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巨響過後,拉姆斯登點燃了薰爐,誘餌藥劑開始揮發。那是一種惡臭的刺激性氣味,在通過薰爐上架起的獅鷲肉乾和皮革時,會將裡面的殘餘味道激發出來,然後不斷加強,味道便會非常接近死去那隻獅鷲。再配合上一些特製的藥草,就能營造出它臨死時的血腥、痛苦、掙扎和恐懼,大大刺激目標獅鷲。
費奇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蹲着,身上蓋着一件棕黃色的僞裝布,這樣就和周圍的環境比較一致。在他正對面,隔着誘餌所在的空地,巫瑪瑪和凱列隱藏在樹上。費奇的任務就是接住巫瑪瑪射過來的弩箭,那弩箭上會綁着網,所以並不會多難接。而且接住之後,他只需要儘可能展開網,好將獅鷲籠罩在下面——他不用拽着捕網和獅鷲比拼力氣,這是最好的一點。
風吹過,帶着陷阱的氣息,飄向獅鷲巢穴的方向。其實大家只知道獅鷲巢穴的大概位置,好在風會解決這一切。
戰鬥發生之前的等待是很難捱的,它有一種巨大的張力,不斷拉扯着戰士的神經,會產生焦躁和過分的緊張,甚至造成健忘。這個時候最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費奇也不例外。
他解下了一直揹負在身上的包裹,緩緩地將他放在身前。除了睡覺,這個包裹的時候從未離身,就連去救午夜·煤球的時候也不例外。由於要保持隱蔽,他的動作非常輕,那種緩緩的韻律就像微風吹動湖面上的落葉一樣。
他解開包裹,掏出裡面的東西,放在面前。那是四個捕熊夾,已經有許多年頭,斑斑鐵鏽是它熬過時光的明證。它們都能用,在冰峰要塞的時候費奇就試驗過了:用撬棍和足夠大的力氣將它們設置好,然後等待生物踏中陷阱中間的壓簧,之後就會是“咔砰”一聲。
伴隨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尖利鋸齒狀的夾子迅速合攏,將之前儲存在其中的能量瞬間釋放。這套捕熊夾是對付兇暴熊的,沉重而且威力極強,就算是手臂粗的木棍也會被直接夾斷。若是人不幸踩中這陷阱,腿肯定是沒法要了,命能不能留下只看運氣。
捕熊夾威力很大,但怪獸們分外狡猾。而且,除非事先知道野獸們會從什麼地方通過,否則捕熊夾發揮不出力量來。它沉重、它死板,並不符合雄鷹學派先敵偵查、遠距殺傷的風格,所以一直在要塞的儲存室睡大覺。
費奇還沒有開始學習佈置陷阱的那些知識,但他想出了使用捕熊夾的新方法。不斷練習的意念移動物體咒語“SUA”,剛好能夠移動捕熊夾。於是捕熊夾就可以從死板的固定陷阱,變成一種攻擊手段。他準備讓捕熊夾“飛”向獅鷲,就像遊戲中吞下水果的吃豆人衝向灰色的電子幽靈一樣。一個夾子只能咬下一口,但這一口足夠狠。
爲了這個設想,他一路上都在不斷練習咒語,就是爲了能讓自己的法術運用水平不斷提高,而且越穩定越好。他從未偷懶,而現在到了檢驗的時刻。
希望朋友們不要被自己的想法嚇到——費奇用撬棍將夾子掰開——如果嚇到似乎也挺有趣的,他們一定會驚訝和驚喜吧!
午夜睡醒了,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周圍。它舔舔爪子,然後用爪子擦擦臉,用力打了個呵欠,然後對着費奇輕輕“毛……”了一聲。
這隻鬼貓很奇怪,這麼久了,從沒有嘗試去找自己的父母,就這麼老老實實跟着費奇,待在他的氣味之中。費奇伸手摸摸它,它就順從地用脖子和後腦勺蹭蹭,還會露出下巴來。這是不懂事理還是沒心沒肺?費奇也不知道。他同樣不知道該怎樣給午夜解釋所發生的一切,更不知道該怎麼給它講述未來。
“他們說你只能吃鬼貓的奶,別的什麼都不能吃。希望不是如此……”費奇輕聲和午夜交談,“我不相信鬼貓會這麼脆弱,我也不相信你會這麼脆弱。堅持下來,咱們好好活給他們看看,如何?”
“毛?”午夜似乎完全沒聽懂費奇在說什麼,只是開始舔他的衣服,時不時擡頭望着他。
餓了,午夜餓了,費奇立刻明白了它眼神中的含義。
他摸摸自己身上,吃的東西只剩下風乾肉和裝在小口袋裡的一把堅果。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將這些東西一股腦都給午夜:“這是從松鼠那裡偷來的,你吃點吧……”
午夜揮掌,一把將堅果掃開,開始往費奇肚子下面鑽。
“煤球出來,我不是母的。”費奇將黑貓拽出來,“你想喝東西嗎?那只有三種選擇。”
三種分別是非常淡的用來代替水的啤酒,度數很高用來禦寒和止疼的烈酒,然後就是紅牛。與這個時代的水囊相比,罐裝飲料的保質能力是逆天的。出發前,費奇在冥想間整整呆了一夜,一秒鐘都沒睡,就是在使用提燈、吸引遊魂、超度成祈並者,換飲料。
紅牛能夠保存到最後,能夠提供不少熱量,還可以在守夜等關鍵時刻提神。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多消耗一部分體力也在所不惜。現在,他打開一罐,放在午夜鼻子下面聞聞。
黑貓首先就放棄了烈酒,然後猶豫了很久,終於選擇了紅牛。它舔了幾口,擡起頭來看着費奇,似乎在用眼睛說:“就這個?我要死了嗎?”
