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你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盞茶的功夫,東宮正殿內,已經圍滿了人。
嘉元帝到的時候,便正看見太后怒氣衝衝的問着太醫,擺了擺手示意衆人平身,嘉元帝上前坐在了太后身側。
太后,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
面前或站或坐的圍着宮內最尊貴的幾個主子,徐太醫只覺得心裡陣陣的發虛,後背也沁出了一層汗,他甚至能感覺到汗滴一點點的滲透中衣,衣服粘在背上那種溼漉漉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剛剛被人從水中打撈出來。
“回太后娘娘的話,大皇子……大皇子夭了。”
顫抖着說完這句話,徐太醫險些癱在地上,身後的幾個太醫,更是瑟瑟發抖。
“昨日哀家還見過大皇子,他明明已經比前幾日活潑了些,怎麼好端端兒的就沒了?你們若是不說實話,慎行司有的是法子。”
想起病歪歪的孩子昨日在自己懷裡時還乖巧的像只小貓,今日卻已經沒了呼吸,冷冰冰的躺在搖籃裡,太后的眼圈瞬時紅了,說出的話也愈發狠厲。
“太后饒命,太后饒命……”
磕着頭,徐太醫擡頭看了太子妃一眼,便見她紅腫的眼睛中,暗含着一絲告誡,徐太醫心中一緊,面上愈發誠惶誠恐,“臣,臣不敢妄言……”
“除了太子側妃和杜夫人,其餘閒雜人等全部退出去。”
見徐太醫眼角處偷瞄着周遭的人,太后心中有數,擡眼看了一眼太子發話道。
太后的話音落畢,正殿內魚貫着退出了許多人,站立在一旁的林之湄和白瓔珞便愈發突兀。
“徐太醫,大皇子到底怎麼了,從實說來。”
殿門關上,正殿內不復方纔那般明亮,皇后的話語中,便顯得愈發陰沉。
徐太醫面色有些沉痛的看着嘉元帝和皇后道:“皇后娘娘,大皇子是被害死的,並非正常夭折。”
一句話,歪坐在椅中的太子妃驚懼的站起了身,身子搖搖晃晃,若不是有宮婢攙扶,竟要一頭栽倒在地。
擡眼看了一眼,見嘉元帝和太后幾人都盯着自己,徐太醫繼續說道:“微臣擅長兒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信任微臣,所以這些日子,大皇子都交由微臣悉心診治,已初見成效,倘若,倘若今日的事情沒有發生,不出三月,大皇子就能康健如初。”
“如今,大皇子身子雖孱弱,可卻不似前些日子一般啼哭不止,所以,微臣和太醫院的幾位太醫一起開出了膳療的方子,配出了藥膳讓乳母服用,通過奶水讓大皇子的身子強健起來。可是,大皇子的夭折,卻是因氣喘衰歇而致。”
徐太醫說的詳細,在座衆人都聽得明白,而最後一句話,更是將衆人的心都提到了高處。
“氣喘衰竭,是如何導致?”
太子厲聲問道。
白瓔珞的心裡,那股不妙的感覺愈發明顯。
“回太子殿下……”
徐太醫面朝太子跪好,正色說道:“微臣從大皇子的鼻孔中,發現了許多絨毛,而大皇子最後的面孔也是漲紅,嘴巴也大張不止,可見,是無法呼吸到空氣,所以,是窒息而亡。”
太子妃怔在了原地,太子則面顯憤恨的斥道:“好巧妙的心思,好歹毒的心腸。”
一句話,原本捂着帕子不敢哭出聲的太子妃幾步上前跪倒在嘉元帝和皇后面前,肝腸寸斷的祈求道:“太后娘娘,父皇,母后,求你們爲瑞兒做主,求你們……”
一邊說一邊磕頭,被宮婢攙起身時,太子妃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一塊血跡,可見剛纔有多麼用力。
“那你們可察看過內殿?究竟是何原因導致大皇子鼻孔中堵塞絨毛無法呼吸的?”
嘉元帝眸色鎮定的看了一眼太子妃,又擡頭看了看林之湄和白瓔珞,方低下頭問道。
徐太醫有些猶疑的回頭看了一眼林之湄和白瓔珞,口中囁喏了半天,終究什麼都沒說。
林之湄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皇后,低頭厲聲呵斥着徐太醫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徐太醫,方纔內殿我們都沒有進去過,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得而知,你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儘可以說出來,自有太后、皇上和皇后做主。你這樣含混不語,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微臣不敢,實在是牽連甚廣,微臣不敢言,還請林側妃不要如此咄咄逼人。”
徐太醫梗着脖子說道。
一句話,將嫌疑都轉到了林之湄身上,看着眼中噴火瞪着自己的太子妃,林之湄氣急的跪倒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還請太后娘娘,皇上皇后爲臣妾做主。”
“到底怎麼回事?”
