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月十五,靖安侯府遍佈於大宋各處的掌櫃的和管事們便都分批前來報賬了。
蘭心閣裡,白瓔珞看着面前那輕飄飄的幾張紙,雖神情還素正,可眼睛裡卻掬着濃濃的笑意。
“小姐,您還笑?我看啊,分明就是那陶見銘存心糊弄您。我聽小紅說,昨兒,二房名下的那些田產,掌櫃們的只送進來的賬冊,就有兩大箱呢。”
見白瓔珞不怒反笑的模樣,流鶯以爲她氣得傻了,頓時在一旁埋怨起來。
“你怎麼不說是陶掌櫃辦事利落,給我省了不少麻煩呢?”
打趣的說着,白瓔珞復又看了一眼最後的那個數額,面上纔有些神采飛揚的喜意。
“小姐……”
流鶯無奈的喚着,嘟囔着說道:“也不知道您着了什麼魔,怎麼就對那陶見銘這般信任看重呢?您也不怕他把您的生意都敗光了。”
在流鶯幾人的印象中,陶見銘此人,白瓔珞應該是和她們一樣,都是從白秀口中聽說的。
對白瓔珞所說的那位陶老先生,流鶯和流蘇私下裡也聊過,二人根本沒有印象到白家莊時什麼時候見過他,所以,白瓔珞將對陶老先生的尊重和信任轉移到陶見銘身上,二人便愈發覺得匪夷所思。
這一年來,陶見銘每一兩個月都會送一封信給白瓔珞,可對於鋪子裡的事,卻都提的不多,反觀薛氏亦或是二房、四房那裡,便總能看到她們捧着厚厚的賬本在覈查,所以,流蘇幾人總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你們就放心吧,有他打理你家小姐的生意,將來富甲一方雖沒有可能,可錦衣玉食,再讓你們幾個人風光出嫁,卻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所以,你們可千萬別小瞧他,擔心他將你們的嫁妝銀子都給揮霍了。”
白瓔珞打趣的說着,身後,流蘇幾人滿眼的無奈。
沒幾日,便收到快馬送來的信,陶見銘和胡大掌櫃已經啓程,不日便會來見白瓔珞。
得知消息的時候,白瓔珞正趴在暖抗邊陪着坤哥兒玩布偶,見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白老太太關切的問道:“若我沒記錯,胡大掌櫃和我簽下的五十年的約,今年便算是到期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對去歲正月發生的事,白老太太絲毫不知曉,只知道白瓔珞請了陶鎮十八鋪的二掌櫃來,跟在胡大掌櫃身邊偷師。
對於白瓔珞對胡大掌櫃和陶見銘二人未來的安排,白老太太想當然的認爲是大掌櫃和未來二掌櫃的合理搭配。
見祖母問起,白瓔珞思忖了一下道:“如今,我還說不準呢,怎麼也要等他們回來,看他們各自的意思才行。若是兩人相處甚歡,而胡大掌櫃也願意繼續效力,那以後大抵也是今年這番模樣。不過,若是胡大掌櫃要回家頤養天年,我也不好執意挽留,到時候,再看怎麼搭配調度的好,我若是有拿不準的地方,自然還要請祖母您多替我費費心了。”
說到最後,白瓔珞擺出了一副討好的表情,白老太太笑着嗔道:“你就是個機靈鬼兒,什麼事情都心裡明白着呢,還用得着祖母替你拿主意?你啊,就自己看着辦吧,是好是壞,將來是賺錢還是賠錢,都是你自己個兒口袋裡的銀子,你自己掂量吧。”
白瓔珞拽着白老太太的袖子撒起了嬌,一旁,坤哥兒也有樣學樣,拽着白老太太的衣襟癡纏起來。
祖孫三人笑鬧着,屋子裡滿是和樂無憂的笑聲。
秋然軒裡,二夫人看着賬本,不時的蹙眉沉思亦或是喜形於色,讓坐在一旁的二老爺忍俊不禁的笑道:“不看賬本,只看你的臉,我就知道哪家鋪子虧了,哪家賺了個盆滿鉢滿。”
擡眼斜了二老爺一眼,二夫人將手裡的賬本推過去擺在他面前,細長的指甲指着那最後的數額埋怨道:“瞧瞧,這可是遼東那幾家鋪子一年的收益,就這點兒錢,給你你相信嗎?”
見二老爺看了一眼,一臉的不以爲然,二夫人愈發覺得痛心,“前幾日我去尋大嫂說話,恰逢有管事的進去回話,我雖聽的不大清楚,可該抓住的東西,卻是一點兒都沒漏的。同是皮草鋪子,大嫂手裡那幾家自然也是有好有壞,這實屬正常,可你瞧瞧,咱們這幾個鋪子,生意最好的,收益也沒有她那兒最差的多,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
“不可能吧?”
