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靖安侯府便又熱鬧起來了,因爲八月二十九那日,二房庶出的白瓔瑩就要嫁到瀘州蕭家去了。
瀘州離京城三百餘里,馬車一路趕去,不出一旬便能到,所以,兩年前蕭府和靖安侯府商議親事的時候,便議定讓白瓔瑩在家過完中秋,八月二十九蕭府前來迎親,趕在大吉的九月十二之前到達瀘州,在蕭府行婚慶大禮。
二十六日從宮裡回來,白瓔珞喚了沉香,讓她帶着準備好的禮物,主僕二人去了白瓔瑩那兒。
“六妹妹,你來了。”
聽聞小丫鬟通傳說白瓔珞來了,白瓔瑩起身迎了出來。
自上次在慶安堂,白瓔珞將那匹水紅色的並蒂蓮錦緞讓給了白瓔瑩後,白瓔瑩對白瓔珞便有了幾分好感,再加上如今白瓔珞頗受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的疼愛,白瓔瑩便愈發賠着小心,兩人在一處時說笑自如,倒比白瓔芸更像是親姐妹一般。
“四姐姐,大後日便是你出閣的日子了,妹妹特來給姐姐添妝。”
國中素有風俗,家中但凡姐妹要出閣,出嫁三日前的那一天,其他姐妹都要送禮物添妝,以示姐妹情深,以後無論在哪兒都不會忘了這份姐妹情誼。
白瓔瑩的面上騰起了兩抹嬌羞的紅雲,口中柔聲謝道:“勞六妹妹記掛着了。”
白瓔珞笑了笑,返身從沉香手裡接過那個錦盒遞給了白瓔瑩。
盒子打開,是一對翠玉鐲子,並一隻銀鍍金嵌珠寶的蝙蝠花簪,翠玉鐲子水頭極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從來也沒見白瓔珞帶戴過,可見是新的。
更顯出奇的,卻是那隻蝙蝠花簪,粗眼看去似是一隻大蝙蝠展翅欲飛,可細細看去,才發現蝙蝠的背上和翅膀上,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又爬了許多隻,仔細數來,正好九隻。
蝙蝠諧音福,是多子多福的意思,而九隻蝙蝠,自然又多了一層長長久久的含義,這隻蝙蝠花簪頓時便精貴了。
白瓔瑩看着,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婉,“六妹妹,讓你費心了,我心裡記着你的好,日後但凡有……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妹妹儘管開口。”
想着白瓔珞即便是孤女,到底是靖安侯府的嫡出小姐,將來的富貴肯定在自己之上,白瓔瑩便躊躇了一下,可儘管如此,她還是說了出來,雖說眼下來看,她爲白瓔珞也做不了什麼,可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白瓔珞很領這份情。
上前親熱的握住白瓔瑩的手,白瓔珞俏皮的說道:“四姐姐的話,妹妹可聽的真真兒的,將來有求於四姐姐的時候,四姐姐可切莫推脫。”
“嗯。一定,一定。”
白瓔瑩肯定的點頭應道。
兩人說着話,外頭又響起了通傳聲,白瓔芸來了。
當即,白瓔瑩手忙腳亂的將白瓔珞送來的添妝禮收了起來,可見,從前也沒少被白瓔芸盤剝。
順着掀起的簾子進了門,白瓔芸笑道:“喲,六妹妹也在呢。蘭心閣離這兒可遠,沒想到,六妹妹腳程倒快。”
見白瓔珞低頭不語,白瓔芸也再不多說,回頭看了喜鵲一眼,指着她手裡捧着的盒子對白瓔瑩說道:“四姐姐,這是妹妹送你的添妝禮,四姐姐笑納。”
“五妹妹客氣了。”
添妝禮是不能回絕的,白瓔瑩笑着謝過,從喜鵲手裡接過了盒子。
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似是頗有些份量。
可打開來看了一眼,除了一對珠釵並一個八成新的金鐲子,其他便是些香包扇墜一類的小玩意兒了,並不值什麼錢,而且顯見是白瓔芸玩膩了不想要的。
白瓔瑩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溫婉不變,合上蓋子,將盒子遞給了貼身丫鬟收了起來。
眼見白瓔瑩的表情,便知自己送來的禮比白瓔珞送來的輕了許多,白瓔芸臉上的表情便有些訕訕的,可她面上卻故作不知,坐在屋裡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辭了。
估摸着白瓔芸已經回到了雲水閣,白瓔珞也起身徑直回了蘭心閣。
第二日再進宮,禮儀課結束,白瓔珞便去了寧華宮,到皇后面前告了一日的假,說二十九那日要爲白瓔瑩送嫁。
二十九日一大早,天剛矇矇亮,外頭便響起了震天響的鞭炮聲。
白瓔珞起身梳洗完趕到慶安堂,陪着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用完了早膳,便跟着白瓔芸幾人到了白瓔瑩屋裡。
白瓔瑩起的比白瓔珞要早好幾個時辰,白瓔珞一行人進屋的時候,白瓔瑩已經一身大紅嫁衣坐在梳妝檯前了,妝容精緻秀美,比平日裡豔麗了幾分。
身旁,白瓔瑩的生母邱姨娘不停的拿帕子擦淚,一雙眼睛已經紅腫如核桃。
