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清禾以爲,付真言已經從她的生命淡出以後,進入高三的某個下午,他出現在她的視線裡。ai愨鵡琻
彼時正值放學回家,蕭伊庭打完球意猶未盡地邊走邊拍着籃球,王哲不時來搶一下他的球。
葉清禾提了兩個書包,和蘇芷珊走在他們後面。
出了校門,四個人就要分路的,葉清禾卻在校門口最顯眼的地方看見了一個身影:穿着牛仔褲,黑色商務t恤,簡單,可是很乾淨清爽,頭髮剪成了寸頭,那幾縷總是擋住他眼睛的頭髮沒了,少了些許眯起眼睛時會有的迷濛氣質,愈加顯得他硬朗挺拔。
看見她出來,笑容自他脣角漫開,繼而擴散到他的眉,他的瞳,夕陽在他身後延展成華麗的背景,讓他黑亮的皮膚,每一根髮梢都變得光彩奪目睃。
“看!付真言啊!”
“他來幹什麼?不是退學了嗎?”
這樣的他,是引人注目,尤其引女生注目。他這樣的學生,神秘而令人畏懼,可是,又讓部分女生莫名其妙地充滿嚮往。已經退學的他,一改當日的形象,不過一年沒見,顯得比在校男生成熟了許多,這般醒目地站在那裡,怎麼會不讓人注意鵡?
只有他們四個人知道,他是在等誰。
蘇芷珊和王哲不約而同把目光看向蕭伊庭,果然看見蕭伊庭的臉頓時拉得老長……
這兩人,是天敵。確實沒錯……
葉清禾已將他劃爲淡若路人那一類,可是,乍見他的那一瞬,情緒還是不由自主地波動了。
那麼一點點驚訝,那麼一點點喜悅,那麼一點點感慨,自心底油然萌生,就像深湖裡的魚,潛上水面,“啪”地輕吐一個氣泡,剎那,水面波光耀眼……
靜靜地站了幾秒,她把書包交給蕭伊庭,自己朝他走過去。
蕭伊庭不肯接書包,彆扭的臉色如同人人欠了他幾百萬一般。
葉清禾暗暗搖頭,把書包給了蘇芷珊,“芷珊,幫我拿一下,我去去就來。”
對於這個和他們“有仇”,卻偏偏和葉清禾糾纏不清的人,蘇芷珊也是牴觸的,接着書包猶疑着說,“清禾,要不,還是別去了吧……”
“沒事。”葉清禾輕道。
“你去!你去試試看!”蕭伊庭黑着臉,已然用上威脅的語氣。
可是,他的威脅什麼時候在她面前有用?
她淡淡一眼,仿似在說:二哥,別幼稚了好嗎?而後,便頭也不回地朝付真言走去。
“你……”蕭伊庭氣得拳頭捏得咯吱響,“真是翅膀硬了是嗎?哥哥的話也不聽了!回去再收拾你!”
他故意說得很大聲,故意要她聽見,也要王哲和蘇芷珊聽見。
可惜,蘇芷珊只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誰不知道他這哥哥在妹妹面前就是一隻紙老虎嗎?
如果蕭城卓知道他們這“紙老虎”的比喻,一定會笑着搖手:不,紙老虎都不是,充其量就是一隻紙烏龜罷了!
葉清禾在衆目睽睽之下從容不迫地走到付真言面前,不笑,不鬧,不驚,彷彿他從沒消失過,彷彿,他們昨天才見過面一般,“付真言,有事嗎?”
他笑。
這真是他的姑姑。
這纔是他的姑姑。
那麼的與衆不同……
他曾想過,再一次見她,她會是怎樣的反應。
問他爲什麼這麼久不聯繫她?問他賭石回來以後怎麼樣了?或者,奢望過像別的女孩那樣生氣埋怨,這麼久都去哪了……
他甚至偷偷幻想過,如果她生他的氣了,他該怎麼哄她。
可是,是他想多了,他怎麼會忘了,他的姑姑,是那麼清淡如水的人兒……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他展顏而笑,刻意不懷好意地問了句,“姑姑,你想我嗎?”
“……”葉清禾一愣,隨即大大方方地回答,“想。”
於是尷尬的反而是付真言了。這麼理直氣壯毫無扭捏地說“想”一定不是他要的那個“想”了……
沒意思……
心底略有失落,不過,不影響他的情緒,笑言,“姑姑,你都不問問我現在在幹什麼?那塊石頭後來到底怎麼了?”
