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娘……”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着了,白瓔珞再睜開眼,便見杜軒趴在自己身邊,而肩膀處,隱隱有了幾分溼意。
白瓔珞一愣。
可看清他手裡緊攥着的一金一紅的絲線,白瓔珞頓時明白了。
伸手輕撫着他的後背,白瓔珞柔聲說道:“如今,除了我和孩子,除了乾爹乾孃,你又多了一個親人,還是嫡親,而你們,是至親的兄弟,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軒郎,那麼好的你,老天爺不會辜負你的。”
耳邊傳來杜軒哽咽的應答聲,再擡起頭來,他的眼圈已是紅通通的。
等着杜軒醒了,第一時間便將白義的事告訴他,白瓔珞便苦苦的撐着,百無聊賴,便拿起那兩個琉璃墜子看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卻睡了過去。
而昨夜的兇險,杜軒早已從沉香幾人口中得知,再看到疲憊睡着的白瓔珞,杜軒的心裡便又是感激又是歉疚。
看白瓔珞醒了,杜軒起身走到錦桌前,端過了藥碗,“杜大夫說,早起空腹喝一碗,午膳後再喝一碗,便不會有小腹下墜的疼痛感了。”
雖然肚子早已不痛,可想到杜大夫總不會有錯,白瓔珞乖巧的起身喝完了藥。
放下碗再回過身來,杜軒便低聲埋怨起了自己,“都是我的錯,若昨夜不是我醉了,便不會有那麼多的麻煩,珞娘,讓你受委屈了。”
笑着搖了搖頭,白瓔珞靠在他肩頭說道:“幫他便是幫你,哪裡來的委屈?至於那狗仗人勢的項管家,總有人替我收拾他就是。”
說着話,便聽得外面有管家說話的聲音,屋簾掀起,沉香進來回話道:“夫人,那位項管家來了,說是來負荊請罪的。”
白瓔珞抿嘴一笑,回頭去看杜軒。
杜軒的臉上,已有了幾分怒氣,囑咐白瓔珞躺好,他更了衣朝外去了。
昨夜狀元府的動靜,公主府焉能不知。
先不說項管家藉着傾城公主的勢大動干戈的搜狀元府一事,只他擅闖怡心苑和東廂房,驚擾了白瓔珞動了胎氣,這便是無法饒恕的罪過。
更何況,傾城公主就是再受嘉元帝的疼寵,她也不敢罔顧靖安侯府,隨意欺凌白瓔珞,所以,便有了項管家登門告罪一事。
議事廳裡,看着跪倒磕頭認錯的項管家,和帶了厚禮站在一旁的赤驥,杜軒客氣卻疏離的說道:“既然項管家是按着公主的意思來我杜府的,那在下也不敢多言,昨夜的事就此作罷。不過,有一句話,請赤驥公子代爲轉告公主,莫要因爲一些不長眼的奴才,壞了公主的聲名。”
知曉杜軒這是責備項管家不將狀元府放在眼裡,打着傾城公主的名頭欺辱他們,赤驥含笑應諾:“杜大人的意思,在下定會轉告公主。在下擅自揣摩公主的意思,她定然會應允,自此以後對府中下人嚴加約束,所以,還請大人放心。下不爲例。”
“如此,那便不送了。”
頷首應下,杜軒眼風都沒有掃項管家一下,轉身走了。
跪着的項管家一張臉青紅交加,縮在袖籠裡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而眼中憤恨的怒火,更是讓他的整張臉都顯得猙獰了幾分。
顯然也極厭惡這個人,赤驥回頭吩咐帶來的隨從將禮盒盡數放下,轉身揚長而去。
過了好久,項管家才起身,拍打完膝蓋上的灰塵,如喪家之犬一般的出了議事廳。
公主府正殿後一個清靜的院落內,傾城公主看着懶洋洋躺在樹下軟榻上曬太陽的白義,俏臉生煙的斥道:“白義,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若是旁人,見了傾城公主,只有站着或是跪着的份,而白義這般泰然自若的躺着,擡眼斜睨着傾城公主和她說話的,若是讓人瞧見定會錯愕的驚掉一地的眼珠子。
“把戲?公主的意思,恕在下不太明白。”
白義輕咳了一聲,一臉不解的看向傾城公主道。
“你當你還是三歲小童嗎?幾次三番的玩失蹤,搞得闔府上下雞犬不寧,這樣很好玩嗎?”
傾城公主沒好氣的說道。
脣邊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白義滿不在意的答道:“我玩失蹤?是公主太小題大做罷了。我答應公主不會離開公主府,但是不代表我要禁足在蘭草軒。至於偌大的公主府,我喜歡躲在哪裡,那便是我的事,那些蠢材找不到我,與我何干?”
