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午覺起身,白瓔珞喚了流鶯幾人過來,打趣的問道:“可有人說什麼?”
說的,是晌午分派差事的法子。
白瓔珞並沒有真正的管過家,可是,在白老太太和薛氏身邊看的多了,白瓔珞閒來無事的時候也曾想過,將來自己當了家,又是什麼模樣。
想着想着,白瓔珞便把當家打理中饋,和管理手頭上那些鋪子的事,結合在了一起。
所以,按着從前和陶見銘說過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把差事交給了旁人,自該相信他們能做好,讓他們發揮出自己最大的潛力。
如今,狀元府裡的差事本就沒有那麼紛繁複雜,白瓔珞也不願意把原本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所以,纔有了早晨的那一幕。
如今,府中一百多號人盡數記錄在案,從前在侯府時是在哪一處當差,亦或是在哪個莊子裡,又當了多少年的差,白瓔珞都吩咐流蘇和流鶯幾人登記了下來,按着白瓔珞的說法,以後每年年底的時候,打賞的多少,就按着每個人今年一整年的表現來分發。
聽白瓔珞說的時候,下人們有的驚喜,有的呆愣,還有的,暗自思忖起來,卻沒有一人提出異議。
這會兒,白瓔珞卻擔心,是不是有人在背後說道什麼。
流鶯失笑的答道:“夫人,哪兒會有那麼快?再說了,便是他們心裡有什麼想法,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說出來,讓奴婢幾人聽到好傳給夫人啊。”
想想也是,倒是自己心急了,白瓔珞笑了笑,再未提及晌午的事。
喝了盞茶,想着離杜軒下衙還好幾個時辰,白瓔珞有些百無聊賴起來。
杜軒領的差事,是個閒差,基本上都是些編纂藏書的事情,而他又是新人,這頭一兩個月,是用不到他的,每日也就是去點個卯,跟同僚們混個臉熟。
而杜軒以貧寒的身份被靖安侯府老太爺慧眼識人,高中狀元后還娶得佳人,最後還得了聖上賜婚賞了府邸,翰林院的人豔羨不已之後,都紛紛猜測他將來的官路定然是一路青雲直上,是故,甫一入職,便有許多人來和他拉關係攀交情,昨兒第一日去翰林院,夜裡便有人請他赴宴,天色大黑了纔回來。
想來今兒也不會回來的太早,白瓔珞躺了會兒,坐起身吩咐着沉香道:“走,咱們去清點清點我的嫁妝。”
出嫁之前,除了白老太太和薛氏在衆人面前應下的那些東西,白老太太還暗裡給了白瓔珞一個匣子。
是那日一早,白老太太在白瓔珞還未起身梳洗時就去了蘭心閣給她的。
祖孫二人滿懷不捨的訴說着離別之情,匣子裡到底裝了什麼,白瓔珞也不曉得,這會兒,白瓔珞纔想起來。
怡心苑左側的那個小院子,杜軒當日打趣的說給孩子當臥房,孩子還是沒影兒的事,白瓔珞便吩咐人將她的嫁妝都收了進去。
花了將近兩個時辰,主僕幾人纔將嫁妝大概的清點了一遍,再從廂房出來,便連沒怎麼動手的白瓔珞,都頗有些氣喘吁吁的。
最後,便只剩下白老太太交給她的那個匣子了。
匣子打開來,只翻看了幾眼,白瓔珞的面色,便從一開始的期待,變的肅穆起來。
看到最後,白瓔珞潸然淚下,拿着冊子的手,也輕輕的顫抖起來。
“小……夫人,您怎麼了?”
白老太太一向疼愛白瓔珞,平日裡連句重話都不會衝白瓔珞說,可此刻見白瓔珞哭的梨花帶雨,沉香幾人心裡都忐忑起來。
“備車,我要回去。”
哭的不能自已,白瓔珞將手裡的冊子放回匣子,轉頭吩咐了流蘇將匣子一併帶到靖安侯府去。
重新梳洗了一番,外院的管事來回話,說車馬已經備好了。
白瓔珞吩咐了沉香和秀娘留在狀元府,帶着流蘇和流鶯出門了,馬車裡,看着流蘇抱着的那個包袱,白瓔珞的眼圈,不自禁的就紅了。
慶安堂裡,白老太太剛歇了午覺起身,還有些迷糊,聽聞白瓔珞來了,老人家當即就變了臉色。
“不會是和姑爺鬧彆扭了吧?”
白老太太有些惴惴的看着趙媽媽問道。
臉上有些猶疑,趙媽媽卻寬慰着白老太太,“老太太,姑爺對小姐那百依百順的樣兒,連您都說,老太爺年輕的時候都未必做得到呢,必定不是小兩口之間的事。”
白老太太不忿的撇了撇嘴,“這男人啊,沒得到之前,嘴上像是抹了蜜似的,腿腳也勤快,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杜軒要是敢讓珞姐兒受委屈,我非拿柺杖敲他不可。”
白老太太的話,頓時讓趙媽媽笑了起來。
簾子掀起,白瓔珞眼圈紅紅的進了屋,甫一看見白老太太,就落着淚撲到了她懷裡,“祖母……”
“哎喲喲,不哭不哭,這是怎麼的了?”
