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生活,比之京城少了許多的繁華和熱鬧,對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這樣的老人家而言,自然是甘之如飴,可對於白瓔珞這個年紀的女孩兒來說,未免便有些枯燥乏味了。
可因着這裡離前世時白家珞孃的家很近,又因爲杜軒的緣故,白瓔珞對每天的生活,都充滿了無窮的期待,竟一點兒回靖安侯府的心思也沒有,讓不明就裡的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看到,反而認爲她心境平和,心內對她也越發多了幾分滿意。
開春以後,天氣慢慢的暖和起來,沒幾日,厚重的冬裝便一件件的換下,成了顏色輕快亮麗的春裝。
期間,靖安侯白士忠和薛氏曾派府裡得力的管事來問候過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見二老身體康健面色更是添了幾分紅潤,逗留了一日,第二日便緊趕着回去覆命了。
而白家老太太,得知賈氏臨產的日子約莫是在四月二十五左右,也吩咐管事回去回話,讓薛氏安排人四月二十日左右來接他們回京城侯府。
這麼一算下來,能在村子裡過這般祥和安靜的日子,也大抵不到一個月了。
來了大半個月了,見杜軒統共也才兩次,其中一次還只是看到了個背影,兩人說話也不過才幾句,白瓔珞的心裡,便有些着急起來。
可終歸男女有別,白瓔珞便是再着急,到底還是有女孩兒的矜持在,每每出了園子,仍舊秉持着靖安侯府嫡出小姐的嫺靜做派,似那日一般和孩子們無憂無慮的做遊戲,都只能成爲記憶中的一絲美好場景了。
清明將至,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商量着,要去小山寺上一炷香。
到了正日子,天剛亮,三人便起身出門了。
順着石階一步一步的爬到山頂,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都有些氣息不穩的輕喘,而白瓔珞,小臉紅撲撲的看着極爲喜人。
白老太太回頭看了一眼,頗有些欣慰的說道:“珞姐兒這半年每天堅持去散步,果然是有些效用的,如今這身子骨比從前可好多了。”
相比從前與藥罐子爲生,如今的白瓔珞,身體確實是強健了許多。
白瓔珞笑着偎過去,親熱的攙着祖母上臺階,“是呢,多虧了上次祖母給珞兒請的好大夫。杜老大夫說,是藥三分毒,只吃藥也治不了根本,倒不如自己上心些多活動活動筋骨。再加上每日要早起進宮給六公主伴讀,所以也養成了晨起的習慣,這大半年確實進益頗多。”
“既如此,便該繼續堅持纔是。持之以恆,才能成大事。”
在一旁聽着,白老太爺插了句話道。
白瓔珞乖巧的點了點頭。
說話的功夫,便已到了小山寺的門口,主持方丈帶着幾個弟子恭敬的候在門口。
前一次是在這兒遇到了白秀,白瓔珞的心裡,對小山寺便愈發存了幾分肅穆,到大殿給菩薩磕頭時,也滿心的虔誠。
想着是清明節,興許白秀也會上山來燒香,從大殿裡出來,白瓔珞便坐在院子裡青松下的石桌旁候着,可直到臨近午時,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聽主持方丈講完了經,白瓔珞也未在人羣裡看見白秀的身影。
雖心底有些微微的失落,可想及人都是在諸事不順,無力自救的時候纔來叩拜菩薩請求神靈保佑,而白秀不來正說明了她的日子過的順風順水,如是想着,白瓔珞的心裡才釋然開來。
照舊是在小山寺用了素齋,祖孫三人才帶着下人下山。
回程的路,卻不是朝園子的方向而去。
從被風吹起的車簾邊看到去往的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方向,白瓔珞滿眼疑惑的看向白老太太道:“祖母,我們不回園子?”
