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話說得真一半假一半,可曉曼卻並不深究。她點了點頭,出了門去尋她們的行李箱子去了。
當玄薇換了身樓蘭侍女的衣裳,偷偷離開行宮之後,已經是下晌時分了。
行宮鼓樓以北,地方倒並不算偏,只是離着賀白卿家還是有些距離的。玄薇摸了摸身上空空的荷包,有心想要租個馬車,卻又沒錢付賬,心裡一嘆,攏了攏略有些寬大的衣裳,便下步走了起來。
好在京城繁華,這大周又是素來開放,街上穿啥衣裳的都有,玄薇一身略顯眼的樓蘭女子服侍,倒也不算特別顯眼。她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往西邊走着,一直走到了太陽將落山了,才瞧見了熟悉的街景。
那家燒餅鋪子,便是曾經玄薇經常去的。這家燒餅做得好吃,就連向來挑嘴的賀白卿都讚不絕口,玄薇時常買了些當早點,便記得清楚。見着這家燒餅鋪子,玄薇便知離着賀白卿家不遠了,她心裡激動,下腳也快了不少。
拐過巷子,玄薇打大老遠便瞧見了巷子裡,獨門獨戶的賀白卿家小院子門口,蹲坐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玄薇腳下微微一頓,眯着眼瞧了過去,竟是覺着那兩個身影甚是眼熟。
走得再近了些,便聽得一個萬分熟悉的女孩子聲音,正說着:“……今日若是再等不到,咱們盤纏可就用盡了。姨,咱怎麼辦啊?”
玄薇聽了這句,頓時渾身一震。她眼睛不由自主瞪得老大,不可思議地盯着那個方向。
“……莫怕,姨手裡還有個粗銀簪子,便是當了去,也夠咱們再等上兩日了。”
玄薇立刻提步,飛快地往賀白卿小院門口走去。她邊走着,便大聲喊了一嗓子:“馬姐,紅棗?!”
那相依的兩人忽然一頓,而後齊齊往玄薇這裡瞧過來。其中那個矮個子登時跳了起來,朝着玄薇連連揮手:“我的玄薇姐,我們可等到你了!”
不錯,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便是玄薇曾經借住的那個小院子裡的馬氏和紅棗。
紅棗一陣風似的跑到了玄薇跟前,擡頭看着玄薇,還未等再說什麼,眼淚便先滾落下來。她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來,一把撲進了玄薇懷裡,一時間,壓抑地哭聲自玄薇懷裡傳了出來,讓人心裡跟着難過。
馬氏手裡抱着個破舊的包袱,後知後覺站起身來時,身子竟是有些搖搖晃晃地。她先是仿若做夢一般看着玄薇半晌,而後張開嘴,眼淚即刻掉進了口裡。她拖着步子走了過來,扯了袖子拭了腮邊的淚,而後咧開嘴朝着玄薇笑:“可算是找着你了,若再遲兩日,我們娘倆兒可不知活路在哪兒了!”
玄薇心裡驚訝萬分,伸手摸着懷裡紅棗的肩膀,卻摸着了一把骨頭。明明珠圓玉潤的小丫頭,如今瘦成了這副模樣,玄薇心裡一陣發酸。
再瞧馬氏,她也是一副滄桑了許多的模樣,可見兩人受了多少的苦。
“你們怎麼……來京城了?”
“唉……”馬氏先是長長一嘆,這一聲裡有着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倒是此時紅棗終於哭得夠了,她抽搭着自玄薇懷裡擡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着玄薇,嘴裡一疊聲地叫着玄薇姐姐。
“姐姐,姐姐,我的親姐姐……我們可算是找着你了。我爺爺沒了,娘也沒了,無論是烏壩城裡的家,還是屯兒裡的院子,都沒了……姐姐,我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玄薇聽着紅棗這不明不白的話,卻也是知道兩人這是遭了難了,她心裡咯噔一跳,頓時嗓子眼裡開始發脹:“……什麼?柳家姐姐沒了?怎麼會這樣?是發生了什麼事?”
馬氏兀自低頭抹着淚,卻也知道輕聲與玄薇說道:“本不想來打擾妹子的,可我帶着小小姐,實在是沒法子了。一開始,我是打算帶着小小姐來找小小姐的爹,老爺在京城的宅子,我還是依稀記得的。可是誰想這千里迢迢一路顛簸過來了,去了那地兒,院子卻換了主家。打聽了一圈,誰都不曉得老爺一家去了哪裡……我離開京城算起來也十幾年了,這兒的親戚也早就斷了來往,左右是真真沒了法子,這纔想起妹子來。”
“我記着紅藤館裡那位老大夫,也就是妹子你那位師父,不曾是京裡的大名醫麼?還有那位賀公子,也該是有頭有臉的人。便存了一點兒希望,四處打聽了去,也終是尋到了這裡,可卻不想,這兒宅子裡竟是沒人的。”
“我與小小姐在這外頭等了小半月了……眼看着就要絕了盼頭,卻終是菩薩保佑,妹子你終是來了!”
玄薇聽到這裡,差點兒也是掉下淚來。她知道,賀白卿常年不在自己宅子裡住,宅子裡自然也沒個下人。原本還有個老僕的,但賀白卿又不忍那老僕獨個兒守着這院子,便允了他,在賀白卿不在京城的時候,自去兒子家住。
恰巧之前賀白卿得了聖旨,去薔薇鎮接她,自然這宅子裡便空了下來。
玄薇紅着眼圈,拉着紅棗來到賀白卿的院子門口。她記得賀白卿門邊一塊磚裡頭藏了把鑰匙,於是便試探着摸去,果然摸到了。她開了院子門上掛着的鎖,一推門拉着紅棗與馬氏走了進去。
院子裡空空的,一副許久不曾有人住過的模樣,玄薇也不知師兄去了哪裡,不過瞧這模樣,小師兄大約自回京與她們分手之後,還未來得及回一趟家。
玄薇想到,自己與小師兄說的是晚上過來,大約小師兄也正是因着如此,此刻纔不急着回來的吧。
屋裡兩三個月沒有開窗,悶得很。玄薇進去拖了張平日吃飯的小桌出來,放在院子裡的樹下頭,又自院子角落找了三張小凳,放到了桌邊:“來,坐下。馬姐,好好與我說說,柳家姐姐怎麼會沒了的?還有烏壩裡的院子,我走時不是還好好的麼?”
聽得玄薇的問,馬氏原本剛歇下來的淚,又眼瞧着要涌了出來。她伸手將紅棗摟進懷裡,聲音淒涼地將事情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