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並排朝前走着,身後,有東宮的內侍和宮婢四散開來遠遠的跟着,形成了一個保護圈,將四人圍在了中央。
“湄兒,我在前面看到了你最喜歡的綠萼,我帶你去看吧。”
轉過身拍了拍林之予的肩膀,太子的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旋即,轉過頭看着林之湄說道。
林之湄點了點頭,略帶歉意的看了白瓔珞一眼,低垂着頭跟着太子朝前去了。
果然,林之湄並不是覺得悶想要散散步,而是特意爲了林之予將她約出來的。
太子和林之予刻意走的很快,才幾步的功夫,便只能依稀看到衣袂,身影已被影影綽綽的梅樹給遮擋住了。
白瓔珞低垂着頭,落後一步的跟在林之予身後,原本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一顆心,頓時也有些發虛的急促跳動起來。
猜測着他約自己來此是要說什麼,而自己又該如何迴應,白瓔珞腦子裡飛快的轉動着,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已是一片漆黑,白瓔珞就那麼猝不及防的撞了上去。
“啊……我,我不是有意的……”
一張臉瞬時羞的通紅,白瓔珞眼神躲閃着不敢看林之予,心裡卻將自己唾罵了好幾遍,一旁,林之予看着白瓔珞這幅模樣,卻悶悶的笑出了聲。
輕咳了一聲,林之予低聲道歉,“對不住,是我的錯……”
見白瓔珞低垂着頭不吭聲,林之予面色訕訕的,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只錯開了一步,緩步朝前走去,白瓔珞暗歎了一口氣,擡腳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的朝前走着,過了許久都沒人開口說話,偌大的梅林裡,便只餘清風拂過時枝椏碰撞的聲音。
終究,林之予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瓔珞,這些日子,你是故意躲着我的,對不對?”
自打林之湄及笄第二日,六公主將林之予送的那根羊脂玉簪送給白瓔珞遭拒,白瓔珞便有意無意的迴避着林之予,緊接着,又聽到了宮裡宮外的風言風語,白瓔珞就愈發不想聽見林之予的名字。
若是兩人真有些什麼不清不楚,旁人說也就說了,白瓔珞認了。
可如今這樣,明明什麼都沒有的事,卻被人說的好像是親眼所見的真實一般,饒是白瓔珞再活一世,都沒有辦法不動氣。
頓住腳步,白瓔珞擡眼定定的看着林之予,“林世子,您的厚愛,瓔珞承受不起,還望世子莫要對瓔珞另眼相看,只當瓔珞是個陌生人一般,可好?”
“瓔珞,你這是……”
方纔她嬌羞窘迫的面孔還在眼前浮現,這一刻的她,卻如同一個刺蝟一般豎起了身上的抵禦,林之予一向被人稱讚口才好,此刻卻也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心裡似是有一口氣憋着,林之予的眼中,有些懊惱的自責,片刻,有些低聲下氣的說道:“瓔珞,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惹得你這般反感,你說出來,日後我自當多加註意,可好?”
“世子言重了,瓔珞愧不敢當。”
心中打定主意要和他保持距離,日後只和泛泛之交的平常人一般相處,白瓔珞屈膝一福,口中有禮的說着。
頓時,林之予的面上帶出了一抹淡淡的失落。
“男女有別,瓔珞又是這般處境,與世子的距離有如天地雲泥,便是瓔珞厚顏,說自己懂了世子的一番心意,可也只當是個玩笑,說過便作罷了。女子在這世間,討生活着實不易,還望世子體諒,放過瓔珞這一遭,瓔珞感激不盡。”
白瓔珞記得,六公主曾說過,林之予是和愛憎分明的人,他脾氣好的時候,便極好說話,可若是遇上心情不好,便極容易暴怒,提起暴怒,六公主還一臉後怕的將小時候被林之予教訓的事講給了白瓔珞聽。
此刻,眼角處注意到林之予面色不善,白瓔珞索性也素正了臉色,只盼着兩人能一本正經的把話說開,這樣將來再見面,也不會尷尬。
可話說完,卻見林之予看向自己的目光愈發透着一份憐惜,白瓔珞心裡頓時深感不妙。
“瓔珞,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可我,是真的喜歡你……”
臉頰溫熱,林之予說完這句話,有些彆扭的轉過了頭,好在周遭沒有人,太子和林之湄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兒去,而東宮的內侍和宮婢還離的好遠,都沒人聽見。
而白瓔珞,也惴惴不安的不敢擡頭,兩個人就那麼一個僵硬的筆直,一個羞赧的瑟縮,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好笑。
林之予想起,有一陣子母親頻繁的往靖安侯府跑,回來也總是要和父親嘮叨好一陣子。
女人間張家長李家短的瑣碎小事,林之予是懶得打聽的,可之後,卻從鬼靈精怪的妹妹口中得知,母親相中了一個女孩兒,可那女孩兒卻身世不好,沒辦法娶回家來做兒媳,一時割捨不下,母親又盤算着將那女孩兒說給自己那庶出的弟弟,可若是這樣,卻又覺得委屈了那女孩兒,是故,那些日子,母親沒少反覆。
終究,這件事便那麼不了了之了。
直到端午節到靖安侯府赴宴,遇見那個裙裾上盡是泥巴,手裡還提着花盆的白瓔珞。
那日,臨出府時被父親北寧伯數落了幾句,林之予便有些心氣,宴席上遇到了幾個平日裡頗有交情的朋友,推杯置盞的,便多飲了幾杯。
在廂房歇息了會兒,林之予便覺得心口發悶,出來走了沒幾步,便遇上了白瓔珞。
身處何處,事後林之予竟有些恍惚,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在夢裡,遇上了天宮裡侍弄花草的女婢,直到有一日,他在六公主身邊,發現了那個熟悉的倩影。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京城裡的貴門小姐,林之予也見了不少,要麼端莊古板的像個婦人,要麼就是刁蠻任性的不像個女孩兒,唯有白瓔珞,率真的可愛。
打聽清楚了她的來歷,才知道她原來就是靖安侯府那個可憐的孤女。
可是,自小便失了父母的孩子,又是在伯父伯母身邊長大,不是該事事謹慎處處小心,一臉的卑微瑟縮纔對嗎?
