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華素芸失望的表情，吳蔚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這種表情，一點也不討喜。
“學校不是快放寒假了嗎？怎麼你還在這裡？華老師，家不在本地嗎？”吳蔚問道。
“是快放假了。過兩天要期末考試。那些人，整天到學校裡去！我班上的一個女生，被那些人騙出去給糟蹋了，女孩嚇得要死，我說報警，家裡人不讓，說孩子還得要個臉呢。”華素芸氣憤地說道。
“這些情況，爲什麼不向縣裡彙報？”吳蔚一臉凝重。
“彙報？彙報有用嗎？你當縣長的，如果有時間到學校去看一看，那些人是怎麼在學校裡無法無天的！”
吳蔚沉默了。華素芸的話，讓他自責不已。到這裡工作的這些日子裡，他一直關注着經濟的發展，一直在思考着產業結構的調整，而對於民生的關切要少得多。華素芸把積餘的教育現狀撕開了一條縫，讓他初窺到了內裡。
學校，本應該是一片淨土。如果這片淨土被污染，那整個積餘是不是就成了再也無法清理的污水坑？
他自責，到了積餘這麼長時間，居然不知道一中校長的名字。而教育局長，雖然見過一兩面，卻一點也不熟悉。
“這樣吧。華老師，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一中的教學環境問題。你自己先注意安全。”吳蔚沉吟半晌，說道。
華素芸目光中有些許驚喜，但只是一閃而過。她嘆了口氣，“我知道沒有辦法改變現狀，我正在考其他地方的老師。如果明年考不上的話，我會選擇辭職。這裡，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我是河京師大畢業的，留在龍島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卻陰差陽錯到了這裡，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打死我我也不會到這裡的。”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說不出爲什麼，吳蔚產生了一種想法這位女教師留在積餘的衝動。
華素芸眸光流動，微微點了點頭。
“我是燕北畢業的，上班已經第6個年頭了。不，準確的說，是第7個，元旦已經過了嗎。”
華素芸先是微微驚訝，而後是不相信，“燕北的？燕北的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華老師，燕北的就不能到積餘來了？莫不是華老師覺得燕北畢業的，只能留在大城市？天地這麼大。和我一起畢業的燕北的可有不少。有些家世相當不錯，也都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吳蔚察覺出來，這個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對生活一開始充滿着幻想和激情。幻想和激情被一系列現實擊碎以後，便開始懷疑一切。她想從這裡走出去，就是對現實的逃避。
“人各有志。吳縣長，反正我是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這個假期，我就出去找找工作。先請假，然後再辭職。如果辦不了手續，到時候還得請吳縣長幫忙呢。”華素芸突然風情萬種地衝吳蔚笑了笑，讓他的心尖兒某處被撓了一下。
“吳縣長，早餐買回來了。”王君成回來了，手裡端着飯盒，“快吃吧，一會兒就涼了。食堂的粥已經賣光了，只好買了些油條和豆花兒。”
“我走了。吳縣長，我就住在南樓的三樓。以後，我找吳縣長幫忙，希望吳縣長不要推辭。”華素芸向吳蔚微微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君成，送一下華老師。”吳蔚拿過飯盒，豆花的香氣傳了出來。
吳蔚的早餐很簡單，兩根油條，一碗豆花，有的時候會喝一些粥，或一碗麪條。
王君成把人送走，又轉了回來。
“你也趕緊快吃吧。”吳蔚嘴裡嚼着油條，指着飯盒說道。
王君成也不客氣，跟縣長一起吃早餐，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事。
“君成，你是本縣人。你上學的時候，縣一中的情況怎麼樣？”吳蔚一邊吃，一邊問道。
“我上學那會兒挺好的。不過，現在可不行了。我妹妹上學那會兒，有幾個小痞子整天到校裡校外的折騰，老師家長也都沒辦法。那幾個孩子，都是礦老闆家的，囂張得狠，動不動就動拳頭，把女生嚇得根本不敢一個人走。有些家長，知道這種情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外地去。”
“礦老闆的孩子？那也是學生啊？”吳蔚油條放在嘴邊，沒有咬下去，問道。
“那哪也算得上學生？你是沒看到過，那些孩子提着片刀上學。看到長得漂亮的女孩兒，就比狠，拿刀往自己腿上扎。扎自己不過癮，就扎別人。一年下來，一中孩子打架鬥毆的情況比別的學校高多了。”
“那這些孩子的家長呢？不管他們嗎？就任由他們在外面惹事生非？”
“家長？快別提那些孩子的家長了！提起來就生氣。有的家長就認爲錢能擺平一切，放縱自己的孩子打架，讓孩子學會狠，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玩兒的都是古惑仔那一套！”
吳蔚明白了。礦老闆家裡的孩子，從小被灌輸了暴力、爭霸、囂張的理念，長大後就以此作爲解決所有事情的原則。不服嗎？那就打到你服爲止。——在他們眼裡，沒有法律、沒有道德、沒有規矩，只有拳頭。
不過，他相信，在一中的校園裡，大多數孩子還是好的。那些礦老闆的孩子，是攪壞了一鍋靚湯的老鼠屎。
“教育局爲什麼一直不打報告？任由他們繼續胡鬧下去？”吳蔚沉聲問道。
“怎麼會不打呢。打過好幾次了。一中的校長都是新換的。沒辦法，我想，這就是壓力層的存在吧。孩子犯了錯，按照校規開除以後，他們的老爸，找到縣裡的某些領導，就又送進來了。”
這就是怪圈，似乎牢不可破。吳蔚卻看到了他的缺口，他想，如果積餘縣核心權力圈，都來維護一中的教學環境，是不是可以避免這種現象呢？
“一會兒到單位以後，你把政府工作報告中關於教育這一塊兒，加上整治校園教學環境的內容。”吳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