一臉的不相信,二老爺接過賬本翻看了幾頁,看着那密密麻麻讓他犯暈的蠅頭小楷,只覺得眼前直髮黑。
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二老爺把賬本丟回二夫人手裡,出着主意道:“莫不如你去晨曦閣問問四弟和四弟妹?當日分到手裡的鋪子都是均等的,他們手裡也有皮草鋪子,你去問問他們今年的收益,對比一下不就知道了?左右上下相差的數額不會太大就是了,總好過你一個人坐在這裡犯嘀咕的好。”
表情一鬆,二夫人點了點頭,笑着合上了賬本,“難得你沒出個餿主意。”
說着,二夫人想起一樁要緊的事,問二老爺拿着主意道:“往年過年時,打賞給一衆掌櫃的們的分紅,都是這個數……”
二夫人伸出了三根手指,“你說,今年剛接到我們手裡,我們要不要多封一點,算是我們意思一下,讓他們繼續忠心耿耿的爲我們打理生意?”
二老爺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都是府裡的舊例了,莫要胡亂變動。要不然,明年若是經營不好,再恢復到三十兩,他們又要覺得少了,還是每年都一樣的好。”
想想二老爺說的也有道理,二夫人點着頭道:“老爺說的也有道理。多了些,他們也會覺得是小恩小惠,反倒覺得咱們都得指望着他,到時候起了貪念,中飽私囊就不好了。”
“正是這麼個理兒。”
二老爺和二夫人達成了共識。
晚膳時分,一大家子人聚在慶安堂,丫鬟們布起了膳,二夫人見身邊衆人都各自說話逗笑着,便轉身尋四夫人說起了悄悄話。
不一會兒,便打聽出了她想要的內容,見和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二夫人露出了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第二日一早,白瓔珞在慶安堂陪着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吃用早膳,膳後耽誤了會兒功夫,便見秋紋在一旁衝自己使眼色,白瓔珞知曉,定是胡大掌櫃和陶見銘來了。
“去歲我便在諸位掌櫃的跟前說過的,既是交給了你,我們便不插手了,那你便帶他們回蘭心閣去回話吧。有什麼不懂的,去尋你大伯母問就是了。”
白老太太置身事外的囑咐道。
白瓔珞笑了笑,抱着祖母的胳膊又撒了會兒嬌,才起身回了蘭心閣。
一年未見,陶見銘比之年初時黑了許多,可眸色也更趨沉穩,讓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安定,倒忽略了他身旁那個老態畢現的胡大掌櫃。
“見過小姐……”
拱手拜過,胡大掌櫃和陶見銘相繼落座。
胡大掌櫃看了陶見銘一眼,方開口回話道:“小姐,都說聞名不如見面,昔日做生意時,老奴和陶掌櫃便有過幾次接觸,那時便覺得他年少有爲,如今相處一年,老奴才發現,那只是陶掌櫃的一面而已,陶掌櫃可是個做生意的天才啊。”
不遺餘力的誇讚着陶見銘,胡大掌櫃苦笑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目的,“老奴簽下的五十年身契,如今已經到期。老奴年事已高,也禁不起奔波了,所以,還望小姐體諒,准許老奴將手中諸事交接給陶掌櫃,讓老奴回鄉頤養天年。”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白瓔珞也再未與他周旋,點頭應下,口頭許諾了一個足以讓人感恩戴德的紅包。
待到胡大掌櫃退下,白瓔珞擡眼看着一直未開口的陶見銘笑着問道:“一年不見,陶先生可好?”
這個好,問的便不止是他本人,還包括他所接手到的白瓔珞名下的產業的一應問題。
兩人之前的書信中,陶見銘都或多或少的提及過,可都遠不及當面口述更清楚。
心中脈絡清晰,陶見銘便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小到哪個地方哪家鋪子每年的盈虧,大到未來幾年手中產業所能做的整合和調整,直到講完,流蘇幾個丫鬟都露出了一臉震驚崇拜的表情,而白瓔珞,卻是一臉淡淡的欣慰表情,仿若她早就知道陶見銘有這樣的本事一般。
“能請得先生相助,是瓔珞此生最英明的決定。”
毫不掩飾的自誇着,白瓔珞心中的得意難以言表。
陶見銘露出了一絲笑容,自謙的答道:“小姐謬讚了,也是我喜好在此,否則,小姐就是十匹馬怕是也拉不動我的。”
聊完了鋪子裡的事,兩人之間的談話,便輕鬆起來,想及這幾日掌櫃的們相繼前來拜見後,自己就要準備給他們的分紅,白瓔珞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徵詢着陶見銘的意見。
“參股?”
心頭微驚,看着面前這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少女,陶見銘覺得十分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