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辦事效率,遠比杜軒和白瓔珞想象的快,只一夜的功夫,一切任命都已經交辦妥當,第二日一早,杜軒就收到了任命書。
與其說是調遷,倒不如說是高升,杜軒被調至鴻臚寺,任鴻臚寺少卿,官居從五品。
隨遠率先一步回來報喜訊的時候,白瓔珞一臉的喜不自禁,隨後,卻有些失笑的說道:“前日進宮遇上竇繡巧,她說公子要高升,我隨口應了句借她吉言,如今,倒果真是應驗了。”
吏部的調任文書下來,狀元府前頓時車水馬龍,杜軒昔日的那些同窗和同僚,都三五成羣的前來祝賀,杜軒和白瓔珞本來決定要回靖安侯府的決定,也就不得不推遲,這一推,便到了三月。
杜軒到鴻臚寺報道的日子是三月初六,直過了三月初二,前來恭賀的人才漸漸的少了起來,趁着這一日下午得閒,杜軒趕緊去了靖安侯府。
慶安堂裡,白老太太逗着坤哥兒玩着,快三歲的小傢伙正是頑皮的時候,滿屋子的到處亂跑,趙媽媽怕他摔着磕着,便忙吩咐小丫鬟在身後跟着,一時間,屋子裡顯得熱鬧極了。
丫鬟通傳完,杜軒低着頭順着掀起的簾子邁過了門檻,正迎上跑的歡暢撲上來的坤哥兒,杜軒一抄手將小傢伙抱着舉起來,原地轉了好幾圈。
懸空的感覺,讓小傢伙咯咯的笑了起來,直到落了地,坤哥兒依舊拽着杜軒的胳膊嚷着:“六姑父,還要,還要……”
杜軒規矩的給白老太太請了安,順着老太太慈愛的目光在扶手椅上坐下來,回頭將坤哥兒抱在懷裡,對着他的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頓時,小傢伙便乖巧的不鬧了。
白老太太一向喜歡杜軒,更何況,如今他已是自己的孫女婿,老太太看着他便越看越順眼,見杜軒和坤哥兒說着悄悄話,想及白瓔珞十月懷胎誕下孩兒,杜軒定會是個合格的好父親,老太太的心裡愈發欣慰。
衝坤哥兒招了招手,待到他走到自己身邊乖巧的坐下來,白老太太沖杜軒笑道:“快去吧,老太爺在書房等着你呢,再不來,可要惱了你了。”
面有愧色的點着頭,杜軒起身朝外去了,坤哥兒則不依不饒的要追上去,直到老太太說六姑父一會兒會回來找他,小傢伙才安穩下來,一雙眼睛,卻不停的去看掩着的屋簾。
杜軒進書房的時候,白老太爺正站在書桌後,揹着一隻手寫大字,杜軒腳步輕輕的走到書桌前站定,直等到白老太爺落筆,才恭敬的行了禮。
“來看看我這幅字寫的如何。”
白老太爺擡眼看着杜軒道。
頷首應下,杜軒繞過書桌走到白老太爺身後站定,看起了桌上的那副字,
“去留無意,漫看天外雲捲雲舒。”
筆力渾厚,十二個大字寫的龍飛鳳舞,可杜軒卻看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寵辱不驚,閒散庭前花開花落。恩師的意思,學生明白。”
杜軒正色應道。
笑容滿面,白老太爺讚賞的拍了拍杜軒的肩膀,指着茶座的位置道:“你大伯父前幾日送來的好茶,走,咱們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杜軒點頭道是,虛扶着白老太爺繞過書桌朝前走去。
怡心苑裡,白瓔珞正在招待兩個小客人。
若珍和若珠來過狀元府好多次了,如今和怡心苑上下都已十分熟絡,進屋說笑了會兒,又吃了些糕點,若珠便起身走到白瓔珞身邊,拉着她的胳膊搖晃起來。
白瓔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寵溺的颳了刮她的鼻子,起身牽着她和若珍朝外走,一邊柔聲囑咐道:“那,只許玩半個時辰,可好?”
