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蔚準時來到調研組的住地，王兵來正在等他。見他進來，急忙站了起來。連王兵來自己也說不清楚，他覺得他就是應該尊重吳蔚。
坐下來後吳蔚說：“王處長，需要我說哪方面的？要不，你問我答吧。”
王兵來笑着說：“其實也沒什麼好問的，您協助喬書記負責黨建工作，對組織工作也不陌生，看着給我們提幾條好意見建議吧。主要是幹部工作方面的，其他的如果有的話也可以。”
“幹部工作啊……這幾年省部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推進力度很大。我看有不少地方對幹部提拔工作都作了規範，比如把‘德’的考覈列入考覈內容，加大平時考覈力度，注重幹部八小時以外的表現等等，都取得了很大成效。這些制度在泉城也得到了很好的落實，這些內容想必前面的同志已經說了，我就不再重複了。王處長你還是給個側重點吧，全說了費時間不說，也沒有多大意義。”吳蔚見王兵來沒有做筆記，便知自己說的，已經有人反映過了。
“您覺得，楊市長這個人如何？麻煩您簡單評價一下他？”王兵來擡起頭，看着吳蔚說道。
吳蔚暗道，還是來了。看來這纔是重點啊！繞了這麼大個圈子，還是衝着幹部提拔來的。這省部派出這幾個調研組不一般啊，就是爲換屆幹部安排打前站呢。
“楊市長是個能幹的人。”吳蔚略一沉吟說，“在領導崗位上工作了這麼多年，經驗很豐富。人比較有個性，我對有個性的領導比較佩服，個人覺得這樣的領導更有魅力。楊市長這個人，大局觀比較強，處理複雜問題的能力不是我們這些年輕人能比的。協調能力和組織能力也相當強，無論什麼工作，一到他那裡馬上就能迎刃而解。這麼多年工作在泉城，各行各業認識的人也很多，出現在公衆場合的時候，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呢……”
王兵來認真地聽着。吳蔚說得很原則，沒有帶個人偏見，對楊衛東的工作評價得也很到位。聯想起楊衛東對吳蔚的評價，王兵來不由偷偷撇了撇嘴。
一方面，王兵來不希望聽到楊衛東對吳蔚那樣的評價；另一方面，他又盼着兩個人都能說出對方的不是來。這次是作爲調研組負責人來的，如果是幹部提拔考察，楊衛東對吳蔚的評價可就有些不太地道了。
在幹部考察談話的時候，人人都想聽到一致叫好的聲音，這也導致了“帶病提拔”。大多數考察組聽不到真話。你讓他談某人不足的時候，不是沒看出來，就是學習不到位。
吳蔚深知這一點，當王兵來問到他楊衛東的不足時，吳蔚沉思片刻，說：“至於不足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楊市長也不例外。我們倆的工作雖然有交叉，但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畢竟一個在市委，一個在市政府。我不能妄下評論。不過，以我個人的感覺，楊市長身上有股子傲氣。”
“傲氣？表現在哪兒？”王兵來馬上追問了一句。
“這個嗎……王處長，你是他同學，就不用我多說了吧。”吳蔚乾笑了兩聲說。
王兵來雖然很想知道吳蔚爲何與他一樣，給楊衛東下了個“傲氣”的結論，但見吳蔚避開了這個話題，他再也無法深入下去，只好作罷。
談話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吳蔚便主動告辭，“王處，您看還需要了解哪些情況？如果沒有的話，那我就不耽誤你們的寶貴時間了。”
“哪裡……哪裡……”王兵來乾笑了幾聲，“吳書記事兒多，您先忙着，如果有需要請教的，我會打電話，您別煩纔好。”
……
又回到自己安靜的小屋裡，吳蔚泡了一杯枸杞水，慢慢地喝着。——東方青藍聽說枸杞好，勒令吳蔚每天晚上睡覺前泡二三十粒枸杞代茶飲，喝完水後再把枸杞吃掉，一開始他很不適應，後來架不住東方青藍一天天的電話追查，居然把習慣給養成了。
今天回來的偏早，電視里正播着《焦點訪談》。吳蔚正看得起勁兒，外面有人敲門。
吳蔚起身開門一看，居然是周劍！
周劍向吳蔚彎了彎身子，“您好，吳書記，我還沒找錯地方，真是您哪！”
“你這是？”
“我專程來看吳書記。我叫周劍，是市發改委……”
“我認識你。周主任嗎。快請進……”吳蔚也不好把人晾在外面。
周劍一聽吳蔚認識他，有些拘謹地笑笑，“沒想到吳書記還記得我！”
