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家小院逛了一圈,再回到白秀的宅子裡時,二進正屋已經窗明几淨,屋子裡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蘭花清香,正是白瓔珞住在蘭心閣是時屋子裡最愛燃的香。
“夫人,準備的有些倉促,委屈您了……”
白秀從箱籠裡取出幾牀嶄新的棉被鋪好了牀,回頭看着白瓔珞說着,目光中,滿是準備不周的歉疚。
“這樣已經很好了,你也快去歇着吧。”
回頭打量了一眼,白瓔珞滿意的點了點頭,知曉她素日也有許多的事要忙,白瓔珞讓她自下去歇着。
杜軒不在,白秀便沒有了那麼多的顧忌,她搖了搖頭,“讓流蘇和流鶯住在東廂房吧,乳母在右梢間照看少爺和小石頭,奴婢給您值夜,若是您睡不着,也好陪您說說話。”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白瓔珞一旦換了牀都會睡不着。
流蘇和流鶯跟在白瓔珞身邊已有十幾年,如今,對方心裡在想什麼,怕是不用說都能猜得到,而白秀,看到的知道的都和她們不同,聊起天來,自然有比她們更多的話。
白瓔珞點頭應了下來,白秀便歡喜的出去準備了,不一會兒,臨窗的軟榻上便鋪好了被褥。
用了晚膳,白瓔珞幾人在院子裡散步。
城郊比京城裡少了許多燈火闌珊,頭頂的夜空便顯得更加漆黑深邃,白瓔珞仰頭看着藍絲絨一般的天際,和璀璨耀眼的星辰,長嘆了一口氣,祝願一般的衝跟在身邊的白秀道:“只要心存美好,我們的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所以,便是一無所有,心中的希望,都不能失了一絲一毫。”
白秀不禁想起,當日山窮水盡時自己和夫婿賣身進靜安侯府的事。
若不是遇見了白瓔珞,她們一家,如今已不知到了什麼境地。
而一切的一切,都在遇見白瓔珞後轉變了。
當日倨傲猖狂的說要讓他們在白家莊無立足之地的孫府,如今每隔幾日就會派得力的管事來家裡拜訪,更不用提逢年過節了。
而耀武揚威說會讓大壯好看的孫府大管家孫福,如今見了大壯一臉的諂媚,當日的事更是提都不敢提。
從前,一到過完了十五就要挖空心思的想着怎麼從東家手裡多租種一畝地,如今,她手裡握着五千畝耕地,三千畝山林,想要派給誰種都是一句話的事,看着身邊比自己小八歲的白瓔珞,白秀心中的感覺有些複雜。
十六歲的白瓔珞,處事卻比二三十歲的人都還要謹慎穩妥的多,明明是侯府的小姐,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可她卻偏要勞心勞力的親自打理這些,如今,誰能想到,城郊的荒田,已經有近三成落到了她的手裡呢?
開春纔開墾出來,兩三年後,那一大片荒田也會轉成能耕種的田地,再過三五年,便是實打實的沃土,到時候,只憑這一片地,白瓔珞都要比京城中那些風光富足的大戶人家要富裕的多吧?
而她手中,還有許多的店鋪,這一次來,據說還是來和陶掌櫃商量生意的事。
陶掌櫃的本事,白秀雖未親眼得見,可十里八村都是有名氣的,如今,給白瓔珞當了兩年的掌櫃的,每逢過年回家,便連陶鎮十八鋪的大掌櫃,陶掌櫃的親哥哥,都要跟他喝幾頓酒商議商議來年的生意進展,陶掌櫃的能耐,由此可見一斑。
她的心裡裝着的東西,遠非常人所能及吧?
暗自嘆着,白秀回頭看着認真仰望星空的白瓔珞許諾道:“夫人,外頭的事,奴婢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田莊裡的事,奴婢卻有這個自信,所以,您有什麼吩咐,隨時告訴奴婢,奴婢一家人萬死不辭。”
正認真想着頭頂遙遙相望的那兩顆星是不是牛郎織女星,耳邊傳來了白秀有些鄭重的承諾,白瓔珞失笑,“交給你們,我自然是放心的。不過,萬死不辭這樣的話,以後不許再說了,軒郎叫你一聲長姐,我們便是打心眼裡將你當成姐姐姐夫看,便是對乾爹乾孃,我們孝敬的心也是一樣的。所以,以後便是一家人,好好兒相處便是了,哪裡有那麼多的萬死不辭?”