若珍靦腆的笑着,若珠已經小雞啄米的點起了頭。
一行三人在前面走着,流蘇帶着幾個小丫鬟,連同姐妹倆的乳母丫鬟等人便都跟在身後朝後院而去。
姐妹二人蕩着鞦韆,滿臉燦爛的笑容,可便是在這樣的時刻,院子裡都安安靜靜的,白瓔珞看着面前的畫面,儘管心裡想着如今已是最好的情形,仍舊不由自主的輕嘆了幾口氣。
玩了幾次,姐妹二人的膽子漸漸的大了起來,見身後的丫鬟都不大力去推,若珠索性推開丫鬟,自己大力的推了起來。
若珍越蕩越高,臉頰邊的梨渦也越來越深,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像極了秋日樹上的紅蘋果,看着可愛極了。
白瓔珞看了流蘇一眼,讓她帶着小丫鬟們護着姐妹倆,收回目光的時候,便見那乳母站在花圃邊,一雙眼睛緊緊的注視着姐妹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更是緊緊的握在一起,眼中的焦灼清晰可見。
白瓔珞心中一動。
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拉着若珍和若珠往怡心苑走的時候,若珍乖巧的牽着白瓔珞的手,而若珠,卻頻頻回頭去看輕微晃着的鞦韆架,一臉的留戀不捨。
進了屋,流蘇和流鶯牽着姐妹倆去淨手。
再坐下來,若珍和若珠已經俱是一副嫺靜的乖女孩兒模樣了。
白瓔珞抿嘴笑着,一邊讓丫鬟端姐妹二人最喜歡吃的糕點上來,一邊輕聲說道:“我已經吩咐小廚房多做了一份,一會兒走的時候,你們帶回去吃。”
尋常人家,是極少互相送吃食的,就怕有個什麼萬一,到時候說不清楚,可白瓔珞見姐妹二人每次小饞貓一般的,便忍不住的心生憐意。
其實,嘉敏翁主府什麼樣的糕點沒有?若珍和若珠喜歡的,只不過是白瓔珞這兒輕鬆愜意的感覺罷了,所以,連帶着狀元府的糕點也似是香甜可口了許多。
若珠笑的眉眼彎彎,一旁,若珍還比劃着道謝,可後一句,白瓔珞卻有些沒看懂。
身旁,有伶俐的小丫鬟解釋道:“杜夫人,小姐說,您讓她和妹妹有種孃親的感覺,所以,她們喜歡您,喜歡到狀元府來玩。”
眼中一熱,白瓔珞點了點頭,重複着以前說過的話道:“我也喜歡若珍和若珠,所以,歡迎你們常來玩。”
擡頭去看,便見那乳母一雙眼緊緊的盯着若珍,面上頗有幾分苦澀,白瓔珞的心裡,便更加了然了。
微微硬起心腸,白瓔珞看着若珍問道:“你們,可想孃親嗎?”
楞了一下,若珍笑着搖了搖頭,比劃着道:“孃親會在天上看着我們,她一直都在身邊陪着我們,所以我們會乖乖的。而且,爺爺和婆婆都很疼我們,姑姑姑父也是,若珍和若珠覺得很幸福。”
說完,若珍還擡眼去看了乳母一眼,一臉歡喜的表情。
白瓔珞臉上掬着淺淺的笑容,對上那乳母的目光,乳母頓時稍顯慌亂的低下了頭。
即便是個大人,提起家中逝去的長輩,臉上定也會露出一絲緬懷的感傷,更何況是出生後便再未見過爹孃模樣的孩子了,若珍的這番話,必定是暗裡有人叮囑過的。
白瓔珞心裡有數,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商量一般的問道:“時辰還早,讓流蘇和流鶯陪你們去院裡捉迷藏,可好?”
聽見又可以出去玩,姐妹二人歡喜的起身,親熱的牽着流蘇和流鶯朝外去了。
見那乳母也要跟上去,白瓔珞輕聲喚道:“沈媽媽,留步。”
腳步一頓,沈媽媽俯身一福,一邊,卻還有些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屋門,可屋簾早已落下,哪裡還能看得到什麼。
“不知沈媽媽是哪裡人?若珍和若珠兩個孩子可愛的緊,我極喜歡她們,你服侍的這樣用心,合該謝謝你纔是。”
白瓔珞客氣的說道。
女人的直覺都是極準的,沈媽媽心裡想來早已知曉,白瓔珞對她起了疑心。
擡眼看去,白瓔珞的臉上全是笑意,眼中卻帶着一絲篤定,沈媽媽索性不再隱瞞,說了實話,“奴婢是清泉鎮人。”
清泉臨近蚌城。
“哦?那說起來,與外子還算是同鄉呢,外子自幼是在蚌城長大的。”
白瓔珞笑道。
沈媽媽的一雙手,再度緊張的握在了一起。
在南陽王府這麼多年,因爲她服侍姐妹二人盡心盡力,南陽王和南陽王妃都極信任她,這麼多年了,不但沒有派人追查過她的來歷,反而將若珍和若珠放心的交由她服侍。
可眼前這個還不到雙十年華的婦人,卻長了一雙洞察人心的眼睛,被她那麼溫柔的看着,沈媽媽卻覺得心裡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夫人,可是奴婢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您說,奴婢一定改。”
沈媽媽有些拘謹的說道。
白瓔珞笑着搖了搖頭,“不敢,便連王妃都幾次在我面前誇起你呢。我瞧着,待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了,你做的極好。”
說到親生女兒四個字,沈媽媽的呼吸都不由的屏住了。
可再擡眼去看,白瓔珞已經回頭去看半掩的窗外了,沈媽媽輕呼了幾口氣,險些從口中躍出的心,也漸漸的回落下來。
院子裡,若珠被矇住了眼睛,正伸開雙手朝周圍揮舞着,眼看湘竹就要被她抓住了,身旁,若珍淘氣的在背後拽了拽她的衣角,若珠頓時轉身,卻又撲了個空。
一羣人玩的高興,白瓔珞看着,心裡也涌起了一層溫馨。
回過頭,見沈媽媽低垂着頭有些誠惶誠恐的,白瓔珞輕聲說道:“只要你待若珍若珠好,你是誰,沒有人會深究,我只是想知道當年蚌城發生的事,想爲外子多尋幾位親人回來罷了,你別擔心。畢竟是多年前的舊事了,你回去也好好想想,若是想起了什麼,記得來告訴我。”
沈媽媽大鬆了一口氣,忙點着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