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緩緩在聖心教樞地面上移動,石碑的影子從大廳一邊來到另一邊。
有些人跟矮桌後的人談話,在長凳上等了一會兒,被叫到名字,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瑞茲也被叫到名字,從一個辦事員手中接過佈滿了封條的、水桶一樣粗細的大卷軸筒,也離開了。他大約在一小時之後回來,費奇還在。新咒語已經推導完成,卻還沒人叫費奇的名字。
“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瑞茲趴在前排椅子的靠背上,雙臂墊着下巴,“你空閒的時間真的很多啊。”
“沒有,我一直在忙啊,還有好多法術的想法還沒有實現呢!”費奇將法術書又翻過一頁,在上面寫了個開頭,《土元素與地形改變》。“反倒是你纔是真的閒,否則怎麼會來看我?”
“我是有事情在身的啊!”瑞茲絕對是個自來熟的性格:“剛纔我去打聽了一下,你就是費奇·霍爾,霍爾伯爵家的那個二公子,對不對?”
“是我。難道我的惡名已經傳到聖三城堡來了嗎?”
“嗯,你得注意些。這裡的女孩,不管是牧師還是修女,應該都得到過警告:不要和霍爾家的費奇有什麼瓜葛,你的鍊金藥屬於極度危險的東西。他們說的是什麼鍊金藥啊?能不能給我看看?”
“如果你多打聽一下,你就不會想問我這個問題了。”費奇搖搖頭,然後對夏妮說道:“你玩完這局就去問一問,如果今天排不到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要不咱們打個賭吧?你們給他塞兩個金幣就會被放行。如果我說對了,就給我一個金幣;相反,如果他還讓你們等,我就賠給你們兩個金幣。”
“在聖心教樞他還敢收錢?”
“桌子下面有個募捐箱,錢是放在那裡面的,那些錢會捐給山下的孤兒院。那傢伙什麼都討厭,給孤兒院募款差不多是他唯一關心的事情了。會有用的,但別說是我告訴你們的。這可是對新手的優待,別錯過哦!”
“如果不說你是告訴的,我怎麼拿出金幣來給他?難道要說:給你兩個金幣,看看我什麼時候能排上?不,那是行賄,聖心不會放過我的。”費奇搖搖頭:“瑞茲,我發現你也挺壞,這種主意都能給出來。”
“嘿嘿,你不信是你的損失。”瑞茲笑了兩聲,然後道:“爲了證明我的誠意,我去吧!”
他也不等費奇說什麼,自己起身向矮桌方向走過去。夏妮看着費奇,若他有所暗示,那麼她會叫上貝妮一起進行干預。不過,費奇只是盯着瑞茲的背影看了兩秒,然後搖了搖頭。這種引人注意的手段並不稀奇,費奇只是拿不準爲什麼瑞茲要這樣做。考慮到自己霍爾家族成員的身份以及模範領複雜的局勢,他不想自己捲進什麼陰謀中去。
“費奇·雪人·冰峰!”矮桌那邊響起了傳喚聲。“費奇·雪人·冰峰,在不在?到你了!”
“那就用用新研究出的法術,給能看懂的人看吧!”費奇合上書的時候,夏妮伸過手來將書拿過去,正好不妨礙他站起來。緊接着,魔法矩陣運轉起來,幾個符文組成一個簡短的咒語,然後從費奇的肩膀射出一根長繩,一下子吸在大廳的天花板上。仔細查看,會發現繩索是由旋轉的風糾纏而成,是氣元素能量的一種特殊形態。這根繩子一收一拽,直接將費奇提離地面,然後如同蔓藤一樣蕩過去。隨後,第二根繩子射出,換了一個角度吸在天花板上,用反方向的力矩進行減速。
費奇停在矮桌前,穩穩站住,氣元素長繩嗖的一下消失了,不留絲毫痕跡。
“你這是在做什麼?這裡是聖心教樞,不是亂七八糟法術的試驗場!”