“賣了個好價錢!而且你也找到你要做的事業了!”她不假思索地說。
“你怎麼知道?真神了!姑姑就是姑姑啊!”付真言驚訝地看着她。
“那究竟是什麼事業呢?”葉清禾問。這還用說嗎?看他改頭換貌的,一定是春風得意了……
“我組建了一支建築隊,買了好些設備,打算承包工程,我看這條路挺賺錢的。”他輕描淡寫地道。
其實,他現在也算是包工頭了,手上這個工程做出來的話,他的資產會翻一番,他規劃了一下,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他只要包那麼幾期工程就可以成立他自己的房地產公司,他就是真正的總裁了,事實上田簡那些兄弟們已經開始叫他總裁了,這個稱謂讓他有種信心和虛榮心爆棚的膨脹感。
可是,在她的面前,不知道爲什麼,就不敢那麼高調地說。總覺得,她的眼神,她的表情,都像一捧清水,一靠近她,清涼感和洗滌感便鋪面而來,將他那些高漲的,物質的,虛榮的東西衝洗得乾乾淨淨。
總之,走入她的視線,就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俗世裡的繁華瞬間便如煙雲了……
葉清禾自然爲他高興,也不忘提醒他,“付真言,好好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一番事業來!不過,別忘了要加強學習!有時間的話去讀個夜校或者報個自考什麼的,要學一點跟你自己專業相關的東西。”
“好!”他確實感到知識不夠用,只是世界上有比她更好的老師嗎?他開着玩笑,“姑姑,真希望你還能教我。”
葉清禾也知他只是玩笑,“我倒是願意教,只要你不怕你蓋的房子全部會倒……”
他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姑姑也不是萬能的,他喜歡這種感覺,他在某個領域總算比她強大……
只是,他的笑聲過於張揚了,引得過路的學生側目,也引得蕭伊庭怒目而視,所有人心中都存有着相同的疑惑:付真言這樣的人怎麼跟葉清禾談得這麼開心?兩人會有共同語言?
夕陽下的兩人,卻完全不顧及別人的目光,尤其付真言,用那般溫柔含笑的眼神低頭看着較小的她,彷彿,眼前站着的女子,是世間瑰寶……
“姑姑,我今天來是有東西給你的。”付真言說着把手伸了出來。
他手裡一直捏着一樣東西,手心裡都捏出汗來了。
他的掌心裡躺着一枚翡翠的荷花墜子,用繩子穿了起來,翡翠通體瑩潤碧綠,質地細膩,無一絲雜質。
葉清禾認得,這枚墜飾一定是他們在雲南賭石時第一塊上百廢料裡淘出來的翡翠所雕。
“姑姑,我答應過你,再也不去那裡了,這個,就當做紀念吧。”他把玉繩的結打開,給她戴在脖子上,再幫她把繩繫上。
雙臂環繞她的頸,遠看着,就像他擁住了她一樣。
有人面面相覷,也有人眼睛噴火……
這個玉墜,葉清禾坦然收下了。
如他所說,它不是禮物,不曾估價,也談不上歸屬。它,只是一個紀念品而已。
他一心給予的,她也有資格收下,至於其它,就要不起了……
“姑姑,我說過的,無論我賺多少錢,都有你的一半!我會記住這個承諾的。可能,我以後不會常常來看你,但是,只要你需要,我一定會出現在你身邊。”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片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有人欺負你就打我這個電話。”
葉清禾看清楚了,是紙片,不是名片,只是,她並沒有去接,她覺得自己不會有向他求助時候,確切地說,她不會向任何人求助。
他把紙片硬塞進她手裡,朝遠處看了一眼,“我走了,再不走你家二哥殺人的心都有了,再見!姑姑,下次見到你的時候希望你吃胖點啊!”
遠處,停着一輛摩托車,是他的坐騎,他騎上,回頭朝她揮揮手。
那她剛纔跟他說的話,他到底是聽見還是沒聽見?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她遙望着他絕塵而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人都走了!還看!”某人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還有這個!”
葉清禾只覺得脖子上一痛,玉墜就被他扯了下來。
“那是我的!”她摸了摸後頸,這人跟她的玉有仇,上次是玉章,這回是玉墜,全都被他收去了。
“你的?”他把玉墜在她眼前一晃,“學校規定中學生不準戴首飾!想要回這個玉墜,還是等考上大學再說吧!”
什麼時候開始,二哥同學變得這麼的循規蹈矩了?這話好像是老師沒收小說mp3時的經典臺詞吧?想要拿回什麼什麼的,等考上大學再說……
“還有,隨便收男生禮物!我回去告訴爸爸你就死定了!”他把玉墜拽得死死的,捏碎了纔好!