安撫的拍了拍白瓔珞的肩,白老太太笑道:“今兒是清明,白家村有祭奠先人的儀式。雖不是同宗,可你祖父想着到底是同姓,五百年前興許是一家,所以想去瞧瞧。”
涉及到祭拜這樣莊嚴的事,白瓔珞便再未多問,轉而和白老太太說了些旁的事。
一炷香的功夫,馬車停下了。
下了馬車,白瓔珞頓時明白,爲何方纔心裡會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了。
腳下的這條小道,分明就是前世時白家小院門前的那條小路。
小路大約丈餘寬,僅能容一輛馬車通過,可因着是白家莊最爲中心的位置,雖是條不夠寬敞的小路,卻也筆直乾淨。
爲了顯示祭拜的莊重,馬車到村口便停下了,白老太爺下了馬車,回身攙下了白老太太,白瓔珞緊隨其後的跟了上去。
走了沒幾步,白瓔珞的目光,便被街邊那座關了門的小宅子吸引住了。
那個小院子,便是前世時白家珞娘一家人居住的地方,如今,白秀和白玲姐妹二人都出嫁了,白家二老又陪着兒子到京城去求學了,這所宅院,就這麼空置了下來。
即便如此,透過斑駁的院牆,白瓔珞也能想象到,院子裡必定乾淨整潔,處處透着一份讓人安定的祥和。
一路走來,沒幾步,便有白家莊頗有名望的長者迎了出來,想必,早已知曉了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的身份。
一行人朝前走着,那長者便恭敬的介紹着村子裡的情況,白瓔珞一邊聽着,一邊回頭張望着兩邊的房屋,回憶着這座院子裡住着的是誰家。
村子末尾處,便是杜軒所在的學堂了,聽着裡面傳來的朗朗讀書聲,想象着杜軒一臉嚴肅的教着孩子們誦唸詩詞,白瓔珞的眼中,便透着歡喜。
又朝前走了一會兒,便到了白氏宗祠。
古樸的院牆,斑駁的匾額,只是一扇大門,白瓔珞對裡面的佈置,卻是全然不知,即便是前世,她也沒有機會進入這裡。
這一次,亦是如此。
“老太爺,老夫人,白氏家規,女子不得入宗祠,所以,貴府小姐,是不能進入祠堂的,還望老太爺和老夫人見諒。”
引領一行人來到祠堂的那位長者目露歉意的解釋道。
入鄉隨俗,這樣的規矩,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自然都能理解,兩人和善的點了點頭。
白老太太回頭叮囑白瓔珞的功夫,那位長者回頭吩咐了身後的一箇中年男子,少頃的功夫,一位面相和善的婦人便跟着過來了。
“老太爺,老夫人,這是白家村村長的媳婦兒,人是最和善不過的,要不,讓小姐跟着白家大嫂去屋裡坐坐?”
長者小心翼翼的看了白瓔珞一眼,又看向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問道。
“既如此,便麻煩了。”
白老太爺本就是不拘小節的性子,看了白老太太一眼,便點頭應下了,身後,白瓔珞衝那位身形微胖的白家大嫂行了福禮,“有勞白家大嬸了。”
“哎喲,可使不得使不得……”
白瓔珞通身的氣派,一看便知是京城貴門的小姐,鄉下人也僅僅是集會的時候能在那些錦緞首飾鋪子門前瞧見一眼,如今站在眼前還衝自己行禮,白家大嫂當即就有些受不起的側身避過了。
目送祖父祖母跟着那位長者和白家村的村長進了祠堂門,白瓔珞纔回頭衝白家大嬸甜甜一笑,“白家嬸子,咱們走吧。”
話語間的親和,彷彿兩人本就是熟識的一般。
對白瓔珞而言,和善的白家嬸子,自然是不能忘記的。
白家嬸子接連生了三個兒郎,而白家珞孃家裡,則是三朵金花,所以白家嬸子的一顆心盼女心切,白家珞娘小的時候又長得活潑可人,每每在街上遇見,白家嬸子都不住嘴的誇,還從幾個小子手裡搶過糖葫蘆去哄珞娘。
後來孩子們大了,經常在一處玩耍,婦人們坐在村口的樹下納着鞋底縫補着衣裳,便常開玩笑。
白家嬸子老跟珞孃的母親開玩笑,說等她家的三小子長大了,她便央了中人上白家去提親,把珞娘許配給她家三小子,兩家親上加親。
往事一幕幕的迴旋在耳邊,聽着白家嬸子話語柔和的在耳邊說着什麼,白瓔珞雖什麼都沒聽清,可臉上的溫婉笑容,卻一直沒消失過。
“小姐,您看,是俺帶着你在村子裡轉轉,還是去俺家坐坐喝口茶歇息會兒。”
簡略的將祠堂裡要舉行的儀式說了一遍,說怎麼也要一兩個時辰才玩,白家嬸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白瓔珞問道。
“嬸子,如今,村裡的成年男丁,都在祠堂裡,可對?”
四處張望了一眼,白瓔珞開口問道。
“可不是嘛,每逢初一十五,和平日裡的年節,族長他們都要進祠堂叩拜白氏列祖列宗的,更別說這清明節了,如今,別說是成年了,就是半大的小子,都被提溜進去了。”
白家嬸子輕聲嗔着,可面上卻一派與有榮焉的表情。
要知道,她家可有三個兒子此刻是站在祠堂裡的,再加上兒子都爭氣,將來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白家嬸子哪裡有不自豪的?
“既如此,那我自己在村子裡逛逛吧,過一會兒,我去嬸子家找您,可好?”
白瓔珞問詢道。
遲疑了一下,想着村子裡的鄉親平日裡都與人爲善,也沒什麼不好說話的,白家嬸子放心的點了點頭,畢竟,家裡要擺酒席,還有好多事情要她操心張羅,陪着白瓔珞着實有些耽誤工夫。
看着白瓔珞朝前走去,白家嬸子看了幾眼,才返身朝自己家走去。
而白瓔珞,徑直去了村口的白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