可他遇見的那個女孩兒,眼神中透着靈動,笑容中夾雜着嬌媚,怎麼看,都不像是小心翼翼討生活的孤女纔對啊。
心裡存了好奇,林之予便格外留了心,及至之後通過六公主結識了白瓔珞。
她性情溫婉開朗,說話進退有度,言語間,全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絲毫不爲自己的處境而自怨自艾。
知道的越多,林之予對白瓔珞,便愈發多了一份憐惜。
便連妹妹林之湄那樣的嬌小姐,爹孃寵着自己護着下人敬着,都還時不時的覺得自己受了委屈,而她,不論何時瞧見,都一臉笑語盈盈的模樣,彷彿她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不開心的事。
直到後來有一次,見到她被竇繡巧和孫妍彤排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寒風中,沉寂了好一會兒後轉身落寞的朝雲柔殿走去,那一瞬間,林之予的心裡,似是有一個角落軟綿綿的塌了下去,讓他有些衝動的想把她護在懷裡,再不被人欺辱。
似是不知不覺間,那個如花中仙子一般的女孩兒,就在心裡佔據了一個角落,無人時會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讓他有些難以忘懷。
這,便是所謂的歡喜,和喜歡吧?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出現,再擡眼,見白瓔珞就那麼眼觀鼻鼻觀心的看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林之予有些無奈的輕嘆了口氣,“瓔珞,我知道你在氣惱什麼。我也知道,這些都是我造成的,可是,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對你的情意,好嗎?至於已經發生的那些,你就只當沒聽到過,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可好?”
本以爲自己說了那一番話,林之予這樣聰慧的人,聞絃音知雅意,定然能領會,如今看來,竟似是誤解了,以爲自己在埋怨。
白瓔珞頓感無奈,再出口的話,就頗有些不留情面了,“世子,瓔珞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世子高高在上,又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而瓔珞,不過是靖安侯府的一個孤女罷了,身後一點兒勢力都沒有,難道,世子覺得,瓔珞能順利的嫁入北寧伯府,成爲世子妃?”
自從林之予的出現,自己好像就一直陷入了某種不知名的麻煩中。
先是白瓔芸,幾次三番趾高氣揚的來教訓自己,說北寧伯府那樣的人家,不是自己能高攀的上的,奉勸自己早早的歇了心思,莫存了不該有的心。
繼而,是竇繡巧幾人如長舌婦一般散步着謠言,言語之惡毒難聽,白瓔珞便是旁觀者也會覺得難以入耳,更何況自己還是牽涉其中的人。
想到因爲林之予,自己被人戴上了“沒有羞恥心”“不顧廉恥”“有傷風化勾搭旁人的賤/人”等各種難聽的帽子,白瓔珞的一顆心,便變得堅硬起來。
“瓔珞,對不起,可我,是真的喜歡你……”
見白瓔珞一瞬間又恢復了方纔那個滿是抵抗的小刺蝟模樣,林之予放軟了話音道:“這一切,都交由我來處理,我保證,不會讓你陷入那樣難堪的境地,只求你不要拒絕我,不要排斥我的一顆心,好嗎?”
這一刻的林之予,從未有過的低微,白瓔珞的面前,卻頓時閃現出了杜軒的模樣。
硬起心腸,白瓔珞擡眼看着林之予道:“世子,對不起,瓔珞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瓔珞不能,也不會喜歡你。”
只一瞬,林之予一臉不可置信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