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瓔珞這般,薛氏一時心軟,便言辭含蓄的將北寧伯夫人這些日子來侯府所打的算盤告訴了她。
雖說心中早已有數,可若是讓薛氏知曉內情,怕是就不會如此刻一般了,白瓔珞故作驚慌失措的低下了頭,一邊,薛氏溫柔的拍着她的手道:“傻孩子,你都說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待你如親生女兒一般,又怎麼會給你尋那樣的親事?你是靖安侯府的嫡出小姐,便是你爹孃去的早,也還有侯府這大靠山,我們斷然不會讓你去受那份委屈,放心,啊?”
“大伯母……”
感動的喚着,白瓔珞點了點頭,哽咽的說道:“瓔珞謝過大伯母,自此以後,必定加倍孝敬大伯父和大伯母。”
“真是個傻孩子,你便是不孝敬我們,我們也會好好兒待你的。”
戲謔的說着,薛氏輕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做了件功德無量的好事,心內一片舒暢。
再回到怡安閣,白瓔珞纔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道聽途說,哪怕是真的,心裡終究有些不踏實,如今,聽薛氏親口說了,白瓔珞一直懸着的心,才頓時落了地。
坐在軟榻邊喘了幾口氣,白瓔珞正打算沐浴歇息,卻聽得外面通傳,說白瓔芸來了。
知曉又沒什麼好事,白瓔珞卻也強打起精神,笑着看向來人道:“這麼晚了,五姐姐來尋妹妹,可是有事?”
目光從白瓔珞身上那套素雅華麗的長裙上掃過,只覺得眼睛都似是被刺痛了一般,白瓔芸別開目光,撇了撇嘴道:“自然是有好事,怕妹妹不知曉,所以才特地來告訴妹妹一聲,免得他日妹妹知曉了,說我這當姐姐的不夠意思。”
見她話裡含刺,白瓔珞也懶得與她計較,回頭吩咐了流鶯上茶,一邊,等着白瓔芸往下說。
“白日裡,北寧伯夫人來了呢,妹妹可知曉,她此番來,是做什麼的?”
白瓔芸忽的起了捉弄的心,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白瓔珞問道。
若是從前,被她這樣吊着胃口,白瓔珞定然會往壞的方向想,此刻的表情便必定有些慌亂了,可她剛剛從薛氏那兒得了準話,白瓔芸的期望便落空了。
故作不知,白瓔珞搖頭道:“北寧伯夫人和大伯母私交甚好,常來常往,也是人之常情,難道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說着,白瓔珞的臉上,滑過了一抹打趣,“若妹妹沒記錯,北寧伯夫人可是很喜歡五姐姐呢,還送了五姐姐一塊紫紋佩,莫不是五姐姐好事將近?”
女孩兒在一處,私下無人的時候,也最喜歡說這些玩笑話,果然,白瓔芸的臉頰便紅了。
擡眼斜了白瓔珞一眼,白瓔芸嗔怨的斥道:“六妹妹哪裡聽來的渾話?再這樣,我便不與你說了。”
“好吧好吧,妹妹知錯了,五姐姐快說吧。”
白瓔芸的性子喜怒無常,生怕惹惱了她,大晚上的不得安生,白瓔珞見好就收。
“前一陣子,京城裡都在傳,忠勇侯夫人相中了妹妹,想討去做世子妃呢,可那忠勇侯世子是什麼模樣,不用我說,妹妹也該心裡有數吧?北寧伯夫人受了忠勇侯府的託付,所以這些日子才往咱們府裡跑的格外勤快,大伯母可是險些就應下了呢。”
話語一頓,白瓔芸眼含笑意的看着白瓔珞。
等了一會兒,卻見她全然不急,白瓔芸沒好氣的問道:“死丫頭,這麼要緊的事,還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就一點兒不着急?”
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白瓔珞擡眼看着她反問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這侯府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當家,妹妹父母早亡,大伯父和大伯母爲我做主也是理所應當的。此事若是應下,瓔珞也唯有靜下心來準備待嫁,難道還能違逆長輩的意思不成?再說了,着急有用嗎?怕是就算我急死,老天也不會有一絲垂憐吧?”
白瓔珞的一番話,可謂是擲地有聲,白瓔芸倒有些怔住了。
想了想,她說的也是事實,白瓔芸便不再賣關子,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都告訴了白瓔珞。
最後,白瓔芸一臉慈悲相的說道:“此番,你更要記得我孃的恩情纔是。要不是她,興許大伯母早都應下了,你就真的要準備待嫁了。”
說罷,白瓔芸還鼻孔朝天的輕哼了一聲。
“二伯母的恩情?”
與自己聽到的,完全是兩種天差地別的說法,此番白瓔芸竟然恬不知恥的說是二夫人解救了她,白瓔珞一臉的驚詫。
落在白瓔芸眼裡,便成了白瓔珞感動的無以復加,一時驚愕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白瓔芸點了點頭,“我娘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沒有生育之恩也有養育之恩,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嫁到那樣的人家去,一世受苦?所以,我娘見天兒往茗雅園跑,在大伯母耳邊唸叨着你的委屈不易,這不,大伯母才狠下心來回絕了北寧伯夫人,要不,你以爲天上真的能掉下這麼好的事來?”
