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方梟雄,龐天山纔想把馬千軍糊弄過去,卻覺得馬千軍那帶着無盡殺機的眼神竟是飽含着無數熱力,逼得自己不知不覺地低下頭去,不敢與馬千軍正面對視。
好生可怕!龐天山第一時間發出這樣的感嘆,他覺得現在的馬千軍彷彿就是一隻黑暗中孤獨的猛虎,彷彿又是隨時準備把自己一口嚼進肚子裡去的毒蛇,最後他想到了這種感覺是什麼--那簡直與玄水君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馬千軍彷彿就是一條毒蛇潛伏在黑夜的小道上,隨時準備把人吞進肚子裡去,這種感覺糟透了,龐天山覺得沒法糊弄過去,作爲一方梟雄,他拂了拂手:“你們誰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這四個字隱藏很深的用意,龐家弟子都沒想到平時不顯山不透水的馬千軍發作起來竟是如此可怕,好一會纔有一個殘存的龐家弟子戰戰兢兢地說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們當時在追逐柳隨雲與顧英華那對狗男女,突然聽到這邊傳來一聲鷹嘯,驚天動地,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我們龐家的兄弟已經同這條妖蛇戰在了一起!”
他十分細緻地說着當時的情形,當時也不忘把責任把柳隨雲與顧英華身上推,時不時夾雜一句“據說最前面的隊伍已經追上顧英華了,不知爲何引來了這妖蛇”,而馬千軍聽得十分細緻,時不時就追問上一兩句。
這個龐家弟子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一條玄水君那樣的巨蛇死死地纏住,隨時一口就被毒蛇吞噬個乾乾淨淨,說得哆哆嗦嗦,連“妖蛇”的稱呼都變成了“靈蛇”。
好不容易說完了,他背上已經是一身汗水了,馬千軍卻是沉吟在場,似乎隨時準備噬人而食,甚至連龐天山都不敢吐大氣。
沒想到雲中郡這種小地方居然也能出這樣的人物,這馬千軍明明只是一個元龍境界的武者而已,甚至連隔山打牛的本領都不會,可是龐天山竟是不可思議地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雷霆萬鈞的感覺,那可是三花武者之下的最高境界。
馬千軍在原地思索了一會,接着他往空氣嗅了嗅,突然又行動起來,現在他是連爬帶跳,第一時間就奔出了幾十丈,如果柳隨雲在現場的話,會驚呼一聲:這馬千軍的行動與玄水君幾乎沒有區別。
龐家弟子沒明白馬千軍想幹什麼,甚至連見多識廣的龐天山都沒明白過來,不過半刻鐘功夫之後,馬千軍已經殺了出來,他的眼底已經是帶着濃厚的冷漠、傷感、痛恨與憐惜,他朝着龐天山說道:“是柳隨雲動的手腳,這該死的賊子,我非滅了他不可!”
馬千軍與天義幫對於龐家的這次追殺來說,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角色,沒有天義幫的幫忙,龐家可以說是對整個落星山一無所知,是不扣不扣的瞎子與聾子,因此他當即出言拉攏馬千軍:“馬幫主,咱們可是走到一條路上了!咱們精誠團結,一定能逮住這對狗男女!”
“我暫且放過你們!”馬千軍的眼神裡仍然帶着噬人而食的味道:“小水的死,你們的責任也逃不掉!但我首先要滅掉了柳隨雲這個禍首,小水……”
他最後的聲調又帶着哭腔,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龐天山也不知道馬千軍居然會對一隻妖蛇有着這樣深厚的感情,他甚至有一種詭秘的感覺:“那好,我們一齊追上去吧!”
馬千軍卻不領這個情:“這是私人恩怨,我一人足矣!”
說着,他隨手朝龐天山一擲:“還給你!”
龐天山描了一眼,正是自己贈給龐天山的那一枚四方天元豆,這馬千軍下的決心也太大了吧:“馬幫主,這太孟浪了吧,不如你我聯手!再說那柳賊武道雙修,十分扎手,你我聯手纔是十成把握!”
他又補充了一句:“難道您不想衝擊隔山境界嗎?”
“我說了,私人恩怨,我一人足矣!”馬千軍的聲音從來沒有過這麼深沉:“隔山境界算什麼,有些事比生死還要重要!”
馬千軍真是讓龐天山刮目相看,他從來沒想到這位利慾薰心的馬幫主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馬幫主,這還是太冒險了吧?萬一您報仇不成,反叫雁兒啄了眼去?”
