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撅了撅嘴,不太情願的樣子。
玄薇聽見了這話,朝小孩眨了眨眼:“我叫季玄薇,你喊玄薇姐姐就行。”
馬氏一聽,便不同意了:“輩分不能亂的,該喊姨就得喊姨。”
玄薇與小孩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忽然有了點兒默契,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進了院子。院子裡,一個赤膊穿着無袖布甲的黝黑農漢,正蹲在院子中央,手裡端着一個大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綠豆湯。這農漢看樣子也有四十多歲了,一臉的憨厚,一見馬氏身後跟着人進來,便有些侷促地站起身來。
“柳家老爺莫要拘束,這是隔壁租戶季姑娘,都是自己人。”馬氏說罷,扭頭對玄薇說道:“這便是我家夫人的親爹,一大早趕驢車送小小姐過來的,這大熱天的,真是不容易。”
玄薇向那漢子福了一福,卻讓那漢子更拘束了。他連連擺手,笑起來說道:“虧了街坊幫襯,我家青妞纔有好日子過……”
聊了兩句,玄薇便回屋子裡去了。她理了理自己的東西,坐在牀邊開始繡花。才繡了兩片花瓣,玄薇便覺着腰痠背痛。她擡頭扭一扭脖子,一望窗外,竟然已經夕陽降落。她瞧見時間差不多了,想着大約馬氏開始做飯了,便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準備出去幫襯一把。
出了屋子的門,玄薇擡頭便瞧見天上一片赤霞,如同西方天的盡頭有一把火在燒。
小院子裡,安安靜靜地,只有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另外半片院子那裡,難得聽見有小孩的笑聲傳出。玄薇長長伸了個懶腰,覺得這樣的午後實在是讓人身心愉快。她扭頭往廚房看去,果然,廚房煙囪裡已經嫋嫋升起青煙,想必是馬氏已經生火開始做飯了。
玄薇走進廚房,馬氏正和着面,她表情輕快,看樣子心情不錯。
“來搭把手,幫忙把這塊面醒了。”馬氏一擡頭,看見玄薇便是一笑,她指了指手底下的面:“我去瞧瞧肉燉好了沒。話說回來,上回你說燉肉的時候,裡頭除了花椒,大料,還得放些肉蔻和香葉。我原本不信,後來放了些嚐了嚐,果然比平日做得好吃!我原本不知,原來肉蔻這種藥材,也能在平日裡放在肉裡燉呢。”
玄薇洗了洗手,然後揪了一點兒老面,放在新面裡揉了起來,她笑笑,向馬氏解釋道:“肉蔻原本便是開胃消食之物,行氣消食,溫中澀腸,加入肉裡燉,還能讓燉肉有種別樣的香氣。往年我老家燉肉,都會放一些進去的。”
馬氏與玄薇說說笑笑,心情都格外輕鬆。晚飯時分,幾人除去一直不出房門的胡柳氏,大家都吃得歡暢。
飯後,馬氏端着肉與飯進了房,送給胡柳氏吃,而玄薇則捧着一碗涼綠豆湯,小口小口喝得滋潤。之前一直在屋裡陪她孃親的小孩,此刻悄悄溜到了玄薇身邊,蹲在地上擡頭瞧她。
“我叫柳紅月,小名紅棗,今年七歲半,姐姐你多大了?”
玄薇眨了眨眼,低頭思索了片刻:“大概……十六七吧?”
她確實說不準自己究竟多大了,如果按上輩子的歲數來說,這具身體也稍顯稚嫩了些,不過個頭已經不算矮了。可是如果說歲數上了二十,她又覺着不對。畢竟……她這具身體的月經還沒有來過。
上輩子,她是十四歲來的初潮,已經算不早了,可這具身子明顯已經超過十四歲了,但是又爲什麼到現在來這個世界小半年了,都沒有來過月經呢?
紅棗一聽,掩嘴偷笑了起來:“姐姐真笨,連自己幾歲了都不知道。”
玄薇聽了,又有點兒不服氣:“你聰明,你聰明怎麼還分不清那石榴是熟還是沒熟,這就要上樹去摘呢?”
紅棗聽了,吐了吐舌頭:“我就是……瞧娘心情不好,想摘點兒果子逗娘開心而已。”說到這裡,她又微微低落了下去:“姐姐,聽我姨說,你是懂醫的?”
玄薇點了點頭。
“那你能幫我瞧瞧我孃的病嗎?我娘因爲這病,已經不開心了好多年了……我不想她不開心。”紅棗說着,低頭撿了根小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
玄薇想了想,開口說道:“其實,我覺得你孃的病,應該在心上。或許是因爲你爹的原因,她得了的是新病。”
“纔不是呢。”紅棗反駁道:“我娘早就跟我說了,我沒有爹,就是以後有爹上門來認我,也不讓我喊他爹。我姓柳,跟娘姓,纔不是姓胡的。”
玄薇想了想,覺得大約是自己想差了。胡柳氏原本姓柳,因着做了胡家的外室,卻又沒有正經入胡家的門,所以纔在柳前面不尷不尬加了個胡。但是她女兒卻叫柳紅月,一聽就知道,她早就對胡家徹底絕望,不再相信胡家的那個男人了。
“我倒是想給你娘看一看,可是你娘不願意呀。”玄薇說道:“你能形容一下,你孃的病是什麼樣嗎?”
紅棗一聽,擡頭往周圍看了一眼,確認周圍沒有人,這才小小聲說道:“我娘……我娘肯定是被鬼怪欺負了,或者是有精怪嫉妒我娘長得好看,半夜給我娘臉上打了個巴掌!”
玄薇沒聽懂,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的疑惑。
紅棗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小臉上比比劃劃:“就是這兒……到這兒,這麼大一塊,都是……”
“棗兒!你娘喊你!”馬氏的聲音忽然響起,將紅棗的話打斷。
紅棗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拍拍屁股往屋裡去了。玄薇話聽了一半,簡直一頭霧水。她手裡捧着綠豆湯碗,眼看着馬氏從屋裡走了出來,走到她的身邊。
馬氏心情很好,就連話中都帶了三分笑意:“今兒夫人吃了大半碗飯,連肉都吃了一塊。可見讓小小姐過來,確實是對的。”
玄薇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那……她今兒有沒有犯病?”
馬氏搖了搖頭:“只要是夫人心情好了,多吃幾口飯,她便不會犯病。睡得也好,精神也好。”
玄薇一聽,心裡就有了些底。只是沒有見到病人,她也不敢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