“噢,我同意,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做最好。”費奇臉上的微笑顯得很假,但那畢竟是微笑,對方挑不出錯誤來。“我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先將這張表填了,然後拿着去三樓六號房間,圖爾斯主教會給你分配任務。”
表格很簡單,名字、來歷、頭銜、身份、特長。費奇用“SUA”咒語將它懸浮固定在自己面前,保持同步前進,然後一邊上樓一邊就填好了。他的這兩手法術將瑞茲看呆了,傻站着半天沒回過神來,心中暗暗進行着比較。而矮桌後的辦事員搖了搖頭,酸了一句“顯擺”,就繼續和沒什麼內容的冊子戰鬥。
“你看懂主人的法術了嗎?”貝妮壓低聲音問夏妮:“空氣怎麼能當繩子用呢?”
“我不懂,我還沒學到那一步。唉?你怎麼在背後叫他主人,當面卻直接用費奇稱呼呢?”
“別打岔,有時候你也一樣。”貝妮皺着眉頭,用右手食指點着左手掌心,就像是在打節拍似的。“哇!不算不知道,剛纔的法術真的好快!如果一開始有十米以上的距離,而且周圍有比較高的支撐點,那我赤手都抓不到他。”
“十米?你是說你全力嗎?”夏妮有些驚訝。
“對,是全力,發瘋則另當別論。”貝妮湊近夏妮,悄聲說道:“你學習他的魔法,有沒有不適應或者不舒服的感覺,有沒有引發血脈的衝動?”
“沒有。你怎麼樣?”
“我也沒有。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以前我聽到騎士帶領軍隊向敵人衝鋒這種情節的時候,血脈中的記憶就會給我製造幻覺,比如我在帶領惡魔衝鋒這種。他的三個國家的故事裡也不乏類似情節,尤其是虎牢城堡前的大戰,是我聽過最激動的,但血脈老老實實完全沒動彈。”
“我在他身邊學魔法也是一樣。其實我不僅在聽,我也在練習。”夏妮搓了搓手,低着頭說道:“我已經試着練習有三天了,血脈依舊很平穩。你說,會不會因爲他是女神牧師的關係?”
“我覺得是他的關係,牧師只是一方面。不過,你偷偷練習這種事怎麼不告訴我?至少得讓我在旁邊看着你啊!太危險了懂嗎?”
“我想偷偷給他一個驚喜。我發現他是真的喜歡別人學習他的魔法,完全不是裝的。這……這太奇怪了,你知道嗎?”
“不。相比於他不碰咱們這件事,其他的沒有奇怪的。”貝妮用胳膊肘碰碰夏妮:“老實交代,你整天盯着他的行爲舉止,有沒有看出什麼來?他是身體不好還是心理有問題?”