馬千軍在玄水君被轟得稀爛的蛇首上輕輕拍了拍,動作柔軟到了極限,兩行清淚又掛在了臉上:“這是落星山,我的落星山,小水的落星山,我要讓柳隨雲知道,誰纔是落星山的主人!”
“用不着鋪天蓋地的強手,用不着漫山遍野的鷹犬,我一個人就夠了!”
“落星山的風會激起我的鬥志,落星山的雨會給我前進的力量,落星山的草木會告訴我前進的路徑,我的拳頭會轟開敵人的胸膛,這是我與小水的落星山!”
“我要他知道什麼纔是老男人的憤怒,這是男人與男人的戰鬥,我這個老男人會讓落星山記住的,我這走了!”
當即天義幫的幫衆問道:“老幫主,您一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幫裡怎麼樣!”
這個老男人回答道:“就隨風飄逝吧!這是我與水水的落星山!”
當馬千軍拋開一切,不但連隔山境界,甚至連經營二十年的基業與盆盆罐罐都棄之腦後的時候,他的光茫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龐天山只有一種感覺,即便是自己也招架不住馬千軍的憤怒,這個老男人的拳頭竟是如此可怕。
只是龐天山還想問一句:“馬幫主,你要去哪裡?”
“殺虎嶺,天女廟!”
“這就是殺虎嶺?”
當歷經了好幾次廝殺,終於遠遠地看到殺虎嶺的時候,顧英華不由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越是深入落星山,就越發人跡罕至,有些時候甚至連一絲人類活動的跡象都找不到,倒是強力的妖獸層出不窮,柳隨雲這一路而來,也不知道多少次揮動了天淚星墜劍,他的衣服已經沒有一個地方不沾滿血跡。
可是到了殺虎嶺附近,顧英華終於能鬆了一口氣,強力的妖獸消失得無影無蹤,揹着她不知走了多少裡地的柳隨雲步伐一下子輕快起來,前面甚至有了人類用腳踩出來的小徑。
雖然這仍然是落星山的深處,仍舊是草長林密,溪水叮咚,但是顧英華的心情平緩下來了:“我們到了殺虎嶺,就可以好好歇一歇腳吧?”
“是的!”柳隨雲已經有了全盤打算:“殺虎嶺是我們去袁州前的最後一個休息點了。”
“那好!本大小姐到時候就給你這個下人一個長假,讓你好好睡一覺!”
雖然看起來只是憐憫與恩惠,但顧英華卻是打心底關心柳隨雲,柳隨雲已經多少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而柳隨雲搖了搖頭:“我還撐得住,到袁州再說!”
顧英華正準備以大小姐的威儀去強迫柳隨雲好好休息,卻被殺虎嶺上的景象嚇了一跳:“那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我們接下去要去的歇腳地,殺虎嶺天女廟!”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顧英華還真想不出在落星山如此兇險的絕境之地,居然還會有一座人類建成的小廟,這座小廟遠遠望去,可是說是相當簡陋,只有一進單間,長約四丈有餘,深約二丈許,青石築成,整個天女廟建在殺虎嶺的半山腰上,廟前廟後各有丈餘空間,清淨得很。
雖然有些簡陋,但就是在尋常山頭上修築這樣的小廟,需用的力工與材料都不是一個小數字,更不要說這可是落星山深處,不知是什麼人建成了這樣的天女廟。
她不由開口問了一句:“誰修的廟?”
“我們走快點,到了天女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柳隨雲有點語蔫不祥,只不過“我們走快點”也不過是柳隨雲自己的步伐變得輕快些,背上的汗水多些,沿着小徑攀到天女廟前。
這天女廟雖然佔地不廣,卻是幽深得很,顧英華才一落地,就覺得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這些時日經受的追殺、磨難連同身上的風塵都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內心變得清涼起來:“我感覺這天女廟與你一樣,都有許許多多不肯告訴我的秘密。”
天女廟前挖開了一個尺許的小池,引來了冰冷清澈的溪水,顧英華用雙手在池水裡輕輕冼過,又用素手掬起水來洗去了臉上的風霜,然後才走進這天女廟內。
這天女廟只是一個青石所築的小廟,佔地不廣,裡面也極是簡樸,除了一張香案之外,就是一座神女象,應當是柳隨雲口中說的“天女”,只見這神女年約三十出頭,雖然是荊釵布裙,倒自有蘭心慧質,只是細看神女,倒不象是個九天神女,倒象是生長於幽谷之間的絕代佳人。
顧英華隨口問了一句:“這是誰?”
柳隨雲沉默了一會,纔回答道:“我娘……”
好一會他又補充了一句:“他們都說她是白日飛昇成就真仙了,但是我心底明白,她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