霍爾,現叫做費奇·雪人·冰峰。綜合考慮,他能夠代表冰峰要塞新人的訓練水平,所以就合併成一場比賽。”
“齊斯·貝克,你來檢驗一下費奇的戰鬥能力。這不是決鬥,不是生死戰,只是一場測試。拿出水平來,但不要造成嚴重傷。好了,進入場地吧,你們也都不是孩子了。”
齊斯臉頰的肌肉抽搐一下,然後提着長劍和盾牌進入場地。費奇則拿着弩弓,腰上掛着釘頭錘。遠近結合的顯然在一開始有優勢,可以率先發起進攻。但這種優勢只有一擊的機會,隨後就會被劍盾組合壓制,因此雙方相對是公平的。
不公平的是盔甲。齊斯在鑲嵌皮甲外掛着鍊甲,雖然也有點複合裝甲的意思,但遠比不上律理武裝加強過的費奇。而且他並沒有戴頭盔,費奇還套這個尖頂鐵盔,將耳朵和後腦勺全都保護住了。
聖騎士們竊竊私語,對費奇這種慫包一樣的防護表示鄙視。畢竟這只是考覈,又不會朝腦袋打,頭盔只會影響視線和動作,而打得漂亮纔是更重要的。而且用弩弓?
“你乾脆跑上城牆用牀弩的了!發射倒刺捕網的那種!”顯然落日山脈的聖騎士對要塞的防禦工具很清楚:“哈哈,有沒有事先挖陷坑啊?”
齊斯聽聞,皺着眉頭看了看地面,結果引起鬨堂大笑。費奇並不在此列,他在場地上用力蹦跳幾下,然後來到齊斯面前,將弩弓展示給他看:“瞧,沒有金屬只有木杆,頂端是平的,就一發。”
“好的。”齊斯點點頭,回到:“這長劍是鈍的,但是被敲一下還是會很疼。”
聽他的語氣,似乎沒有多少敵意,但費奇還是決定要小心些。他和齊斯拉開距離,暗暗運用“神恩”法印,給自己增加一下運氣。
格雷沙姆大喊一句“開始”,費奇端起弩弓射擊。他瞄準齊斯的肚腹,弩矢飛到一半被長劍撥了一下,然後鬼使神差命中了沒有保護的脖子。在場的人都傻了,“這怎麼算?”
如果算弩矢命中脖子就等於殺人效果,理應算費奇贏。可這是長劍撥過去的,哪怕是真弩矢,還能剩下多少殺傷力?這隻能靠主官的主觀判斷,或者場地上的人自行決定。結果格雷沙姆也沒有宣佈費奇獲勝,齊斯也只是停了停,也沒說自己敗了,而是揮舞長劍繼續衝了上來。
費奇眉頭一皺,眼神變得非常凌厲。他快速向後撤步,丟開弩弓,但也沒掏釘頭錘,而是高高舉起女神的聖徽,以神術的名義施展魔法,製造閃電向齊斯攻擊而去。
對手的金屬鍊甲幫了大忙。閃耀的電光過後,齊斯趴在地上昏死過去,四肢卻還不受控制地一顫一顫。
費奇顯然勝利了。
費奇顯然一點都沒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