原本就對北寧伯一家甚是不喜,林之湄產下二皇子後,二皇子活潑可愛,林之湄又刻意陪着小心,太后對林之湄的態度才稍稍好些,此刻聽徐太醫話裡的意思,似乎是林之湄暗裡做了什麼,太后的面色愈發不好。
徐太醫再不敢耽誤,將他的懷疑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按着徐太醫的說法,大皇子是死於窒息,口鼻中的絨毛來源於二皇子身上的棉襖,而誘因,則是彥哥兒身上的香囊。
彥哥兒打瞌睡,太子妃瞧見,便讓乳母帶着彥哥兒去內殿睡覺,二皇子也一併被帶了進去。
三個孩子並排睡覺,二皇子活潑好動,便獨自玩着手指,搖籃旁邊,還有乳母拿着小布偶哄着。
殿內有地龍,又在牆角處擺放着兩個炭盆,溫度高了,彥哥兒香囊裡的香味散發出來,本就活潑的二皇子,更顯調皮好動,一來二去,他所穿着的棉襖內,便飄出了許多的細小絨毛,落在了身旁的大皇子鼻孔中,最終,導致大皇子呼吸不暢,窒息而亡。
徐太醫的一番話,不止白瓔珞和林之湄,便連太后也聽得目瞪口呆。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和杜府的小少爺害死了大皇子?”
一臉的不可置信,太后質問着徐太醫道。
“微臣不敢如此說,微臣只是就事論事。”
徐太醫磕着頭道。
一同查證過此事的另一位太醫適時的接過話道:“回太后娘娘,杜少爺香囊裡裝着丁香花、百合花和茉莉花,對大人而言,有凝神靜氣、理氣醒腦之功效,可於這麼小的嬰孩而言,便會使得他興奮不已,無法安眠。尤其在溫熱的內殿裡,被炭火一烤,功效加倍,所以,二皇子纔會興奮的玩耍,從而,導致棉衣中的花絮飛揚,堵住了大皇子的鼻孔。”
“正是。而且微臣幾人查證過,大皇子的口中,也同樣有細小的絨毛。大皇子這幾個月無法安眠大哭不止,喉嚨早已脆弱不已,這些細小的絨毛粘在他喉嚨裡,便是不會窒息而死,也會因爲咳嗽不止而氣喘衰竭。”
徐太醫補充道。
一番話,林之湄和白瓔珞,成了衆人目光的焦點。
誰都聽得出,這是一場陰謀,旨在讓開始有好轉跡象的大皇子喪命,而兩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自然是被人利用,畢竟,不會有人懷疑到兩個未滿週歲的孩子身上去。
作爲他們的母親,還一向交好的林之湄和白瓔珞,自然就是重大的嫌疑人。
“林側妃,你好狠的心,本宮自問待你不薄,但凡瑞兒有的,二皇子那裡也有一份,你竟然這樣對他?便是你爲不能做太子妃對本宮諸多怨恨,可瑞兒是無辜的啊,你就真狠的下心害死他?林側妃,你……”
太子妃厲聲咒罵着,一雙眼睛裡似是要滲出血來一般的滲人,若不是被宮婢攔着,恨不得撲上來撕咬林之湄。
林之湄一臉委屈的匍匐到太子腳邊,抓着他的衣襟辯解道:“殿下,我沒有,我沒有啊,你要信我,若是我害死了大皇子,我願遭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不得好死。”
太子妃和林之湄先後誕下大皇子和二皇子,大皇子一旦夭折,二皇子長大成人,便是太子的長子,即便沒有佔着嫡出的名分,可傾注了宮中這麼多人的喜愛,將來的前途,不可謂不光明。
所以,這樣看來,林之湄最有理由做這樣的事。
因爲她本應該是太子妃,而她的第一個孩子,也夭折了,雖然沒有證據表明是太子妃的手筆,可以當時的情形,太子妃獲利最多,便真的不是她,她也有口難辯。
而白瓔珞,就更好解釋了。
她和林之湄交好,太子妃對她本就多有刁難,倘若太子妃失勢,林之湄成爲實際的東宮內庭之主,於她而言更有便利。
更何況,誰能懷疑到兩個孩子身上去呢?畢竟,單個就其中任何之一來說,都沒辦法造成大皇子早夭。
若是彥哥兒身上沒有香囊,二皇子便不會那麼興奮,興許玩一會兒說不定就累了睡了,即便棉襖中有鵝毛柳絮,也不會從衣服中抖落出來。
倘若二皇子身上沒有鵝毛柳絮,即便彥哥兒身上有香囊,也頂多是二皇子活潑好動些罷了,又怎麼會有堵住大皇子的喉嚨和鼻孔一說呢?
環環相扣,卻是利用了兩個孩子,頓時,不說太后和皇后,便連嘉元帝的眼眸中,也帶着一絲氣憤,看着林之湄和白瓔珞時,都有些不齒。
看着已經哭倒在宮婢懷裡,似乎快要暈厥過去的太子妃,白瓔珞掩下脣邊的那絲譏誚,擡眼看着皇后道:“娘娘,臣妾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