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處要接受的城堡或莊園代表了二十個貴族家族。能影響一個家族的核心人員數量大約在二十到五十之間,如果加上留守的衛兵和官吏,能湊齊一支七十到一百人的隊伍。這樣規模的隊伍對不到五十人的工作組已經稱得上威脅了。
費奇不想死自己人,那就只好先讓威脅死了。他發現只有不到一半的貴族懂得和遵守願賭服輸的品格,會根據戰鬥之前費奇與貴族聯盟的約定選擇投降,剩下的都想以各種方法耍賴。那些投降的,費奇命令他們放下武器,將所有盔甲搬出來放在城堡前,然後允許他們收拾東西,每個人可以帶走自己搬得動的生活必需品,外加五十枚以下的金幣。他們會被帶離原來的領地,去其他區域以普通平民開始生活。這意味着他們也會分到可耕種的田地,領到農具,或者也可以帶着這些錢去做點經營。
不投降的,那麼結果就完全不同了。費奇總是親自招降,他會飛到城堡上空,用魔法強化自己的音量,確保將投降和不投降的兩種結果都說的很清楚,這樣的喊話會重複三遍。然後他會在城堡內部投下一面白色旗幟,旗子半徑五米的範圍是投降的安全區,任何沒有武器和盔甲的人只要進入其中,就不會被視爲敵人。他會等五分鐘並進行倒計時,隨後開始進攻。
城堡中人總會嘗試向費奇發起進攻,用他們的長弓、弩弓以及標槍。不過這些武器的對空能力都非常堪憂,而且他們也不具備精靈幽林射手的弓術,所以總的來說造成的麻煩還不如大聲喊叫來得多。混亂的或者瘋狂的喊聲至少還能影響費奇的喊話行動,令他稍稍有點心煩……
“別哭,我之前給過機會了。”費奇經常需要重複這句話,後來說得他自己都開始麻木了。尤其是一些非戰鬥人員,比如老人、孩子、婦女和僕人,他們既不能拿起武器抵抗,也不能在戰鬥開始撤離,這兩點費奇還能理解。可在戰鬥開始之後,明明已經知道自己一方無法抵抗費奇的強大攻勢,卻仍不前往白色旗幟下的投降地點,只知道不斷祈禱,“請求”女神派遣力量來拯救他們。如果他們鼓起勇氣反抗,那麼費奇要表示敬佩;如果他們身有殘疾確實無法行動,費奇會放他們一馬。可他們並不屬於這兩種,偏能走在自認爲有用的第三條路上。
“偉大的女神揮動着雷霆製成的長鞭,將可怕的魔鬼和惡魔燒成灰燼,從而將光明帶回遭受苦難的村莊……”費奇一手持着逗貓棒法杖,另一隻手託着可以射出熱射線的火焰,面對着專注祈禱的老中青三個女人。“這段禱文我也很熟悉,它沒有召喚法術力量的作用,是無法阻止我的。你們不趕緊停下,然後前往庭院的白旗嗎?”
“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女神會讓你下地獄的!”年老者手持聖徽,對費奇大喊大叫。她揮動聖徽的時候非常用力,以至於身體都在踉蹌,卻無法從聖徽中召喚任何力量。
中年女子表現出同樣的憤怒和激動,城堡抵抗力量的失敗並沒能讓她們清醒,而是激起了某種混亂的狂熱:“對!別想蠱惑我們,我們也不接受你的羞辱!一切都是你引起來的!你這個強盜!殺人犯!遲早有一天……”
費奇的手顫抖了一下,便有兩根熱射線洞穿了她們的心臟。他帶着嚴肅的表情看向年齡最小的那名女子,她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費奇希望她還有正常的判斷能力,能夠讀懂眼前的局勢。可她先是表現得很悲痛,隨後拿起死者的兩枚聖徽,於是雙手緊緊抓着總共三枚聖徽,擋在自己和費奇中間。
“門就在你身邊,跑到白旗下面就不會死了。”費奇說道。
“收起你欺騙的嘴臉吧,你這個殺人犯、強姦犯、強盜!”
