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糾結地坐在副駕駛位上,絞着自己的衣角,忐忑不安地看着車停在凌天小區的車庫。車熄了火,然而車上的兩人皆不動彈,巍然坐在位子上,望着前方。
一夢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任弟弟,我們……”
“戶口本拿來了,過段時間抽個空去民政局,把該辦的事都辦了。”他突然俯身過來,幫她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溫柔地笑道:“回家吧。”
一夢潤在喉嚨裡的話一下子嚥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什麼狀況。一直擔心懷孕,前幾天大姨媽來了以後,雖然自己舒了口氣,但心裡還是空蕩蕩的。今兒又發生這樣一件措手不及的事,她本身大腦條件反射弧比較遲鈍,這下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窮途末路,家長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她這次就算再想逃,也逃離不了家庭的牽絆。她擡起頭,看着任南那清癯略帶疲憊的側臉,心裡不禁沉甸甸的。
任南一直是個很負責的男人,即使發生那種意外,他也把責任全往自己身上扛,他以爲一夢一定會懷孕,卻不想在他意料之外,而唯一能拴住她的,不是他,而是孩子。
兩人一前一後跟着上了樓,一夢一直低着頭,不敢去看他,直到走至門口,任南才轉頭對着一夢,牽起她的手開門進屋。
這是一夢第二次來任南的家,依舊是老樣子,整潔寬敞,出門前一定會把窗戶關得嚴實,窗簾拉好,插頭拔掉。這是任南慣有的習慣。以前上學的時候,任南來等她,總是先把她窗戶關好,插頭拔掉,用他的話說,“出門前一定要關窗戶,不是防盜而是防止下雨把家裡搞得亂了,出門前一定要拔掉插頭,不是節約電費而是防止發生火災。”
任南就是這種細心過了頭的男人。
一進家,任南也不招呼她,直徑去了廚房,一夢略顯侷促地走在沙發上等他,不想等他出來之時,他手裡端着白瓷碗,小心翼翼地走過來遞給她。
紅糖生薑水。一夢臉一紅,“大姨媽今天剛走。”
“ 我知道,現在入秋容易手腳冰涼,女人這事過後缺血,氣血不足就更不好了。”任南語氣很淡,順着她旁邊坐了下來。一生雙手端着白瓷碗,吹了吹,輕輕抿了幾口,甜中帶着微辣,卻把心燒得暖烘烘的。
一夢偷偷瞄了一眼任南,語氣有點弱弱的,“那個……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嗎?”
任南本是靠在沙發上,略有疲憊地眯着眼,被一夢如此一問,那雙深邃的眼睛驀然睜開,倒把一夢給嚇到了。任南不以爲然,輕笑,“不是要努力造個孩子嗎?你說分牀能造嗎?”
一夢咬咬,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原委,她只能豁出去地說,“上次那種時候都懷不上,這次更不可能了。”她終究說不出口她心中的一個秘密。
其實這也是任南一直納悶的事情,那種情況,那夜的時間,再加上他那晚的表現,居然沒中獎?任南失聲一笑,不再去想,對一夢眨巴眼睛道:“洗洗睡吧。”說罷站起來,走進洗手間,不過不到幾秒他又探出頭來,“我深思熟慮了一下,明天下班我們把證領了,至於孩子一個月之內解決。”
一夢皮笑肉不笑,這也叫深思熟慮?不過幾秒鐘而已。還有他是什麼語氣,一個月內解決孩子問題?當她是醫療研究對象,解剖分析,實施奮鬥目標?她暈了一暈,對任南徹底無語了。
不一會兒任南又探出頭來,“要不要一起洗?”
一夢這次直接跑到樓上免得他又探出頭說什麼了。任南目送她的落荒而逃,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含笑進了浴室。
一夢上了樓,發現樓上有了變化,不再是一張孤零零的牀和牀頭櫃,在落地窗的旁邊上加了一套藤編桌椅,窗戶旁吊着一盆白色花盆的吊蘭。看起來比以前情趣多了。
一夢走過去,坐在椅子上,有種懸浮在空中的感覺,心神盪漾。這個臥室給一夢不再是空而大,冷而乏的感覺,而是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暖流淌過她寒冷的心田,暖到有股愜意。
也不知道自己因爲太舒服還是太累了,坐着竟有一絲絲睡意,她一閉上眼,便沒了知覺。直到發現自己突然有了騰雲駕霧的感覺之時,才倏地睜開眼,原來任南抱她上c。
“我還沒洗澡。”當自己落在牀上,一夢說道。
任南此時並沒有穿睡衣,而是用條澡巾裹着自己的下半身,半俯身地撲向一夢,一夢一觸手便能撫摸到他胸口帶水的肌膚,這種姿勢實在是讓人羞赧。
任南那雙深邃似星空的眼眸近乎癡迷地望着她,好似一處巨型黑洞,要把她收納進去。一夢招架不住,推開他,滾下牀,“我去洗澡。”
任南一手拄着牀,半側着身子擡頭看向一夢那種窘姿態,眯起眼微微一笑。
一夢磨磨唧唧洗完澡花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當她重新上樓的時候,燈光由原來明亮的白熾燈便成了幽蘭帶點迷幻的壁燈。在如此醉人的燈光下,只見任南側着身子,裹着被子,沒有半點風塵的樣子,嬰兒般的睡了。
一夢有些哭笑不得。她輕巧地走到牀的另一側,掀開被子,自己也躺了進去。
可是一夢睡不着,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在手術檯上望見那驟然光亮的無影燈,刺得眼睛都睜不開。只能不停地流淚,獨自一人承受着難過和辛酸。
一夢側着身子,驀然發現任南已經睜開眼,默默地凝視着她。她的眼角划着淚水,卻因被任南見着,一下子有些失措。
兩人四目相對,皆靜默。一個是錯愕,一個則是幽深至極。
直到任南伸出手溫柔地幫她拭去淚水,一手把她撈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她,甚至要把她揉碎的力度,半天也不發出一個字,直到一夢說疼的時候,他才稍微鬆了鬆手,深沉地說,“一夢,你爲什麼就不能對我敞開胸懷?”
