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峰要塞的人對費奇的觀感都不錯,對人親切也沒什麼壞毛病,訓練滿是抱怨但也從不偷懶,交給他的任務也能全部完成,關鍵是從不擺什麼貴族架子,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當然,費奇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讓人不能理解:他經常會莫名其妙拿出些古怪的東西來。
最早的時候是印着兩隻金牛的金屬罐,裡面是種超甜的飲料。費奇說飲料是真理雷霆女神賜下的,但大家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賜福這種事情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不能總是發生吧?大家也沒具體統計喝了多少罐,但總歸是超過一人兩罐的數量。這費奇又不是女神的孩子,飲料也不該是目前提供給孩子的零食,不是嗎?
之後,費奇出了一趟門,然後就撿回來一隻貓。大家一開始都知道那是隻鬼貓幼崽,現在卻又不怎麼確定了:誰見過鬼貓那麼聰明而且還會飛的嗎?!最詭異的是,連基普林老人都對這隻貓諱莫如深,一反常態沒有將這種新生物的情況寫入彙報之中。若是以往,落日山脈出現新生物,老人肯定會詳實記錄、及時上報,讓教會其他要塞也瞭解新情況的。
就在大雪封山的時候,費奇不知道從哪裡搗鼓出了某種裝置,一直藏着掖着不讓別人看。凱列注意到了這件事情,有些好奇,但費奇已經通過了增強儀式,不再是冰峰要塞的學員,所以凱列管不到他。他會監控學員的生活,但絕對不會去翻找“同僚”的物品,可這不妨礙形成一個“費奇神神秘秘”的印象。
然後,就在這片荒山野嶺的溪流旁,費奇又掏出兩包奇怪的東西來。
一包拆開后里面全是可疑的棕色粉末,有些香味,有些讓人鼻子發癢。另一包更奇怪,裡面是些蔬菜的“雕刻作品”,還有小的難以塞牙縫的肉碎和奇怪的黃色小塊。不過這些東西扔到水裡去之後立刻開始變形,膨脹起來,然後居然變成了菜、肉和蛋花,顏色還特別新鮮。
“這是真的嗎?”特隆看着好奇,幾乎是趴在肉湯表面觀察。緊接着他就聞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濃香從翻滾的燉肉中散發出來,只是吸進去一點,就已經開始在大量分泌唾液了。
“你往裡面放的是什麼東西?這是某種法術嗎?神術似乎沒有這樣的吧?有嗎?”
“這不是法術,不過硬要說的話,和鍊金術沾點邊……”費奇從柴堆中找出兩根細長的木條,當做長筷子攪動鍋裡的燉肉,幫它們翻個身。“這東西保證沒有毒性,能增加食物的香味和鮮味。不過,這本來就是新鮮的肉,提香似乎有點畫蛇添足……算了,這次就先這樣吧,就當大戰之前犒勞一下自己。”
特隆瞪大眼睛看着費奇用兩根木棍做出各種靈巧的動作,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也找了兩根木棍笨拙地學習起來,然後在第三次掉棍之後嘆了口氣:“沒想到貴族能玩出這麼多花樣來……”
“別感嘆這些東西了,翻翻乾糧餅子,別烤糊了。我估計這邊很快就能好。”
在野外做東西吃不可能像家裡一樣大火燒開,中小火咕嘟上一個小時,讓骨頭的香味滲出,讓香料的味道吸入——沒那個時間等着。現代化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節省了許多時間,而這些時間在野外都是非常重要的。找柴火、生火、處理食物、掩埋殘渣、佈置牀鋪、設置陷阱,還有保養武器和盔甲。所以,兩個人不可能等肉徹底燉爛,只要熟了能吃就得開吃。牙齒或許費點勁,但剩下來的時間要用來保障更重要的安全。
“香,真香。”特隆捧着塊帶肉的骨頭啃着。骨頭還很熱,他需要不斷更替手指來抓住它,一邊呼哧呼哧吹氣,一邊哈啦哈啦燙舌頭。“我覺得身子暖和起來了,你呢?”