“咱們可是見過好幾次，如果還記不住你，那我豈不是得了健忘症了？”吳蔚笑道。
周劍見吳蔚很放鬆。他也跟着放鬆下來。吳蔚把他讓到沙發上，拿了一盤水果來，又倒了杯茶，這過程中，周劍一直坐立不安，不時想要幫忙。
“這是我的家，還是我來吧。周主任，有什麼事兒？”
“我……我就是想……怎麼說呢？”周劍撓頭了。
他來幹什麼，吳蔚豈能不知道？任高飛剛跟他說出組織部提供的人選，這周劍便找上門來，要說他不是因爲這件事兒來的，怎麼也說不通。
“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吳蔚看着他拘謹的樣子，不免有點兒失望。
在他看來，一個縣長無論面對什麼樣的狀況，都應該是落落大方的。——也許，他沒遇到過這種場面？
“我……我個人呢，有點想法，想跟吳書記彙報一下。就是……就是那個泉東……縣長，我有想法！”周劍終於把這句話艱難地說了出來。
“有想法？是好事兒啊！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嗎！”吳蔚笑道，“你對泉東的經濟發展是怎麼看的？別謙虛，有什麼就說什麼，你可是搞縣域經濟的一把好手，我看過你寫的文章。”
周劍驚喜道：“真的嗎？我寫的水平低……”
“你謙虛了。有些觀點還是相當前衛而實際的。咱們的縣域經濟，如果再沒有可以起飛的觸點，恐怕就真要到破產的邊緣了！談談吧，泉東的情況不用我介紹吧？”
“不用……不用……都在腦子裡裝着呢。我覺得吧，泉東這個地方，沒有地區優勢，沒有海，沒有交通優勢，也沒有大山大河，實在沒有可圈可點的資源。我本人對資源型經濟發展模式並不贊同，未來的發展是新技術的發展。不單是泉東，包括整個泉城，乃至整個河京省，都應該把行業領軍人才的引進作爲重中之重。特別是某些掌握行業尖端技術的科學家，咱們可以爲他們搭建項目平臺，他們可以把新技術優先使用到我們的產業中來。”周劍侃侃而談。
“你說的對。我也一直關注領軍人物的引進問題。咱們泉城離京城離得不算太遠，也不是沒有區域優勢，如果真能把那些頂尖專家引進來，哪怕是一兩位呢，也能成爲產業轉型升級的核心力量。”
“對！泉東雖然沒有資源優勢，在您的領導下，這兩年發展也不慢。據最新的測算，現在位次已經排到第四了。再假以時日的話，會有更好的發展成效。假如我到泉東，我會按照您的既定發展戰略去做，把行業做精、做深、做大，而不是多點鋪開。說句難聽的，各吹各的號，各唱各的調，一張藍圖不繪到底，給縣域經濟發展人爲製造了很大的障礙。”
吳蔚對周劍的回答，比較滿意。雖然剛開始進來的時候，周劍放不開，“首因效應”出現偏差，但現在周劍放鬆了很多，吳蔚不禁對任高飛刮目相看，這位部長，看人還是比較準的。周劍是個實幹派，這是吳蔚早就瞭解到的，現在他又有思路、又有觀點，又是個經濟通，泉東的經濟騰飛指日可待了。
看到吳蔚越聊越興奮，周劍更加放鬆。兩個人擺起龍門陣，從韓國新村運動，一直到美國刺激經濟的手段；從宏觀經濟，再到微觀經濟，甚至到村莊發展，兩個人談得越深入，越惺惺相惜。
不知不覺間一個小時過去了，周劍剛想告辭，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吳蔚不由皺眉，又是誰啊？一邊答應着一邊去開門，門剛打開，白雨燕剛摟着他的脖子，雙腳一跳，人便掛到了他的身上。
“哈！我就知道你在家呢！有什麼好吃的？”白雨燕嚷嚷道。
“下來！下來！有客人！”吳蔚趕緊掰她的兩條胳膊。
白雨燕這纔看到周劍尷尬的表情，不情不願地站好，瞄了周劍一眼說：“吳大書記，這是哪位？不介紹介紹？”
吳蔚爲兩人做了介紹，對白雨燕說：“今天晚上沒時間，你先下去吧。我和周主任還有要緊事說呢。”
“什麼要緊事？非要大晚上說？我不走，你們聊你們的，我聽音樂，聽不到你們說話的。”白雨燕把耳機塞到耳朵裡說。
“這……周主任，你別介意！這白總裁愛開玩笑。”吳蔚有些語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向周劍解釋。
周劍十分尷尬，趕緊告辭。吳蔚說：“周主任彆着急走啊，咱們聊得正開心呢。”
“不了……您這兒有客人。等改天您有時間了，我專程到您辦公室向您請教！”周劍趕緊蹽下樓，心說，這種情況我再呆下去，那就是純粹的二百五了。那女人和吳蔚是什麼關係？明眼人一看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