輕撫着白瓔珞的後背哄着她,白老太太只覺得心裡跟着針扎一般的難受起來,再看到流蘇將懷裡抱着的包袱放在了自己身旁的小几上,方方正正的似是個匣子的模樣,白老太太頓時反應過來了,“傻丫頭,祖母給你了,你好好收着便是,這是做什麼?”
“祖母,珞兒知曉您疼我,可您不能把留着給自己養老的體己都給珞兒啊,珞兒不要,不要……”
混亂的說着,白瓔珞毫無形象的擡起衣袖擦拭着眼淚,白老太太看着她這幅模樣,心裡跟着愈發難過。
“這本就是你的東西,如今,平白被你二伯母和四叔四嬸算計去了許多,你已經少得了些呢,怎麼還不要?真是傻話……”
原來,匣子裡裝着的賬冊票據,是當日二房算計三房該得的那份家產時,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當着一大家子人的面,說留着給自己養老的那一成。
白老太太笑着,擡頭吩咐了秋紋秋月打水服侍白瓔珞淨面。
白瓔珞的眼圈和鼻尖都紅了,看着可憐兮兮的,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貓崽。
拉住白老太太的衣袖,白瓔珞搖了搖頭,“祖母,我不要,您和祖父收着,當養老銀子。您和大伯母給我的那些,還有舅舅給我的那些,有陶掌櫃幫我打理着,夠我們富足平安的吃用一輩子了。再說,還有杜軒呢,他不是花孫女兒嫁妝的人,如今纔剛領了差事而已,將來,他必定能憑自己的本事讓我過上好日子的,這些東西,我不要。”
白瓔珞說的斬金截鐵,白老太太卻慍怒的剜了她一指頭,“我哪是給你的?我是給我曾外孫和曾外孫女的,她孃的那點兒嫁妝,拿出來還不夠看的,將來怎麼給他們留體己?指望杜軒,如今我且指望不上呢,老祖宗都說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不指望你那些鋪子能生出多少財來,也不指望杜軒能給你掙出多大一副家業來,這些,是我給我曾外孫和曾外孫女留的東西,你趕緊給我收起來。”
見祖母不似是開玩笑的,白瓔珞知曉自己連番推辭已經惹惱了祖母,再不敢拒絕。
撒嬌癡纏着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白老太太的面色才緩和起來,白瓔珞才放開膽子和祖母玩笑起來。
臨近晚膳的時候,白老太爺從外頭回來了。
知曉白瓔珞是回來還東西的,白老太爺也沒好氣的瞪了這個不識好歹的孫女一眼,還伸手在她頭上敲了個爆慄,“旁人挖空了心思算計的東西,送給你倒成了被嫌棄的了?”
“祖父……”
拖長了聲音軟軟的喚着,白瓔珞討好的偎在白老太爺身後,給他揉捏起了脖頸,好聽的話一串串的從口中冒出,不一會兒,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便被她哄得樂呵呵的了。
一旁,趙媽媽和秋紋秋月看到,都暗自笑了起來。
白瓔珞纔出嫁幾日而已,白老太太便連吃飯都不香了,偶爾早起時,還問秋紋“六小姐睡醒了嗎?叫她陪我去後院散步”,話說完,才反應過來白瓔珞出嫁了,老太太的臉上,便有些落寞,讓趙媽媽幾人看着心內不忍。
如今,見祖孫仨人偎在一起,慶安堂裡又有了久違的歡笑聲,趙媽媽的眼中,頓時浮起了一抹淚,怕被人瞧見,忙背轉過身子拭了去。
說笑了會兒,白老太太關切的問着白瓔珞,“讓你大伯母送了兩個廚子過去,做出來的膳食,可和府裡一樣?若吃不慣,記得讓流蘇帶個口信回來,祖母再讓你大伯母給你換。”
生怕自己去了狀元府,人手用不慣膳食吃不慣,如今,前前後後的,祖母讓大伯母送去的下人和廚子都好幾個了,再這樣下去,饒是薛氏再賢惠大度,怕是心裡也要起疙瘩了。
白瓔珞忙軟語都應了,連說那些下人是多麼的穩妥多麼的麻利云云,才讓白老太太安了心。
白老太太心裡鬆了口氣,揮着手讓白瓔珞回府去,“狀元府總共就你和姑爺兩個人,我就不留你用膳了,要不然他一人孤苦伶仃的,我可不落忍,快回去吧。”
這個時辰,杜軒怕是已經從翰林院出來,和同僚去應酬了。
心內如是想着,可又怕祖父知曉杜軒甫一領了差事便失了謹慎小心的態度,白瓔珞便沒說,乖巧的應下,帶着流蘇和流鶯回去了。
回到怡心苑,沉香面色素重的迎了上來,“夫人,常嬤嬤回來了,還帶來了蕙妃娘娘的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