對白瓔芸的厚顏無恥又有了新的認知,白瓔珞輕咳了一聲,愈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白瓔芸已經目光灼灼的看着白瓔珞問了起來,“說吧,此番,你可怎生謝我?”
心裡終於明白了白瓔芸這麼晚來的目的所在,白瓔珞不怒反笑,“要謝,也該是謝二伯母,怎的要謝五姐姐?”
臉頰邊染上了兩抹紅霞,白瓔芸強辯着說道:“我娘說這是她本該做的,既養了你一場,便該盡心,所以她不欲讓你知道。可是,你不是常把老人們的話掛在嘴邊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此番,這麼大的恩情,你不得好好報答?再說了,我這樣告訴你,也免得你日後知曉了平添煩憂,難道你不該謝我?”
白瓔芸說的振振有詞,白瓔珞卻也看出,此番她便是來算計自己手裡那些好東西的,若是不讓她如了意,回頭胡攪蠻纏起來倒是更是麻煩。
白瓔珞笑了笑道:“那五姐姐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妹妹有的,自然會勻出來給五姐姐。”
當即,白瓔芸的眼中,就閃出了一抹興奮的欣喜光芒,在昏暗的屋內顯得愈發突兀有趣。
腦海裡回想起了那日在慶安堂院子裡看到的那些好東西,白瓔芸只覺得沒有一件不想要,可衆目睽睽之下,整個侯府的人都看到那些東西是送給了白瓔珞的,自己若是全數都要過來,怕是說不過去。
猶豫着,白瓔芸指了幾樣,有華麗的衣裙,還有奪目的首飾。
擡眼吩咐了沉香和流蘇去取出來,白瓔珞稍顯遲疑的看着白瓔芸道:“不過妹妹多一句嘴,那些衣裙和首飾,五姐姐在自己院子裡穿穿也就罷了,切莫在外頭穿,若是讓外面的人,抑或是府裡的下人瞧見,人多嘴雜,難保哪日就讓六公主知道了。到時候,便是妹妹有心隱瞞,怕是以六公主的個性,也會怨怪五姐姐,所以五姐姐多多小心些纔好。”
白瓔珞的提醒,白瓔芸只覺得醍醐灌頂,當即,她出聲喚住了擡步朝外走的沉香和流蘇,轉過頭來看着白瓔珞道:“既然如此,那幾件衣裙我就不要了,六妹妹留着自己穿吧,我記得,那日好像有一套赤金頭面的,六妹妹若是願意割愛,便把它送給我如何?”
衣裙也就這一陣子的光鮮,再好看也穿不了多久,等明年身子長開了,興許就只能送人或是壓箱底了,而那套赤金頭面,卻是純金打造,即便不能戴在頭上讓人瞧見,可明年六公主出嫁大安國,到時候取出來送到金鋪裡去融了重新打造一套新頭面,那可就都是自己的了。
白瓔芸當真打的一副好算盤。
白瓔芸心花怒放,越想就越覺得雀躍難安,心裡,卻擔心白瓔珞不肯給自己。
“沉香,去,把那套赤金頭面取來,送給五姐姐。”
白瓔珞直視着白瓔芸的眼睛,頭也不回的揚聲吩咐着。
耳邊,似乎聽到了流蘇和流鶯倒吸了一口氣的抽氣聲,白瓔芸的心裡有些不可抑制的興奮,若此刻是在雲水閣自己的屋裡,定然要歡喜的起身蹦幾下纔是。
不一會兒,沉香便捧着錦盒進來了。
沉香從前跟在白老太太身邊,經手的好東西也見了許多,可自到了怡安閣,白瓔珞的妝奩盒子裡,能拿得出手的首飾也就那麼幾樣,六公主送的那套赤金頭面,自然便是其中最好的了,是故,捧着錦盒往白瓔芸身邊走時,沉香的臉色也頗有些不虞,似是覺得這位五小姐實在太厚顏無恥了。
可是,白瓔珞這般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沉香將錦盒捧到白瓔芸身邊的錦桌上放下,順手打開了盒蓋。
瞬時,屋內金光閃耀,流光溢彩,讓整個屋子都被映襯的亮堂了幾分。
白瓔芸的面色,也興奮的紅潤了幾分。
看着那些打造精緻的珠釵簪子,白瓔芸只覺得一顆心狂跳不止,本還有許多話要和白瓔珞說,此刻也顧不得了。
徑自擡手合上了錦盒,白瓔芸回頭看了喜鵲一眼,一邊起身衝白瓔珞說道:“如此,便多謝六妹妹割愛了。時辰不早了,六妹妹早些歇息吧,得空了,咱們姐妹再一處說話。”
說罷,白瓔芸一臉心滿意足的朝外去了,身後,跟着緊緊環抱着錦盒的喜鵲。
“小姐……”
三束目光戀戀不捨的追隨着那錦盒而去,直到簾子落下再也看不見了,沉香三人才收回目光,一臉不捨的看着白瓔珞。
“人心不足蛇吞象,且讓她這般貪婪下去吧,遲早有一日,她會連本該屬於她的那份兒都丟了的。”
輕描淡寫的說着,白瓔珞的話語中,卻帶着一絲輕微的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