“祝四姐姐和四姐夫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祝四姐姐身體康健,和四姐夫夫唱婦隨琴瑟和鳴,多子多福。”
“祝四姐姐……”
進了屋,幾個大一點的女孩兒便各自上前說了吉祥話兒,白瓔瑩頷首謝過,眼中卻始終帶着泫然若泣的淚珠。
說笑了會兒,便到了午時,只聽得外面的鞭炮鼓樂聲愈發喧囂,想來大抵是蕭府來迎親的人到了。
喧鬧聲越逼越近,院子裡,以大少爺爲首的男兒們便呼喊着“關門”“用力頂住”,想來對方已經帶人來了,果然,下一瞬,院門外便傳來了對方人馬的呼喝聲。
對詩詞的,言語間說着招式比武的,一時間,男兒們斗的意氣奮發,不一會兒,院門失守,蕭府那位少爺便帶人衝了進來。
聽到腳步聲逼近的聲音,白瓔珞急忙扯着白瓔芸的袖子閃到了內屋,而幾個還小的小姐,則不用避嫌,紛紛拍手跳腳的嚷着要跟新姐夫要紅包。
喧鬧聲戛然而止,外頭頓時安靜了下來,白瓔芸和白瓔珞順着屏風的縫隙往外瞧,便見一個一身大紅衣袍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面色端正,臉頰微帶羞窘,男子的目光一進門便鎖定在了已經蓋了紅蓋頭的新嫁娘身上。
這個男子,便是瀘州蕭家二房的庶長子蕭遠。
“撲哧”一聲,卻不知是誰看到新郎的模樣笑出了口,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不時的還有那大膽的婦人取笑起了新郎官。
笑鬧聲中,蕭遠鬧了個大紅臉,俯身衝身邊的婦人們作揖行禮,方在喜娘的引領下,牽着紅綵帶另一頭的白瓔瑩出了門。
到秋然軒給二老爺和二夫人行了大禮,二老爺和二夫人各自說了一番訓導的話,緊接着,新人又到慶安堂拜別了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迎親的隊伍纔出了靖安侯府的大門。
吹吹打打的聲音從巷子裡消失,侯府裡,宴席正式拉開帷幕。
“六妹妹,你去哪兒?”
一把扯住白瓔珞的袖子,白瓔芸笑着說道:“宴席擺在二進的大花廳,女客那邊是大伯母她們招呼着你,你不過去看看熱鬧?”
想到端午節時那些夫人們打量自己的挑剔目光,好似自己並不是個人,而是菜販子筐裡的大白菜,白瓔珞心底便有些犯怵。
搖了搖頭,白瓔珞擡手掙開白瓔芸揪住她的手道:“五姐姐,我就不過去了,祖母有些不大舒服,我去陪她用午膳,五姐姐不一起去?”
聞言,白瓔芸撇了撇嘴,似乎對白瓔珞一味討好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的行徑有些不屑一顧,再一想到早起二夫人的耳語叮嚀,白瓔芸便撒開了手,徑自轉身帶着丫鬟朝茗雅園去了。
許是這幾日的天氣變化有些反覆,早起的時候,白老太太的精神便有些懨懨的,強撐着等到一對新人磕了頭出了府,白老太太便歪倒在了軟榻上。
白瓔珞進屋的時候,趙媽媽正軟語勸着白老太太稍用些膳食,白瓔珞笑着上前,說笑着哄着老太太,一起用了些東西。
膳罷,陪着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待到服侍着白老太太服了藥,看她精神不濟了,白瓔珞便起身回了屋子。
茗雅園那邊,正是熱鬧的時候。
大花廳的正廳是前來赴宴的男客,偏廳便是同來的女眷們,大夫人和二夫人熱絡的招呼着。
白瓔芸和幾位平日裡交好的小姐們坐在一處,評頭論足的說着彼此身上時新的衣料和首飾,間或說說旁人的是非,也自有一番熱鬧。
說笑了會兒,白瓔芸一擡眼的功夫,便見門外站着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正側頭對着一個丫鬟說什麼,那丫鬟點了點頭,進偏廳奔向北寧伯夫人,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北寧伯夫人點了點頭,起身朝外走去。
坐在白瓔芸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那男子一臉不耐的和北寧伯夫人說話,而北寧伯夫人卻一臉嗔怨的叮囑着什麼,白瓔芸頓時意識到,那個年輕男子怕就是北寧伯世子。
只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着,白瓔芸羞赧的低垂下了頭,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身旁幾位小姐,見她們全然未注意到自己,白瓔芸暗自長出了口氣。
再轉頭去看,那男子已經沒了身影,而北寧伯夫人正返身往回走。
想着安靜的躺在自己妝奩盒裡的那隻紫紋佩,白瓔芸的心裡,突地生出了一絲莫名的興奮。
回頭看了一眼正跟在薛氏身後招呼一衆女眷的母親,白瓔芸跟身邊的幾位小姐打了招呼,站起身徑直出了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