“你……”
氣急的指着白義,傾城公主薄怒的威脅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別以爲我不會殺你。”
“哈哈……”
笑容綻放,此刻的白義,一反往常那病歪歪的模樣,竟讓人看得挪不開眼。
“你若想殺我,這三年間,你已經殺了我許多次了,不會等到現在。”
冷聲說着,白義輕咳了一聲,起身頭也不回的進了屋。
潔白無瑕的狐裘從軟榻上落在地上,沾上了灰白的塵土,傾城公主垂首看着,只覺得無比刺目,再回頭看着那疏離的背影,心頭頓時浮起一絲無能爲力的感覺。
“公主,起風了,我送您回寢殿吧?”
不知什麼時候,赤驥進了蘭草軒的院子。
傾城公主點了點頭,一邊朝外走,一邊問了了賠禮道歉的事,赤驥將杜軒的話一一轉達,又說自己已經應承下了。
想到都是項管家自作主張,傾城公主沒好氣的說道:“府裡的事都是你在管,以後多用點心,這樣的事若是再發生,你也難逃其咎。”
輕蹙眉頭,赤驥低垂着頭掩下,恭敬的應諾。
回頭看了一眼蘭草軒,赤驥試探着說道:“公主,如今尋了那麼多名醫,卻也沒有人能醫治白義的病,您可有什麼打算?”
傾城公主腳步一頓,轉身冷冷的看着赤驥。
赤驥身量比傾城公主高一個頭,可此刻,被傾城公主那般看着,像是居高臨下一般的審視,赤驥的身上頓時簌簌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赤驥,你是公主府的第一個郎君,跟在本宮身邊最久,所以,你的城府也是最深的。八駿中,逾輪、驊騮和綠耳喜歡白義,其他三個又看他不順眼,唯有你,這麼多年了,卻讓人瞧不清楚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沉聲說着,傾城公主的眼中,倏地帶了一絲凝重,“赤驥,本宮的話,說過一次,不想再重複。這府中,誰敢動白義一下,下場,從前已經有人驗證過了,你也瞧的清楚。所以,八駿也好,其他人也罷,若是還有人存了冒犯白義的心,到時候莫怪本宮心狠手辣。”
赤驥心中一緊,忙着辯解,“公主,您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關心白義,眼見天氣越來越冷了,他又常年病患纏身,所以,我總盼着他能好轉,八駿一起陪在公主左右。”
是真是假,難以分辨,傾城公主深深的看了赤驥一眼,轉身徑直走了。
入夜時分,見蘭草軒附近的防衛果然不似前幾日一般嚴密,白義的眼中,透出了幾分笑意。
進屋吹熄了燭火,又枯坐了半個時辰,聽得外頭一丁點動靜都沒有了,白義打開後窗躍了出去。
一路左躲右閃,成功的避開了府內巡邏的護衛,到了斷腸亭。
石階上早已鋪了一層銀霜,若是走過去,必定會留下足印,白義微微一笑,順着廊柱攀到亭子頂部,張開雙臂,如一隻大鳥一般,直直的滑到了一牆之隔的狀元府內。
輕車熟路的進了怡心苑,剛撿起一顆石子,便見東廂房似是有隱約的燭火,白義走到門前,屋門打開,露出了杜軒一臉等候的期冀面容。
“你……來了。”
有些雀躍,又有些緊張,杜軒忙着錯開身請白義進去,一旁,隨遠手腳麻利的將食盒裡的酒菜都擺在了桌上。
“白公子,我家公子等你好幾日了,你終於來了。”
揚聲說着,隨遠呵呵的笑了笑,提着食盒出去了。
心中漸暖,白義走到火盆前,坐在了杜軒對面,“你,知道了?”
喉頭一澀,杜軒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那兩枚琉璃掛墜,遞給了白義。
本就長相一致,身上又有一模一樣的信物,若這還不能證明二人的身份,那隻能說這巧合也太過罕見了。
白義接過繫着紅絲線的那一枚,用手摩挲着道:“師父說,他遇到我,是在天山腳下,當時,我的襁褓裡留着字條,上面有我的生辰八字,永乾二十二年除夕夜。另外,便就是這個墜子了。”
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生辰,杜軒有些激動的說道:“你我孿生,到底誰大誰小,如今也無從得知。不過,我已成家,便覥顏自稱一句兄長吧。”
白義點着頭,起身單膝跪倒,衝杜軒拜倒:“見過兄長。”
“快起來快起來,這是做什麼?”
忙扶起白義,兩人的眼中都蒙上了一層晶瑩的淚花,杜軒招呼着白義走到桌前,二人接連痛飲了三杯,胸中的激盪才稍有緩釋。
說到各自前二十多年的事,兩人都頗有些唏噓。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