費奇也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突然又多了一個罪名,就算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在他最浪蕩不羈的歲月裡,也沒有做過強姦的事情啊?他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一個既不會戰鬥、也不會判斷,只剩下麻木無措和將錯誤都拋給別人的人,還稱得上是人嗎?
總感覺比地獄中游蕩的靈魂空殼還要空,比劣魔還要低劣。費奇堅持了自己的承諾,對於不去白旗下投降的人,一個活口都沒留。
在科克塔爾之眼的偵查能力以及強大的法術攻擊能力作用下,沒有人能夠躲開這場名爲費奇的火風暴。費奇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願意逃跑和投降的,其實在戰鬥開始之前就已經離開了,這些往往是城堡的僕人,以及附近村莊的僱傭兵。他們大多在聽到費奇的喊話後聚攏到城堡附近,用雙眼看看自己的選擇結果如何。城堡裡的人要麼相信自己能夠戰勝費奇的判斷,要麼寄希望於費奇的“仁慈”,並且寧可相信女神會拯救他們並懲罰費奇,也不願相信一次自己的雙腿。
一次又一次,一個城堡接一個城堡,一次殺戮緊隨着一次殺戮,費奇的衣服前襟上沾滿了血跡,但是之前人的血並沒有讓之後的人做出多少改變。當這一天結束的時候,費奇在最後一處莊園的門前看到了埃迪,她親自帶隊這最後一個工作組。
費奇並沒有按照計劃傳送離開,而是一直揹着手站在旁邊。埃迪見狀,便將手頭的工作交給別人,快步來到費奇身旁。費奇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讓埃迪跟上,然後慢慢走在前面
“二十家,七家投降了,剩下十三家沒有。我今天進行了十三次戰鬥,殺了多少人我沒數,但我數了有多少人在戰鬥開始後去白色旗幟下投降。你猜猜會有多少?”
“最多二十個。”埃迪道。
“十六個,其中三個腿腳不靈便卻也不投降,被我強行扔到旗幟下的。”費奇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喜歡這樣,這種殺戮毫無意義。”
“陛下,這樣的殺戮是有意義的,他們活的沒有意義。”埃迪握起拳在空中用力揮了一下,憤憤不平地說道:“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力量,我老早就把他們這種人都殺掉了!按我說,既然不想投降,就別留下,都是麻煩。”
“都是你這些工作組的麻煩對嗎?”費奇想了想,說道:“回頭你安排一下,將那三個麻煩集中安排到夏奇莊園來,我來解決,不費多少時間。埃迪,我發現你比我還氣憤,這是爲什麼啊?”
“我種過土豆啊,這種事看得多了!我帶着人去各個貴族領地做工作,其實底下的農夫一聽說產量高而且國王會保證採購,簡單一算自己掙的錢其實就心動了。真正阻止他們的其實是上面的領主,給我找各種麻煩的也是他們!”
“估計不是找麻煩,而是辱罵你吧?麥瑟斯給我彙報過,他們用很多污言穢語傷害你,你哭了很多次,偷偷的。哦,我已經訓過麥瑟斯了,不準偷偷跟蹤官員,跟蹤和調查以後必須經過我的同意。”費奇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埃迪,帶着一絲期望的表情說道:“埃迪,你給我說說他們爲什麼反對。”
埃迪眉頭微皺,她以前也很多次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略加整理便說道:“第一是爲了權,他們認爲國王管的太深,進入了他們的權力領地,因而反對。第二是爲了利益,土豆的加工是王國統一的,不使用他們的磨坊,因此沒有磨坊稅的收入。第三,我覺得他們是不想讓自己的農戶吃飽和富起來——特別是在咱們的幫助下吃飽和富起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們很懂這個道理,也常常踐行這個方法,所以很敏感。”
“對!所以我看到的大部分貴族莊園和領地水平都差不多,下面的人介於吃飽和餓不死之間,上面的貴族每年收入也隨之浮動。我見過貴族抱怨沒錢,卻沒見過他們想辦法掙錢的——除了以戰爭搶劫別人之外。”
“我指出你一個錯誤,你把斂錢當做掙錢了,這兩個詞意義大不同。劫貧濟富、劫別人濟自己,這叫做斂財。讓所有人都富裕起來,自己隨之富裕,這叫做掙錢。我希望這天下要變成後面的一種樣子。”
埃迪點點頭:“陛下,我比較了一下,咱們霍爾家族之前其實做得就比大部分貴族要好,以後當然要做得更好。”
“別亂貼金,自我接過家族來之後,你便也跟隨我能摸到真實的情況了。霍爾家族的農戶和工匠是比別家的稍好一些,但那不都是因爲要對付亞里亞大公嗎?只有超水平經營,才能用超出的部分維護——準確地說其實叫做購買——貴族的小圈子同盟關係。這依舊只是私利而已。我叫停了這種花錢的舉動,於是便沒有幾個貴族願意和咱們繼續同盟。那些傢伙證明自己是喂不飽的。”
“不是貼金,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身爲皇帝最不能的就是謙虛。”
“呵呵,你也有當皇帝的經驗?”