費奇也很無奈,但他只能板着臉,用嚴肅的目光逼迫午夜,也是逼迫自己,必須屈從於現實。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天邊傳來一聲憤怒的鳴叫——獅鷲來了。
衆人並沒有等待多久,也就是費奇終於將所有的捕熊夾都打開,趕緊藏在僞裝布之下時,獅鷲來到了衆人的頭頂位置。它在林中的空地上方盤旋,死死盯着下方正在冒煙的柴堆。它嗅出了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失去的獅鷲伴侶的氣味。可它用肉眼卻分辨不出屍體,這令它疑竇叢生。
它的最大心思是復仇,是要殺死所有可疑的敵人,而不是找回並埋葬伴侶的屍體。特隆想到了大部分,但發瘋的獅鷲非常罕見,在評估上便產生了這樣的偏差。
這個偏差讓獅鷲沒有降落下來,而且看起來它還要在天空盤旋、偵查。
“不好,這樣就危險了!”費奇腦子轉的飛快。獅鷲的目光比鷹還要厲害,能在千米的高空看到躲藏在草叢裡的兔子,所以它遲早能夠發現捕獵小組的僞裝。而且相比來說,費奇等在地面上的人還要更安全些,巫瑪瑪和凱列纔是更危險的。他們躲在樹上,爲了能讓捕網飛起來,還特意鋸掉了許多礙事的橫枝,這讓他們變得更容易暴露。同時,一旦被發現,他們在樹上可不好躲避。
獅鷲又飛了一圈,它還是沒有要降落下來的跡象。這該怎麼辦?費奇在那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他的雙眼又染上的地獄魔鬼的紅色。問題、解答、權衡、方案,他至少有十種安全躲藏起來保存自己的辦法,但他只有一種引誘獅鷲下來,讓整個任務能夠順利完成的選擇。
“在這裡藏好。”費奇將午夜掏出來,和紅牛罐子放在一起,蓋在僞裝帆布下,然後走了出來。他徑直走向空地的柴火堆,對半空的獅鷲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這完全不在計劃之中,所有人都傻了。他們腦子裡同時蹦出一個問題:“費奇是發瘋了嗎?這要怎麼救?甚至……還要不要救他?”
唯獨凱列眯着眼睛,目光深處迸發出激動和興奮的神采。他已經理解了費奇要做什麼,差點就忍不住爲他的決斷能力叫好。“保持、照舊!”他在樹上不斷重複這個手勢,讓其他人都看得見。
費奇邁着大步來到柴堆旁,用長矛掀開蓋在上面的藥材,取出一塊獅鷲肉乾來。經過誘餌藥劑的烘烤燻蒸,這東西變得腥臭,但它仍舊可以食用。費奇甩甩肉乾,當着獅鷲的面,放進嘴裡,咀嚼起來。
“啊嘎嘎!!!”獅鷲徹底瘋狂了,哪怕它已經看到了周圍還有其他人埋伏着,這個時候也要將下面的傢伙碎屍萬段!它用力揮動翅膀,猛然拔高,下一個動作就是要俯衝下來,如同轟炸一樣俯衝下來!
“SUA!”費奇朝自己躲藏的方向施法,然後快步向回跑。獅鷲盯着他的軌跡,不斷修正它的衝擊方向。這種事情,在它的生命中做過成千上萬次,成千上萬只獵物都這樣迎來了死亡。因此,它鳴叫着,充滿信心,猛然收攏翅膀,翻身向下,以最小的風阻翼面開始了殺戮衝鋒。
然後迎面懟上了漂浮着的捕熊夾。
獅鷲的一生中從沒碰上這樣奇葩的事情,熊又不會飛,捕熊夾要飛的功能幹嘛?而且那是用來對付肉山一樣的胖熊的,我只是一隻長時間沒進食皮包骨頭的瘦鳥,還講不講道義啦?還有沒有底線啦?
這時,它看到第二個正在緩緩飛行的捕熊夾,便知道這世上沒有道義、沒有底線。
“咔嘣!”第一個捕熊夾撞在了獅鷲的胸口上,瞬間合攏。鋒利的鋸齒刺穿羽毛和皮膚肌肉,直接咬在了骨頭上。鮮血沿着金屬齒縫流淌下來,捕熊夾那猙獰的模樣難道不正是一張怪獸的嘴?
捕熊夾只要碰觸就會激發,它的威力不會因費奇無用的劍術或者聽天由命的射術而降低,反而會因爲對手從兇暴熊變成獅鷲獸而增強。獅鷲的身體結構,尤其是皮膚和羽毛,都是爲了飛行而進化來的,比不上需要和老虎獅子、大象犀牛正面搏鬥的巨熊。這一夾子下去,獅鷲幾乎把半條命從喉嚨裡喊了出來。它驚慌了,居然張開翅膀,試圖降速。
“發射捕網!”特隆大喊一聲:“拉姆斯登、迪德莉特,射擊!射擊!避開費奇,一輪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