笑着,白瓔珞親熱的挽着白秀的手嬌聲說道:“大姐,我困了,我們回屋睡覺吧。”
這會兒的白瓔珞,看起來纔像十六歲,白秀展顏笑着,任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兩人並肩進了屋。
第二日,雞叫第三遍時,白瓔珞便已起身用完了早膳。
哄好了彥哥兒,白秀來傳話,說幾位陶掌櫃都到了,白瓔珞囑咐了乳母和流鶯照看好她,帶着流蘇和白秀去了前院。
與陶見銘同來的,另有六位掌櫃的,其中有兩個,好像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比陶見銘還要年輕幾歲。
那四個已過而立之年的掌櫃的,都是陶見銘的堂兄,一一介紹完,陶見銘特意介紹了那兩個年輕人。
“夫人,這是吳宏,這是方海豐,是陶家店鋪裡最上進最有天賦的兩個夥計,三年的功夫,兩人便已通過了陶家商號的考校,明年,照例是要放到外地的陶家鋪子裡去做掌櫃的歷練幾年的,不過,我覺得是大材小用了,所以,今兒便帶着他們一起來,若是能入了夫人的眼,也是他們的造化了。”
陶見銘笑道。
吳宏精明,方海豐誠懇,這是白瓔珞對二人的第一印象。
目光從兩人臉上滑過,白瓔珞戲謔的看着陶見銘道:“陶家花了三年的心血將他們培養成才,如今到讓我坐享其成,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陶見銘一臉玩味的笑,“夫人說過,這天下的錢,是賺不完的。若是貢獻幾個可堪大用的好掌櫃的,能讓陶氏一族的生意也跟着發揚光大賺些銀子,那可是隻賺不虧啊。這麼算來,倒是我們算計了夫人,合該我們覺得不好意思纔對。”
從白瓔珞到幾位掌櫃的,再到旁聽的白秀和李大壯,廳內的人都笑了起來,原本因爲第一次見面的拘束也被沖淡了許多。
言歸正傳,白瓔珞提及前些日子只談了個大概的異域通商脈絡圖,幾位掌櫃的各抒己見,熱絡的議論起來。
等到談的差不多的時候,陶見銘將自己這幾日廢寢忘食整理出來的計劃文書拿出來遞給了白瓔珞,“昨夜我們幾個人已經先商議了一番,這是我整理出來的初步方案,夫人可以看看,有什麼有異議的地方,我們再協商解決。”
白瓔珞雖然年輕,雖然並沒有經過商,可兩年多的接觸,及這一次二人達成共識的相同見解,已經讓陶見銘忽略了她的年齡。
對陶見銘而言,能得到白瓔珞的認可,或是她會提出什麼樣的不同意見,才讓他更加期待。
一字一句的仔細看着,白瓔珞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粗略的輪廓,她彷彿看見了有無數的馬車穩健急促的從大宋奔往西麗各國,而同樣的,無數整齊的商隊也整裝待發,從各國滿載而來。
“都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掌櫃的們的意見都是真知灼見,我再沒有什麼要補充的了,如今,如何開展是當務之急,我們不如商討商討?”
白瓔珞合上方案文書,一臉欣喜的看着面前一張張殷切的面孔說道。
頓時,不止年輕的吳宏和方海豐,便連幾個年長些的掌櫃的,都露出了一臉激動的喜色。
議事廳裡時而寂靜無比時而嘈雜如鬧市,可幾位掌櫃的開口動輒都是幾萬十幾萬兩的銀子,仿若只是幾錢碎銀子,反觀白瓔珞,也一臉的鎮定,好像那些錢不是從她口袋裡掏出來的。
白秀和李大壯相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欽佩。
從辰時到午時,兩個多時辰的功夫,就在衆人的集思廣益中過去了,用罷午膳,掌櫃的們逐一離去,陶見銘留在了最後。
“先生目光如炬,這六位掌櫃的,都是極好的人選,尤其是兩兩搭配時更是能力非凡,所以,一切就依先生所言,儘快擬出個章程來,趁着使者剛入京還沒摸清門道,我們要和他們搭上線纔好。”
白瓔珞難掩興奮的說道。
“是,我回去就準備,等我們商議擬定妥當,再去狀元府跟夫人回稟。”
陶見銘正色應道。
“夫人,您真厲害。”
陪同白瓔珞將陶見銘送出了門,白秀髮自肺腑的讚道。
白瓔珞呵呵的笑着,投桃報李的回道:“大姐如今也很厲害啊,昨日我在莊子裡散了一圈,聽好些人提起白家大娘子呢,還說白家是前世修來的福,才生出了你這樣的女兒。”
白秀赧然的笑着,眼中卻有些濃濃的自豪。
知曉白瓔珞用了晚膳就準備回京城了,白秀和李大壯準備了好些禮品隨車帶回去,沒一會兒,白家大叔也趕來了一車,直說都是自家以及左鄰右舍準備的,讓白瓔珞帶回去送人。
知曉都是他們的一片心意,白瓔珞沒有推脫,爽快的應了下來。
看着他們樸實真誠的笑容,白瓔珞的心裡也跟着開心起來。
衆人說笑間,門外響起了轟隆隆的響聲,似是有好幾輛滿載的馬車疾馳而來。
回頭去看,馬車已停在了宅子大門外,趕車的人紛紛下了車,簇擁着當中的一個貴婦朝院門口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