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應了那句老話——冬日裡越是冷,到了來年開春,光景便越是好。頭年冬日來得早,大地被瑞雪厚厚實實藏了一個冬天,到了開春過後,果然萬物興旺。
玄薇一行人被賀白卿接着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六月了,這一日,風塵僕僕的一行馬車停在了京城西城門外頭,行了上千里路的馬兒疲憊地呼着嗤鼻,馬蹄不耐地於地面上亂踩着,被臉頰曬得黝黑的車伕呼喝住,勉強按耐下性子,立在了人羣當中。
京城的西城門內外,常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只是這一日,那黑臉的車伕卻覺着那邊兒布告欄邊上,人卻是擠得滿滿當當,更勝往日。他眯着眼皺着眉頭,將一隻手遮在額下,往布告欄那兒眺望着,另一隻抓着鞭子的手往後一靠,剛碰到塗着大漆的車轅子,便被燙着了手,趕緊又給縮了回來。
玄薇和顧瀾照例共乘一輛馬車,馬車車窗戶開着,可車內卻依舊像個蒸籠一般,惹得讓人心煩氣躁。顧瀾扇動着自個兒的領口,企圖讓涼氣灌進胸口點兒。她抹了把額前的汗,伸手推開了馬車門。
可本打算讓馬車裡吹進點兒風的顧瀾,卻在馬車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覺着一股熱浪卷着點兒汗臭氣撲面而來,她一翻白眼,又反手利落地將車門給關上了。
“心靜自然涼。”玄薇斜斜靠在椅子裡,手裡安安靜靜翻着一本雜書,她挑起眼簾看了顧瀾一眼,柔聲勸道:“走了幾個月的路,這眼瞧着就要到家了,還急在這一會麼?”
“沒急。”顧瀾繼續忽閃着自己的領口,兩隻腿上褲腿擼得老高,一副地痞模樣:“我就是熱而已。現在想想,空調真是偉大的發明……”
玄薇輕笑一聲,將手裡的雜書合上:“說的是一回事。其實今日比昨日也熱不到哪裡去,可是你今天卻比昨日更坐立不安,不過就是想着家裡有冰塊和涼茶,便越發覺着這馬車裡更不能呆人了罷了。”
顧瀾呼出一口熱氣,點了點頭:“也是。”她說着,扭頭又去推馬車門:“不過說起來,今兒怎麼外頭還不動彈?難不成京城又出什麼事了?”
玄薇悄然眨了一下眼,心下也開始疑惑。
顧瀾與玄薇這兒着急,其實還算好的。和她倆比起來,後頭那幾輛馬車裡的樓蘭人,纔是真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此刻已經紛紛出了馬車,四處打聽怎麼回事了。
畢竟,這羣樓蘭人裡,大多思鄉心切,想着趕緊了了這任務,早點兒啓程回家。
“兄弟,前頭擠什麼呢?這進城的隊伍咋半晌都不動彈的?”樓蘭的那位禮官眯着眼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個什麼名堂來,他躬下身子,攔下一個瞧着穿得不錯的路人,客氣問道。
那人手裡牽着匹馬兒,人瞧着挺精神,或許是早聽說了點兒什麼,便也大方將自己所知的那些與禮官說了:“將才聽旁人說,今日是狀元遊街,京城裡邊戒嚴,所以外頭進城的估摸着得查得嚴點兒。”
禮官拱手謝過這路人,而後心裡都一陣嘀咕。若是他沒有記錯,這大周科考是三年一屆,算起來,今年該不是出狀元的時候吧?
禮官算得沒錯。
大週三年一次科考,原本今年本是沒有殿試的,但因着年初朝中出了大事,聖上一怒之下清洗朝堂,處置了十幾個品級不算高的京官,再加上聶候一黨被徹底拔出,朝中竟是一時間缺起了人手。
於是,聖上在三月末便下了聖旨,開了恩科。按理說,這開恩科也不是啥稀奇事,大周皇帝歷來惜才愛才,每每有點兒什麼事,便要開個恩科助助興。可這一回,皇上卻下了道奇特的旨意,說是隻要平生無污點,年齡在十歲到二十歲之間,無需地方推舉,無需書院推薦信,更不拘考生籍貫身份,只要有本事,想來考,便能來考。
這一下子,可是譁大周之大然,別說京城了,就是大周各個地方上,都驚得眼珠子要掉下來了。
若不是這考生年齡苛刻的要命,非要年紀小的不可,否則這考生的人數,可得擠爆了各地考場。
一場怪異的科考轟轟烈烈的展開了,不到三個月,一共六輪考試層層篩過,這史上年齡最小的三甲,便新鮮出爐了。
這一日,是史上最年輕的狀元榜眼探花遊街的日子,傳聞這狀元郎長得驚爲天人,於是百姓自然好奇,想要出門好生瞧個仔細。畢竟,在他們有生之年,能看見一個年僅十六歲的狀元郎,這機會可絕對不多啊!
“十六歲?”消息不多一會兒就傳到了玄薇和顧瀾耳朵裡,兩人心裡都覺得驚訝,面面相覷起來。顧瀾瞪大了眼睛,感嘆道:“這大周神童還真不少啊……不過算起來,還是沒你小師兄厲害。要不是你小師兄當年年紀小不懂事,被人誆了一把,否則這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還是在你小師兄手裡緊緊攥着呢。”
玄薇也是笑了起來:“誰知道呢。不過,聽說現今這位小狀元,他長得也是好看得不得了……不曉得跟我小師兄比起來,究竟誰更漂亮一點。”
顧瀾聽玄薇用“漂亮”二字形容賀白卿,也是撲哧樂出了聲。賀白卿最煩人家把他叫得娘們唧唧的了,也就是玄薇敢用這樣的詞彙形容他,否則換個人——比如玄薇的五師兄常修然,可得被賀白卿追着揍好幾條街。
進城的隊伍緩緩往前挪動着,終於輪到了玄薇與顧瀾的馬車時,顧瀾終於沒忍住,興奮地將腦袋探出窗戶。她往外打眼一瞧,正好瞧見那不遠處的布告欄。布告欄裡,緊挨着並列貼着兩張皇榜。
顧瀾本打算細細看上兩眼,可馬車卻是一動,她們迅速地通過了城門。
若說爲何他們這一行人會這麼順利通過城門,連盤查都略過了?
自然是因爲——在他們隊伍的最前面,那個騎在馬上的男人,是城中禁衛軍無人不識的顧淵顧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