一夢微微閉上眼,咬着下脣,“那都是過去式了。”
她不知道怎麼去闡述當初的愚昧,她不知道任南知道後會如何,她只是不斷的告訴自己,那都是過去式了,當初是她愚昧,只是一位茫然失措的少女而已。
任南突然覺得很無力,一直以來,他都是她的局外人。他訕訕而笑,“我是你一生的丈夫。”
一夢怔了一怔,有些木愣。
任南也未多說什麼,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然而她卻依舊躲在他的懷裡不肯離去,她囁嚅地說,“如果我以後不能懷孕,你還要我嗎?”
任南身子僵硬了,蹙着眉。
一夢似乎感到一種絕望,她剛想退出任南的懷抱,卻被任南抱住,他沒有去問她爲什麼不能懷孕,也沒有去問她爲什麼要這麼問,只是簡簡單單地回答一個字,“要。”
他想要她,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一年又一年的漫長歲月中。
一夢窩在任南的懷裡,突然大哭起來,當年醫生告訴過她,那次手術清宮,可能引起輸卵管阻塞,她當時沒放在心裡去,月經正常,她以爲沒事,這件事也就淡忘了,直到與任南在那種時候上了牀,居然沒懷孕,她纔回憶當初的事。
這都是任南所不知道的事,他安撫着一夢發抖的身子,用自己的懷抱證明自己,他知道此時的一夢是脆弱不堪,他不可能去問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今夜繁星閃耀,靜默了一室的溫存。
***
這是他們第一個早晨。一夢醒來之時,天光剛露白,任南已經穿好了衣服,他見一夢從牀上坐了起來,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額前親吻一下,“早。”
一夢抿了抿嘴,訕訕地說:“早。”
任南道:“今天沒辦法送你去醫院,我得去一趟學校。早餐別忘了吃,還有天氣轉涼,多穿點衣服。嗯,洗漱的話在樓上洗漱,樓下的一次性牙刷扔了。”說完,他就火速下樓,從樓下傳來關門的聲音。一夢眨巴眼,有些不明所以。他這麼大早去學校幹什麼?
她遲緩地起了牀,當走到樓上的洗手間,發現這間洗手間所有洗漱用品成雙。兩把牙刷,兩條毛巾,在洗漱架上還放着名牌洗面奶等化妝用品。
任南居然早把一切準備好了?一夢有些哭笑不得,看來她是真真在他的運籌之中。她看了下洗面奶不禁吃驚,任南居然細心到知道她屬乾性皮膚,爲她買保溼的。
真是過分細心的人。一夢不禁打了寒戰,開始洗漱。
她一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今天卻破天荒的去買早餐,吃了早餐纔去上班。今天趙吉祥當值,見到一夢,雀躍地拉着一夢坐下,“一夢,聽說你轉到手術科?”
“嗯,不過要得到任醫生的許可。”
“姐還有證,爲毛不讓我去?”趙吉祥憤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我當初就想去手術科特意考了個證,可那時手術科的護士競爭太激烈,怕自己進不去,就沒爭取了。哎,你家竹馬出頭了,正好把你拉上去了。”
一夢頓了頓,聽到趙吉祥帶着酸溜溜的語氣。她一下子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以笑而答。
“醫院這次全面整修,你知道誰捐錢搞的嗎?”趙吉祥突然神叨叨地說着自己的八卦。
一夢搖頭。
“海闊天空的新老闆,oh,ygod,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趙吉祥嘖嘖稱道:“醫院上個月招募捐款,這老闆一出手就捐出五個億!”趙吉祥伸出五指,一巴掌貼在一夢眼前。
“這醫院擴建不是國家撥款嗎?”一夢忍不住心裡的好奇。
“不是國家撥款,是市裡撥款。本來市裡準備撥款五千萬,但是不知爲何,縮水到了一千萬,這還擴建個毛啊,但是醫院都計劃好了,在國外都訂做了許多儀器,實在沒辦法就對外招募了,不想招來一個大財神。”
一夢抿了抿嘴,海闊天空的老闆,是任南的繼父啊!
如此一來,一夢開始有些惴惴不安了,以任南的個性,他要是知道這個消息,絕對會多想,而他又是自尊心極強的人。
正在一夢胡思亂想之際,從門口突然竄出一名護士,對屋裡喊着,“一夢,你媽媽來找你。”
“咳……”一夢被一口口水嗆住,她媽媽早在六年前就去世了,難不成鬼魂來了不成?
突然門口赫然出現一名穿着得的貴婦對一夢樂呵呵地說,“童養媳!”她已經眉飛色舞了。
趙吉祥吃驚地張着大嘴,一夢又嗆了一口口水……
任媽媽突然駕到,不知好事來臨還是壞事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