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蔚把鄉里唯一的一臺相機給借了過來,他想作一個ppt,不管能不能用得着,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強生他們幾個就地取材,在山上鑿石料,然後再開着三溜兒家的三馬車拉到選好的地塊兒上,這塊兒地是廢棄的,正在在河灘上。一開始吳蔚並沒有打算把羊舍建到河灘上,可幾個人選來選去,也沒選出個合適的地方來。正好這塊兒河灘地是張老虎承包下來的,三溜兒便硬訛了來。
羊舍佔地五十畝,四個小夥子在外面打工的時候,乾的都是建築,三溜兒和強生還是大工,壘土夯牆拿手得很。
三溜兒和強生沒跟吳蔚提起,他們的決定在家裡引起了軒然大波,說他們跟着一個嘴上沒長毛的小子瞎折騰。在家人眼裡,這幾個小子一向是混人,他們說你們敢去找大哥的麻煩,那我們就找你們的麻煩,嚇得家裡人誰也不敢說什麼,只好由着他們來。
四個貨也不怕累,越幹越起勁,看着已經圍起來的羊舍,心裡別提多美了。這不,三溜兒趁着歇煙兒的時候,正在那憧憬美好未來呢。
“我告訴你,強生,我要養他至少五百頭羊,一羊掙一百,五百就掙五萬,這一年不用多出欄,一年出兩批,就是十萬!哎呀,媽呀,十萬啊!那娶多少個媳婦兒!”
“三溜兒你想什麼呢!還娶多少個媳婦兒,你不就一個媳婦兒嗎?!還敢娶別的媳婦。看你們家王金花不把你皮扒了纔怪!”強生笑罵道。
“切!誰扒誰的皮還不一定呢。我要是有了錢,先把王金花那娘們兒給退了。要長相沒長相,要屁股沒屁股,長得還賽過黑鍋底兒。要不是我家老祖宗說她有福相,我早就把她給甩了!”
強生的嘴撇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再咧一點,耳朵就要給擠頭頂上去了,“牛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火車不是推的,你就在我們這兒敢說。誰還不知道你?王金花‘路見不平一聲吼’,你馬上就‘風風火火闖九洲’!”
“誰說的?啊,誰說的?王金花見到我,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我讓她向東她不敢向西,我讓她打狗她不敢打雞。我要是說不要她了,嚇不死她!你們說,就她那副楊排風的德性,也就在我照顧照顧困難戶,誰要她?誰敢要她?”三溜兒吹得熱鬧,那哥幾個習慣了三溜兒吹牛,笑點被他折騰得已經很低,連笑都不帶笑的,仍然自顧忙着手裡的活兒。
三溜兒一看又跟往常一樣沒人聽他吹牛,覺得高手特寂寞,“二狗,二爺今兒告訴你,以後找老婆,一定要找個青藍姐那麼漂亮大方有才氣的。那樣的女人,打個種兒雜交一個,效果特明顯。特別是不能找個矬的,爹矬矬一個,媽矬可是要矬一窩!知道我爲啥要找王金花不?你別看王金花長成那副樣子,但好歹有個大個兒。那大個兒,二狗,都跟你差不多了!”
“二爺,我還得長個兒呢。我媽個兒不矬。”二狗委屈地說了一句。這三溜兒是個老生子,他的輩份實在太高了。
河套裡傳出一陣笑聲。強生招呼了一聲,幾個人便坐了下來,掏出煙你一顆我一顆地分了,靠着剛壘起來的牆歇着聊天。聊着聊着,這三溜兒和順子二狗這倆小的就擡起槓來。
他們的擡槓,沒有任何意義,跟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一樣,爭論來爭論去也爭論不出什麼來。
三個人爭得面紅耳赤,三溜兒非說今天第一塊石頭是他壘的。順子不幹,說第一塊石頭是他壘的。三溜兒還爭不過他,因爲順子有二狗作證。三溜兒把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非要把這倆小的的說法給扳過來。
“我說你們幾個,有完沒完,坐這兒我講個笑話!”強生把抹子大鏟往前邊一扔,喊了一嗓子。
這三個貨馬上就不吵了,強生的故事,他們怎麼聽也聽不夠,這小子都快趕上那些電視連續劇的編劇了,腦子裡的東西太多了。
看仨貨圍了過來,強生很滿意地說:“嗯,這還差不多,看你們嗆嗆的,一點羊羶味兒都沒有!古時候有個人,特別愛擡槓。他開了個客棧,每天晚上站在門口大聲吆喝,你們猜他怎麼吆喝的?”
“怎麼吆喝的?”順子和二狗異口同聲地問道。
“他是這麼吆喝的——開店開店,賣酒賣飯。燒酒摻水,度數有限。小米乾飯,砂子摻半,大的壘牆,小的填餡(石頭壘牆時中間留下的空隙,需要有碎石子填充,然後再用水泥填實)。愛吃不吃,不吃滾蛋!”
