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裝傻啊,糊弄我啊,”陳靜不滿地看了我一眼:“我要是想不起來,還真被你糊弄了,我也真傻,怎麼這纔想起來呢,你住院的時候就說過機掉進廁所了,這竟然又出來了……看不出,你表面上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其實是狡猾狡猾的……”
正在這時,電話機響起來。
我伸手就要去拿話筒。
沒想到,陳靜的動作比我還快,伸手就把話筒拿了起來,同時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對着話筒說:“喂是不是撿到機來領賞的?”
我緊張地站在旁邊,看着陳靜。
陳靜的臉色突然好轉,笑起來:“呀是柳姐啊……呵呵……沒什麼啊,是江主任的機丟了,發了懸賞令,這會他正掉了魂似的等消息呢……你說至於嗎,一個破機,我正笑話他呢,說莫非是哪個女人送他的定情物啊,要不就是裡面有見不得人的情話……哈哈……”
我聽着陳靜的話,頭大了。
接着,陳靜把話筒遞給我:“呶,柳姐要找你談話,這回是領導詢問啊,要好好交待你的問題,不許迴避撒謊,咱們黨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嘻嘻……”
我接過話筒:“柳部長好!”
話筒那邊傳來柳月輕輕地聲音:“怎麼?機丟了?”
柳月這麼一問,我的心裡突然感到很難過,還有一種委屈的感覺,悶聲道:“嗯……”
“怎麼丟的?”柳月又輕聲問,彷彿生怕陳靜聽見。
於是,我把過程簡單說了一下。
柳月聽了,在電話那邊輕輕笑了,溫柔地說:“估計是很難找回來了,丟了就丟了吧,算了,我再給到郵電局你弄一個好的,要不,我直接給你弄一部大哥大算了……”
“我不,我就要原來這個!”我的心裡有些發酸,賭氣似地說。
“嘖嘖看看,這麼大的人了,說話像個小孩子,這在柳部長面前還撒嬌呢!”陳靜在旁邊聽不見柳月的話,指點着我:“乖乖哦,聽話,聽柳部長的話哦……哈哈……”
柳月在那邊顯然聽見了陳靜的話,忍不住輕輕笑起來,接着又輕聲說:“聽話,不要鑽牛角尖,真丟了,找不回來,也就算了,別讓陳靜在旁邊笑話你!”
“可是……”我的心裡突然哽咽了,臉上的表情努力表現地很鎮靜,卻無法說出話來。
“有些東西,即使不在了,可是,只要在心裡有,也就夠了……”柳月嘆息了一聲,沉默片刻,接着說:“對了,我找你,是要報告你一個好消息,你寫的那個南下系列經濟報道,我選送到省報業協會去了,聽反饋回來的消息,很受好評,估計到年底評個好新聞是沒有問題的,要是能評個一等獎,就太好了……市裡這邊,張部長已經發話了,年度的江海新聞獎特別獎,就是這個,已經內定了……”
“哦……”我聽了,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
“傻瓜,怎麼?聽了不高興?”柳月突然用嗔怒地口氣說。
我心裡一震,柳月的一聲“傻瓜”讓我亂了方寸,讓我渾身是暖流,我忙結結巴巴地說:“高興,高興!”
陳靜站在旁邊,看着我,有些莫名奇妙:“高興?什麼高興啊?”
這時,柳月輕聲說:“好了,不多說了,不要爲那機子影響了自己的情緒,有些東西,註定要失去,是不可阻擋的,有些東西,註定不會失去,一定會回來的……保持正常的心態,好不好?”
“好!”我說。
“嗯……這就對了!和我說再見!”柳月輕鬆地說。
“再見,柳部長!”我說完,掛了電話。
“咦老大,柳姐和你說什麼了?你高興?”陳靜追問我。
“沒什麼,是稿子的事情,那個南下經濟系列報道的事情,說選送上去了,可能能獲獎……”我淡淡地說。
“哦……好呀,是該高興啊!”陳靜滿面笑容地看着我:“老大,你真棒,我真的爲你高興!你進步越快,我就越高興!”
陳靜的話讓我心裡又很感動,這個女人,刀子嘴豆腐心,不管我怎麼對她,對我始終是沒的說,只有兩個字:夠味!
可是,今天,我的心思不在別的地方,只在我的機上,別的任何事情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我心裡很懊悔自己爲什麼這麼疏忽大意,又憤恨這個可惡的三輪車伕見財起意,我還多給了他兩塊車前呢!
正胡思亂想間,電話又響了,這回是我接的。
“餵你好,哪裡?”我帶着一絲微薄的希望有氣無力地問。
“我是拉三輪車的……”電話裡傳來對方的聲音。
我的心裡一陣狂喜:“師傅,你好,你好,師傅,你是看到了我的傳呼機,看到我打的傳呼了是嗎?”