“一樣。”費奇比特隆優雅從容多了。他用法術將肉骨頭懸浮在空中,這樣就不會燙手。於是他就可以掰開乾糧餅子,在肉湯(方便麪口味)中蘸蘸。若是讓特隆描述什麼是貴族風範,他總是會舉出這個例子。
當然,如果費奇不是盤坐在苔蘚上,還同時脫了鞋子烤腳底板,那特隆的想法(誤解)將會更肯定一些。他一邊自己啃肉喝湯,一邊觀察着費奇的各種舉動。不管是操縱兩根細長的棍子來撈肉塊,或者是用法術代替雙手將肉懸空快速降溫。他覺得那種姿態自己絕對學不來。不過,他也注意到費奇有時候會皺起眉頭,以爲他心情不好,便問了問。
“我?我沒事兒。我只是在思考爲什麼意念移物的法術不能將湯裡面的肉撈出來。我明明可以透過湯麪看到那塊肉的位置,但是法術好似被水隔開一般。但是隻要肉稍微露出水面我就能施法了……這真奇怪,我以爲法術瞄準是依靠眼睛的呢……”
居然在想法術的事情?特隆在這方面沒什麼學習,什麼也說不出來,因此低頭啃肉。學習法術太麻煩了,首先就要認字,不只是平常通用的文字,還有教會的符文、天堂山的高等文字,甚至還有其他種族的文字和法術符文。特隆只不過分清了日常用語和書面用語,仍舊在爬那座名爲“教會美文”的高山。他有些羨慕費奇能夠懂得很多,不過他也知道沒有貴族教育的基礎以及艱苦持久的學習,費奇也不可能進步這麼快。
兩個人各懷心事,但是這頓飯吃的還是非常舒暢的。二十多斤的磐石獸,去掉後背堅硬的甲殼,再去掉雜七雜八不能吃(不知道怎麼吃)的東西,還有七八斤肉,兩個人一頓飯全都幹掉了。由肉食帶來的久違的飽脹感,讓兩個人都不想動彈,只希望就躺在鬆軟的苔蘚墊子上,好好睡一覺。
不過,黑夜真的降臨後,一個要睡覺,另一個肯定要醒着。睡覺的人躺在火堆旁,用岩石形成的背風面將熱量兜住,聽着木柴、木炭燃燒的噼啪聲和微風的低吟,尚且可以安安穩穩休息。醒着的人卻不能在火堆旁。看着明亮的火,會影響觀察黑暗的雙眼,那就不能叫做守夜。而且隱藏在暗處還能減小第一時間被敵人偷襲幹掉的機率。
只要會守夜,守夜比睡覺更安全,有時候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每個人大約睡了五個小時,因此天矇矇亮的時候就可以出發。由於接近了角翼魔獸的領地,所以他們變成了戰鬥裝扮。比如換上便於行動和戰鬥的單層鞋、單層手套,武器放在隨手可取的位置,將遮掩氣味的藥粉灑在身上。
他們走了一整個上午,中午的時候吃了兩口行軍乾糧喝了點水就打發了。那東西咀嚼起來滿嘴渣子,味道鹹腥,很容易就能讓人不再想着飢餓這件事。他們沒有停步,整個下午都在山中前進。不知不覺又到了黃昏時刻,一道黑影從遠方的天空接近。
那毫無疑問是一隻角翼魔獸。費奇低聲示警,兩個人立刻開始躲避。他們迅速而悄無聲息地趴在一道懸崖下面,藉助山石上突出的羊齒植物隱藏自己,悄悄觀察着。
“是你的那隻嗎?”費奇將午夜從頭頂上摘下來抱在懷裡,避免頭頂的岩石擠到它。“我看到它爪子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有胳膊有腿的。難道這附近還有人類?”
“不可能吧……”特隆眯起眼睛努力看過去。
天上飛過去的的確就是特隆盯上的那隻角翼魔獸。顯然,它已經從冬眠的洞穴出來,完成了飛行的全部準備,已經開始通過捕獵來恢復體力了。這不是一個好消息,飛行能力恢復增加了捕獵的難度。不過,這也提供了一個機會:角翼魔獸餓了許久,所以好不容易有東西吃的時候警惕性會下降,而且食物進入嘴巴不代表立刻有了戰鬥力,反而會有所削弱。這就看兩個人能不能抓住時機了。
角翼魔獸經過兩人頭頂正上方的時候,張開巨大的皮膜翅膀開始滑翔減速,而兩個人終於看清它腳底下是什麼東西。在左右兩個爪子裡一共抓着三個人類兒童大小的生物,都有着寬大笨重的腦袋,醜怪的樣貌以及相比較而言瘦骨伶仃的可憐身軀。它們的皮膚是黃綠色的,隱藏在破破爛爛勉強算是皮甲的衣服下面。
那是三隻地精,或者叫做哥布林,不同地方的叫法會不一樣,但對於這種生物的觀感都差不多,總結成兩個字就是“討厭”。這種生物普遍並不強,一對一的話基本不是同身高人類的對手,更不要說更強壯的種族了。但它們總是聚集起來,騷擾村莊、搶奪莊稼、偷竊物資,靠的就是地精最擅長三件事情:大量繁殖佔地盤、見風使舵抱大腿,以及樹倒猢猻散。
“這附近還有地精?”特隆居然問起了費奇,費奇當然也是一頭霧水。越是向西,生存環境就越惡劣,想要生存下來,或者需要強大團結的社會組織,或者需要卓越的個人實力,這兩點地精都不具備。而且地精這種生物很容易就蹦出來一大堆,它們必然需要出來找食物,藏是藏不住的。可教會要塞羣這麼多年,龍都見過好幾條,就是沒見過一隻地精。
“看,那隻地精要搞事情!”
果然,一隻地精不甘心受死,偷偷脫下鞋子,從腳底拿出一柄類似匕首的鋒利東西。他鼓足勇氣,惡狠狠地盯着角翼魔獸的爪子,高高舉起匕首。
角翼魔獸突然晃了晃——它沒發現地精的行動,應該只是裝上了山間的空氣亂流——地精的匕首沒拿穩,一下子脫手了。於是,從天上墜下來個鋒利的刀子,伴隨着一陣哭喊聲和大把大把的淚水。另外爪子上的地精發出快樂的嘲笑,似乎忘了自己也還在爪子裡面呢。
費奇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角翼魔獸飛走了。它轉過前面的山頭,越飛越低,看樣子是要降落。那個方向正是特隆上次發現巢穴的位置。
兩個人決定改變計劃,現在直接動手,不再等明天。這其中肯定有風險,但相比與明早面對一個吃飽喝足的角翼魔獸,即將到來的夜色反而是個小問題。
地精的刀片掉落在地上,直直插在一株植物的莖上,費奇順手將它撿了起來。他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萬一有機會給那些地精報了仇,用這把“匕首”或許更有紀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