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遠來到山巔崖壁下面的洞口時,但聽得腳步聲響,又有一個蒙面黑衣人從洞口的岩石背後走了出來,問心遠拿腰牌看。等得看完腰牌,才大袖一擺,做了個請的姿勢,說了聲:“左壇主在洞中等你。”然後便即轉身離開,回到岩石後面去了。
心遠見方纔那人眼中精光爆射,印堂之上高高隆起,顯然是身懷極高的內力,心中不由得嘀咕起來:“上次閉關之時這洞口尚無此人,才過了幾日,左壇主竟然請了如此高手前來看守洞口,而且還有嘯聲暗號與斷崖那邊互通聲氣。嗯,洞中若非來了極爲重要之人,便是左壇主身受重傷……”如此想着,便徑自進洞,一邊走一邊觀察着洞壁上打磨未光的斧鑿痕跡,想道:“前兩次進洞之時兩眼一抹黑,得用手扶着牆壁才能走得進去,那時候既擔心碰壁,又擔心遭人暗算,心中頗多疑忌,現在卻完全不用了……看來一個人之所以喜歡白天而懼怕黑夜,不是因爲黑夜有多麼可怕,而是眼睛一直在作怪。這就好比一個人白天之時經過墳地旁邊,本來他是不怕的,可一旦遇到天狗食日,白天突然變成了漆黑一片,他便害怕起來,只因爲他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他便產生了身在黑夜時候的感覺,即便當時還是白天。”
心遠心中不斷思考着各種各樣的問題,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走完了三十丈的甬道,來到牆壁上鑲嵌着熒光石的石室裡面。
左壇主依舊背對着洞口靜立在熒光石下面,聞得心遠的腳步聲進來,咳嗽了一聲問道:“年輕人,夜已經很深了,你來找老夫,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心遠躬身一揖,說道:“屬下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就是想來和左壇主您聊聊。”
“同我聊聊?”左壇主驀地轉過身來,盯着心遠看了看,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敢這麼跟老夫說話的,你是第一人。”
心遠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左壇主誇獎,從現在起,屬下不想再自稱屬下,也不想再叫您爲左壇主。”
左壇主用疑問的語氣“哦”了一聲,問道:“爲什麼?”
心遠說道:“因爲從現在起,晚輩已經不打算再做摩羅門的刺客。”
左壇主怔得一怔,突然臉色一沉,冷笑了兩聲,說道:“你膽子果然不小
,不但不小,實在是大得很。”
心遠說道:“無所謂膽子大不大,晚輩只不過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
左壇主說道:“你可知道,凡是入了本門的人,只有死着出去的,沒有過着出去的?”
心遠點頭說道:“晚輩知道。”
左壇主眼中露出一絲詫異,說道:“那你還要走?”
心遠臉上神色十分堅毅,說道:“要走。”
左壇主突然嘆了一口氣,問道:“爲什麼非走不可?是老夫虧待了你?還是你要另謀高就?”
心遠搖一搖頭,說道:“都不是。”
左壇主在石室中來回走了兩步,轉過身去看着熒光石,背對着心遠說道:“好吧,那你自己說。”
心遠道了聲“是”,然後說道:“其實晚輩最初加入摩羅門,是想查清楚一件事情。”
左壇主問道:“什麼事情?”
心遠說道:“神木大師是晚輩的師父。”
“神木大師?”左壇主猛地回過頭來,臉上表情驚疑不定,問道:“你不是北少林弟子?”
心遠說道:“是,不過那是在家師遇害之後。”
心遠見左壇主似乎沒聽懂自己的話,於是解釋道:“家師遇害之後,晚輩才拜慧明大師爲師,爲的是有朝一日回來,查明真相爲師父報仇。”
左壇主“嗯”了一聲,問道:“你已經查清楚了?”
心遠點一點頭,說道:“清楚了。”
左壇主問道:“你師父是如何死的?”
心遠說道:“家師死於西子廟白眉主持之手。”
左壇主說道:“既然如此,你爲何不殺了他?”
心遠說道:“因爲他說出了一個不讓晚輩殺他的理由。”
“什麼理由?”左壇主問道。
“這個晚輩不方便說。”心遠說道。
左壇主盯着心遠的眼睛,半晌說道:“既然你事先已經知道你師父是死於白眉之手,那你爲何還有進入摩羅門中?你有其他的目的?”
心遠沉默片刻,說道:“有。”
左壇主問道:“什麼目的?”
心遠說道:“晚輩聽說摩羅門立世已經兩百餘年,三
十年前曾經挑得武當同門相殘,從此之後一蹶不振。”
左壇主點一點頭,說道:“不錯。”
心遠繼續說道:“而今摩羅門重現江南,逼得李家人人自危,早些時候桂三秋曾挾持李府千金以爲要挾,目的只是爲了幾十萬兩的現銀。但依晚輩看來,摩羅門的目的絕不在此,而是要吞併李家,立足江南,然後招募奇人異士同九大門派抗衡,不知道晚輩說的可否正確?”
左壇主笑道:“你說的很對,難得你有這樣的眼光。”
心遠搖一搖頭,說道:“摩羅門之心,江湖上人盡皆知,豈止晚輩一人知道?如是山莊已經向各門各派發出了英雄帖,武林中人這些日子已經齊聚西湖,所商量的就是對付摩羅門之事。以摩羅門在江湖上的耳目之衆,想必前輩早已知道了此事。”
左壇主說道:“知道了。”
心遠說道:“這就是了。各大門派齊聚西湖共商大事,摩羅門不但沒有阻撓破壞,反而蟄伏不出,若非暗中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又怎能表現得如此平靜?”
左壇主見心遠所言無不切中要害,笑着說道:“你果然與許多年輕人不同。”
心遠忽然嘆一口氣,說道:“就因爲兩百年來摩羅門同各大門派的夙仇難消,一個單純而善良的無辜女子被迫捲入了武林恩怨的爭鬥之中,晚輩也因此失去了此生此世最深愛的人。摩羅門與各大門派的恩怨,晚輩已無心去管。晚輩若說自己已經厭倦了江湖中勾心鬥角的日子,不知前輩可否網開一面,讓晚輩平安無事的離開?”
左壇主見心遠神情悽悽,心中頗有些不忍,但本門的規矩不能壞,這一點他的心裡比誰都清楚。他也是過來人,他也有過自己喜歡的人,他知道萬念俱灰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因此他十分同情心遠。至少在這一刻。
心遠靜靜地望着左壇主,眼神是那麼的平靜。
半晌之後,左壇主終於硬起了心腸,說道:“只有死人才能離開。”
心遠於是無奈地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如此晚輩便只好強行離開了,得罪之處,請前輩見諒!”說完這句,突然一閃身來到左壇主身前,左手龍爪手抓向左壇主右肩,右掌使出大力金剛掌擊向左壇主胸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