“哈哈——”樹上本來停着幾隻小小鳥,被他們這一笑,全都驚得“撲楞楞”飛了起來。
“就這開店的,不挨人打嘴巴就不錯了,還開什麼店?砸了算了!”三溜兒笑得拍着腮幫子,說道。強生就有這個本事,往往把一件事描述的繪聲繪色,剛纔學那個掌櫃的吆喝,真是活靈活現、惟妙惟肖。
“接着往下講,二爺你別打岔!”二狗活像相聲捧哏,怎麼逗也不帶笑的,天生笑點低。
“這就接着往下講。那掌櫃的在那兒吆喝着,過來一個讀書人,他想住店,便過來問有沒有房間。掌櫃的說有。那讀書人又說有沒有單間,一個人住。掌櫃的說你往裡走,左拐,走到頭再左拐,那個單間氣味芬芳,保證沒人打擾。這讀書人便照那掌櫃的說的,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你們說,那讀書人找到那房間了不?”
“那肯定找着了!條件還錯不了,單間嗎,肯定不錯。”三溜兒篤定地說。
強生瞟了他一眼,臉上寫着“你真笨”這仨字,“是找着了!氣味兒是夠芬芳的。一會兒那讀書人就跑了回來,手裡提着一根大扁擔,照那掌櫃的摟頭蓋頂就拍了下去。你們猜,爲什麼那讀書人要找掌櫃的?”
“爲什麼?”三張嘴又一起發出了聲音。
“因爲,讀書人照他說的找到了那單間,就是一茅房!”
又是一陣大笑,河對面樹上的幾隻老鴰,衝着他們幾個飛過來,有兩隻不懷好意地拉了點鳥糞,作爲對幾個人發出來的笑聲的懲罰——也難怪,這幾個傢伙比東方不敗笑出來的聲音還難聽,那幾個老鴰實在忍無可忍,一起遠走高飛了。
吳蔚站在牆的後面,聽強生講故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這幾個人把老鴰都給驚飛了,便從牆後面轉了過來,手裡拿着相機。
“你們幾個挺樂呵的,真會找樂子。強生,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故事?從哪裡聽來的?”吳蔚忍俊不禁,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的照射下,閃出絲絲珍珠的光。
“大哥,瞎看的。”幾個人站了起來,跟吳蔚打招呼。
“來,咱哥幾個一起照張相!剛纔鄉里的李書記打來電話,說下午‘蛇仙谷’計劃要上政府常務會研究,一旦立了項,咱們就可以正式跑手續去了。”吳蔚像是在對這哥幾個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強生他們幾個不知道什麼政府常務會不常務會的,反正看到吳蔚開心他們就開心。吳蔚此刻笑吟吟的,他們自然心裡也樂開了花,幹勁兒也就更足了。
政府的常務會議,本來應該由朱柏成列席,但考慮到“蛇仙谷”計劃的特殊性,縣裡讓李天星也參加。本來,李天星想建議讓吳蔚作講解,可是轉念一想,吳蔚去好像不太合適,這樣會把朱柏成的光芒給掩掉。吳蔚已經把詳細的計劃方案提交給了鄉里,李天星和朱柏成兩人因爲這個計劃,專門坐在一起討論了兩個下午。
“大哥,我們不管什麼會不會的,只要你乾的,就是對的,我們就在後面跟着幹。跟着你,準沒錯。”三溜兒笑嘻嘻地說。
“你們哪,也別太盲從。我也會有錯的時候。”吳蔚在擔心,生怕彙報出小的差錯,甚至在一些細微的環節處掉了鏈子。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以李天星和朱柏成兩個人,如果向領導彙報項目這種事都能出差錯,那可就是“本領恐慌”了。
“咱們接着幹吧!大哥,要不要玩玩兒大鏟?你會壘牆不?”強生問道。
“我可不會壘。我試試吧,這大鏟,真夠沉的。你們幾個在外面打工,經常幹這活兒吧。我看你們幾個手都特別快,一看就知道是常幹這個的。”吳蔚搬起一塊石頭,放到牆上,左瞧右看地樣了半天,自己覺得把那石頭擺得很正了,正想鏟混凝土,卻被三溜兒給制止了。
“大哥,你這塊石頭歪了!”只見三溜兒一邊說,一邊把手裡的瓦刀把石頭往裡磕了磕,吳蔚根本看不出來石頭歪在哪兒,蹲那兒看了好一會兒,纔看出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哎,真是幹什麼就得吆喝什麼。你看看,寫字你們寫不過我,壘牆我壘不過你們。這就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吳蔚揚了揚手裡的拖泥板,拿起瓦刀把拖泥板上的混凝土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