“啊?啊!他……”夏妮湊近貝妮,面紗貼在耳朵上,悄聲說了幾個字。兩個人突然嘿嘿笑了起來,那笑聲與聖心教樞的氛圍完全不搭。
費奇不知道兩個女孩正在背後討論他,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圖爾斯主教屋中的陳設吸引了。三樓六號房間的門沒有關,他敲了敲之後就推門進來,然後站在門口。在他左邊是一個完整的劍齒虎標本,毛髮、牙齒和眼睛依舊栩栩如生,彎腰弓背張牙舞爪的樣子充滿野性的美感。在他右邊,則是一個高大的石頭戰士雕像,以一個虎背腰圓肌肉紮實的壯漢做模特,放大到三米高,雕刻出石像後再套上全套的板甲,放一把巨人用的釘頭錘在旁邊。費奇仔細看了看,隱約覺得有法術的力量在雕像和標本中流動,於是立刻後退半步,就站在門口不動了。
“你的觀察力很敏銳。”
從房間對面,窗戶旁的書架後面閃出來一個男人,手扶着巨大的辦公桌站着。他四五十歲的樣子,體格健壯、精神矍鑠,用二十幾根飄逸的長髮無力遮擋着地中海狀態的半禿腦袋。金質雷霆十字架聖徽中央鑲嵌着兩顆心形紅寶石,用一根紅色的繩子吊着垂在胸口。
“這兩個東西是某種守衛吧?它們能活動起來嗎?”費奇指了指左右,然後低頭看着腳下,試圖尋找啓動它們的機關。
“活動起來?你這個想法不錯,很抱歉我做不到。它們只能發出警報的聲音,然後釋放困人的神術。因爲只能對付單個人,所以實際中用處不大,我還在琢磨怎麼改進一下。”圖爾斯讓費奇靠近一些,並微笑着說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費奇·雪人·冰峰,找圖爾斯主教報道。我受到命令讓我來這裡解析神諭。”
“哦,解析神諭的人啊,最近來了不少。”圖爾斯坐了下來,示意費奇坐在他對面。“表格給我看一下。費奇?這個名字我好像聽說過。你別提醒我,讓我好好想想……”
費奇微笑着等待,但心中一點也快樂不起來。他的名聲在聖三城堡絕對是臭大街的,所有女性牧師和修女都在防範自己,男性牧師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是誰在幫我“揚名”呢,真想好好“感謝”他啊!
“啊,想起來了,我在幾份關於神瞰·大預言術的報告裡看到過你。”圖爾斯漸漸收斂了笑容,陰沉的氣氛逐漸瀰漫。他十指交叉合攏放在桌面上,完全換了種語氣:“你竊取基普林老人的功勞,難道就沒有一絲羞愧嗎?”
“我非常尊敬基普林老人,因此將所有研究出來的東西都如實向他彙報。你誣陷基普林老人向教樞報告虛假信息,試圖敗壞他的名聲,難道就沒有一絲羞愧嗎?”費奇擺擺手,臉色也變得非常嚴肅:“你信口開河與表情轉換的速度不相上下,都能與你偏離事實的本領一較高低了。”
“嘴巴好快!果然來自首都圈的貴族各個能說會道,但是卻不能解釋一個簡單的事實。”圖爾斯瞪起了眼睛:“你去年加入冰峰要塞,只會鍊金毒術和牀上功夫,到了冬季就能解析符文、春季就能看懂大預言術?大家都知道這其中沒有任何可能性,只有基普林牧師才具備相應的能力。你用什麼要挾他的?你們霍爾家的權勢嗎?”
“我不需要要挾他,只需要用聰明的頭腦碾壓沒見識的笨蛋就好了。”費奇想了想,哼了一聲說道:“你要是覺得我不夠格,害怕我做出什麼功績來你的面子過不去,那就趕我走啊!我正好去看看騎士大會,然後去婚禮上玩玩。”
“啊,你的哥哥也在這裡,我差點就忘了。你這樣提醒我,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別以爲凡俗貴族的那套鬼蜮伎倆能夠在聖殿得逞,我不吃那套!”圖爾斯冷哼一聲,拿起表格,在上面唰唰唰寫了起來,然後丟給費奇:“你去法術研究組抄寫卷宗,完不成五十萬字,哪裡也別想去!”
費奇拿起表格,起身便走。當他來到雕像和標本中間時,腳下突然出現一個環形神術陣。費奇低頭看了一眼,那些符文組成了一個他特別熟悉的法術:贖罪儀式。
“坦誠你的罪惡,請求女神寬恕吧!”圖爾斯跳起來,興奮地說道。
“我越來越深刻地體會到了你知識的匱乏。”費奇翻了翻左手腕,贖罪告解法印啓動,聖光小天使蹦了出來。一個贖罪告解牧師,只能由專門的大主教或者大天使來主持特殊的贖罪儀式,才能起到贖罪的效果,圖爾斯顯然沒有這種能力,地上的神術圈運用得也不對。
於是費奇直接跨出圈子,走了,他絲毫不受影響。
只留下圖爾斯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