“當然沒有,現在誰也沒有!自雷維中央帝國解體後,雷頓家族已經三百年不當皇帝了,他們也沒有留下如何當皇帝的書。不過我在推廣土豆和修路,以及當女爵的過程中總結出一個道理:沒人知道該幹什麼的時候,千萬不要謙虛。你越自信,越能將你的功績和力量展示出來,越能讓別人信服你,能做成事的可能性就越大。能說句有點不太恭敬的話嗎?”
“說就是了,我一定好好聽。”
“其實你是當皇帝還是當國王,或者以幕後身份控制國家並沒有多少區別,真正的區別在於你是不是一個榜樣。我天天努力工作爲修路和農田的事忙碌,於是我就可以要求手下也這樣做,他們也會慢慢習慣這樣做。”
“這不是不太恭敬,而是非常有用。”費奇用力點了點頭,說道:“現在開始,所有人都會盯着我,然後研究和學習我的行爲,我的確是應該做出榜樣的樣子。我想通了,咱們回去吧。那幾個麻煩就留着吧,不過是麻煩而已,他有錯之後再對付,暗殺這種事沒必要搞。”
“好不容易做了皇帝,還是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千萬別束手束腳。陛下,我覺得你的眼光很超前才願意追隨你的!”
不是我超前,而是這個世界太落後了,需要我來改變它。費奇微微一笑,對埃迪說道:“接下來你的工作很重要,和財政大臣古德一起,好好將這二十個工作組控制的區域管理好。清點田地和人口,重新分配田地,然後的關鍵是要把來年的春耕做好。這一次從貴族領地收到的錢財全都放入國庫,如果是種子、農具、耕牛以及和春耕相關的任何事項,你都不需要打報告,直接找古德要錢就行。”
埃迪喜笑顏開。只有經歷過被束縛住手腳的日子,才知道能得到全部力量相助是多麼美好。不過,更大的支持也意味着更大的責任,費奇接着說道:“糧食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而且只能靠你們,我是不太懂的。我會學習,我會保持關注,我會與你們商量並定下目標,但具體的工作只能你們來做。來年必須豐收,這個沒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自然災害和天氣若是不好,我會想辦法。魔法學校會給工作組配備通信裝置,你可以調動我這支力量。”
“陛下,這我可不敢。”埃迪連忙搖頭。
“你可以不敢,但不能不做。這其實就是在看你是想真的做成實事,還是小心維持與皇帝陛下的面子。想盡一切辦法、調集一切力量、付出所有努力,就沒有做不成的事情!”
費奇說道:“接下來這一年非常關鍵,那些我還沒有足夠人手去管理的地方,預計會有不少混亂產生,包括流寇、土匪。第二世界也不會消停,不管是血色流星之夜還是毀滅重生教派,他們不會停止尋找麻煩的。你這邊有一堆事,魔法學校和教會那邊也有一堆,挑戰很艱鉅。不過,只要做好了,那就是最大的機會,帝國纔會破殼而出、茁壯成長。”
“埃迪,這一年,不要怕犯錯誤,不要怕得罪人,要做就做到徹底。我在背後支持你們,該害怕的是他們。若不讓他們感到徹底害怕,我覺得他們也無法從麻木中走出來。恢復痛覺,是活過來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