“是的,我正拉客人跑着,聽見後座有聲音叫,客人撿起來就往自己口袋裡裝,被我硬是要了過來,然後我送完客人,就給你打電話了……”對方的聲音很平靜:“你在哪裡,我給你送過去!”
“不用,不用你送,我去找你!”我欣喜若狂,看了一眼陳靜,對三輪車伕說着。
“我在西門外第二個丁字路口的路邊西北角,你來吧,我在這裡等你!”
“好的,我馬上到!”興奮地放下了電話,衝陳靜哈哈大笑:“那師傅撿到了,讓我去拿哦……”
陳靜顯然也受到了感染,又有些心有不甘:“這就快到午飯時間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拿,順便咱倆一起吃午飯,祝賀祝賀你失而復得的機……”
我看着陳靜,知道她心裡不定打什麼主意,說:“算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你還是老實呆着吧,不敢煩勞你……”
說着,我拿起包,就急匆匆向外走,身後傳來陳靜的提醒:“別忘了準備給人家的賞錢!”
我自然不會忘記,邊往樓下跑我邊捏了捏包。
出門打車,我對出租車師傅說:“快,到西門外第二個丁字路口的路邊西北角……”
20分鐘後,出租車到了西門外第二個丁字路口的路邊西北角,我一眼就看到西北角的樹蔭裡,那輛三輪車正停在哪裡,那戴草帽的三輪車師傅正坐在車後座,邊喝水邊吃一塊幹餅。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師傅,你好,我是……”
那三輪車師傅看見我,眼裡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從口袋裡掏出機遞給我:“呶給你。”
我千恩萬謝接過來:“謝謝師傅了,你怎麼知道這機一定是我的呢?”
“拉完你,到機響起來之前,我就沒拉別的客人,那撿起來機往自己口袋裡裝的人,肯定不是主人了,那這主人除了你,還會是誰?”三輪車師傅口氣淡淡地說着,口裡繼續咀嚼着幹餅。
“哦……”我把機掛在腰間,趕緊手忙腳亂從包裡取出800元錢,這是我包裡全部的整錢,遞給三輪車師傅:“師傅,我包裡現在就這麼多,這是你的酬金,請收好!”
三輪車師傅擡起眼皮看了看我,沒有伸手,繼續低頭喝水吃餅。
我急了:“真的,師傅,我包裡現在就這麼多了,不信你看”
說着,我打開包衝着師傅:“你要是嫌少,回頭我再給你加,行不?”
三輪車師傅又看了看我,將嘴裡最後的幹餅渣嚥下去,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水,然後出了一大口氣:“行了,別折騰了,我不是爲錢還你機的,說實在的,要是單憑你打的那個什麼重金酬謝的傳呼,我看了還不一定給你聯繫,說不定我還真的拿去賣了換酒喝,別以爲我是高尚的人,我只是看了後來你姐姐來的那個傳呼,我懂了惻隱之心罷了……”
“我姐姐?”我愣了。
“是的,自己去看看吧!”那師傅撩起脖子裡的白毛巾,擦了一把脖子和臉上的汗:“倒是挺巧啊,我們倆還是本家,同姓!”
“你也姓江?你怎麼知道我姓江?”我邊掏出機邊問師傅。
“咦,你不姓柳?你和你姐姐不是同姓?”師傅正打算拉車要走,聞聽停下來。
“你姓柳?”我重複問了一句,趕緊看機信息,打開後,看到一則信息:懇請好心人撿到此機的,請速與此機子的主人聯繫,他的號碼是陰陰陰陰陰陰,這機是我弟弟的*,是他的愛情信物,對他無比珍貴,超越金錢,懇請好心人……謝謝……柳女士。
我的心一熱,這是柳月打的傳呼,柳月也認可這是我們的愛情信物了,雖然是曾經的,可是,性質沒有變。
“是的,我姓柳,我看你姐姐姓柳,以爲你也姓柳呢,我看你姐姐說的情真意切,這玩意兒還是你的愛情信物,就和你聯繫了,不然,我哪裡有這麼好心啊,可是,我也不能要你的錢,不然,也算是玷污了我柳建國的30年清白……”說完他就要拉車走。
“等等,柳師傅!”不知怎麼,我一聽他姓柳,突然對他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還有事嗎?”柳師傅停下來。
“柳師傅,這錢一定請你收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然,我心裡會過意不去的!”我說着,堅持把錢往柳建國手裡塞。
柳建國堅辭不受:“不要,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收了你的錢,你心裡過意了,我心裡反倒又不安穩了,我雖然是拉三輪車的,但是我賺的是良心錢,這佔便宜的活,不幹!你再給我錢,我就惱了!”
我看着這個樸實的男人,心裡突然很感動:“柳師傅,你的思想真高尚。”
“高尚什麼?只不過是做人的基本良心罷了,我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高尚過!”柳建國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