葉清禾扁扁嘴,愛告不告,她絕不信蕭伯伯會責罵她。
蘇芷珊把書包給兩人送來,笑,“你們倆要吵架回去吵,我們可是要走了!書包拿着!”她直接把書包扔給蕭伊庭,對於葉清禾總是給蕭伊庭背書包一事,她一向替清禾打抱不平。
蕭伊庭一手拿了籃球,一手抱兩個書包,衝着葉清禾瞪眼,“還不拿書包?!”
葉清禾看了他一眼,理也沒理,直接走人了。
蕭伊庭快氣爆了,“豈有此理!看我……”
“回去不收拾你!”蘇芷珊搶着把他的詞兒給說了,而後揶揄地笑,“蕭伊庭,明天等你彙報收拾的結果啊!”
蕭伊庭臉都青了,一肩背一個書包,胳膊彎裡還夾個籃球,追着她背影去了,心下泛着嘀咕:跟付真言就有說有笑的,對他就一副冷臉,什麼意思嘛!
當天晚上,蕭伊庭固然沒有收拾她。
兩人一起在他房間寫完作業,她收拾好書本,端坐,問了他一句,“不是要收拾我嗎?”
他等着她給他開電腦,被驟然一問,嘿嘿一笑,“有嗎?我有這麼說過嗎?你聽錯了!肯定的!”
是嗎?好吧!那她就當她聽錯了!
給他開了電腦,她自己也回到房間開機,登陸游戲。
今天沒有活動,他卻沒有像平常忙着做任務升級,而是站在雪山頂端,望着腳底千里冰封,僅僅只是望着。
各個聊天頻道聊天此起彼伏,表情刷了一屏又一屏,只有他,一個字也沒說。
輕輕地一聲“叮”,提示:你的好友一一風荷上線。
他私密她:一一風荷,來雪山。
然後邀請她組隊。
她一襲白衣,御潔白翅膀,循着地圖中那個點藍色的點而去,輕盈地,如一片雪花一般落在懸崖邊上,他的身邊。
“我叫你一一好嗎”他打着字,沒有標點,也沒有表情,在他心情低落的時候,他不喜歡語言有任何的裝飾。
“好。”她的回答簡單而清冷,一如這冰天雪地裡的氛圍。
“我覺得叫你一一的時候像叫我自己一樣”他說。因爲他的名字裡也有一個“伊”字。
她沒有回話。
想了想,還是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一一,你怎麼總是這麼安靜?”他問。
她答:“夜無明月花獨舞。”
這是他前兩天才背過的詩句……
他笑,“我做不到。一一,我喜鬧不喜靜,喜聚不喜散。一一,我怕孤獨。”
其實,越是開朗的人越害怕孤獨吧……
像他這般習慣了熱鬧的人怎麼能習慣獨處?他這是因爲大哥和辰安都不玩的緣故嗎?兩人都去了軍校,再也沒有機會陪他一起笑看風雲了……
她想說些什麼,手指在鍵盤上噼裡啪啦打了一陣,刪了打,打了刪,再打,最後,聊天框裡留下一句話:二哥,我會一直陪着你。
而後,手指放在回車鍵上,卻始終不曾敲下去……
“一一,大哥和小三子都不玩了,幫裡好些從開服就一起玩的兄弟也不玩了,這個城主當着越來越沒有意思。”
“一一,我也想不玩了,可是對這號有感情。”
“一一,你打算玩到什麼時候?”
她的指尖在鍵盤上游移,最終,刪去了原來的話,改爲:城主,我會比你多玩一天。而後,飛快地敲下了回車鍵。
當那句話蹦出去的時候,她的心,漏了一拍,甚至,有片刻的後悔……
他許久沒有說話。
私聊頻道里是久久的沉默……
她真的後悔了,匆匆打了幾個字:城主,下了。再見。
她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正準備下線,就見他在刷喇叭:一一風荷,謝謝你。我們一起走到世界終結。
這句話,被他連續刷頻,霸佔了喇叭頻道,一條又一條,足足刷了半個小時……
期間,她發信息阻止他,可是,他都視若無睹,堅持着他的張揚和霸道。
有人在開玩笑:老大,你妨礙我們做生意了,賠錢!
也有人起鬨,要他們在一起……
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在他迷茫而孤獨的某個夜晚,他曾對她說:我們一起走到世界終結。
縱然,那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一路上有你,律師老公太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