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夫本想接蔡思雨生辰宴之際緩和與柳伯懿的關係,卻不想弄巧成拙,如今蔡思雨花粉過敏險些破相,唯有自己用那張老龜殼做藥引才能根治雜症。
衆目睽睽之下,慕九夫再次暴露了本性,心說蔡家小姐的生死與我何干?他道了一聲告辭,隨後揚長而去。
苦了蔡鍾馗翹首以盼,最後也沒能等到慕九夫送來龜殼,家人來報說慕家連夜搬遷,離開了商山不知去向。
蔡鍾馗得知這個消息後頓足捶胸,他自責交友不慎,唯一的女兒還沒出嫁,就在大庭廣衆下出盡了洋相,如今自己老無所依,後半生何人值得託付?
蔡家人的遭遇讓人唏噓,柳伯懿更是倍感慚愧,若不是自己與慕九夫鬧僵,又何至於如此?
蔡家小姐破相的謠言不脛而走,十里八鄉無人不知曉,張王李趙背地裡指指點點,茶餘飯後議論紛紛。
流言猛如虎,輿論壓垮人,蔡鍾馗心悸焦慮日勝一日,終於抱病不起。
且說商山腳下的山村裡住着一個潑皮,世代深居在龍駒寨,遊手好閒家徒四壁,年近四十還沒能娶上媳婦。那日蔡家大宴賓朋他也在席中,見蔡思雨二八年華生得花容月貌,當即三魂七魄便丟了大半。
慕家人離開龍駒寨後,蔡家失了面子,整日閉門謝客。
潑皮對蔡思雨朝思暮想,猛然意識到蔡家失了體面,蔡家小姐說不定就會因爲這件事,而終老在自己的閨房。
潑皮異想天開,感覺這是老天爺給了自己一次鹹魚翻身的機會,假如蔡員外能把女兒許配給自己,豈不是兩全齊美的好事?
說幹就幹,破皮當即便託了媒婆去蔡家提親,蔡鍾馗得知此事後氣得一口鮮血吐在了自己院子裡。
媒婆被蔡家人亂棒打出,自然免不了一番言語奚落,話裡話外深深刺痛了潑皮的自尊。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潑皮不覺得自己攀高枝門不當戶不對,反倒認爲蔡鍾馗以勢壓人,嫌貧愛富。
亂世裡百姓食不果腹,山賊響馬更是遠多於太平盛世,有的盜亦有道、劫富濟貧,有的則欺男霸女、危害一方。
潑皮忽然想起商山附近有一夥打家劫舍的山賊響馬,他有意報復蔡家以出心中的惡氣,便將蔡鍾馗原是洛陽府鉅商的身份散播了出去,打算引狼入室,借刀殺人。
一日日白晝日光短,一暮暮氐惆夜更長。
連日來蔡鍾馗夜不能寐,失眠多夢,直熬得神似厲鬼,心力交瘁。
臘月寒冬地凍天寒,商山之中妖風勁吹,家中燈火搖曳,妻妾早已睡去,蔡鍾馗則獨守孤燈,茶飯不思,好一幕無處話淒涼。
夜深人靜,蔡鍾馗睡意漸濃,猛地聽到村中狗吠聲此起彼伏,驚得人心惶惶。
蔡鍾馗扶案而起,他推門走到前院,就聽牆外人喊馬嘶一片嘈雜,火光星星點點。
“老爺,大事不好了,不知從何處來了一夥強盜直奔咱們蔡家而來,咱們快逃吧!”家丁慌慌張張前來稟報。
蔡鍾馗聞言大吃一驚,連忙招呼家人收拾東西逃難,大難臨頭老員外依舊捨命不捨財。
風借火勢、火助風威,片刻之功小鄉村便陷入了汪洋火海,不知多少無辜的百姓,稀裡糊塗地在夢中做鬼。
混亂之中蔡鍾馗老淚縱橫,無數奇異珍寶不知該如何歸整,眼看賊人將至,他連連感嘆蒼天無道,自己愧對先人。
“爹,快走吧,東西不要了!”蔡思雨還算冷靜,看父親好似魔怔一般不停地哭泣,連忙上前勸阻,蔡家人乘坐一輛馬車奪路而逃,將萬貫家財都丟在了火海中。
馬車沒跑出多遠,蔡思雨就見村口被一夥山賊攔住了去路,他們各個手持利刃,正向蔡家人走來。
蔡思雨嚇得慌不擇路,她和家人一起跳下馬車鑽入了山林,瘋似的向山上攀爬。
山腳下人聲嘈雜,好似山賊正在追趕。蔡思雨猶如驚弓之鳥,根本不敢回頭張望,她俯下身子向前猛跑,忽然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團草叢猛地晃動了起來。
蔡思雨一怔,立刻意識到了有些不尋常,她還沒來得及提醒父親注意,便見草叢左右一分,跳出來了一大四小五頭野豬,爲首的野豬是一頭牙短耳小的雌豬,正瞪着眼睛看着衆人。
蔡鍾馗見狀暗暗叫苦,心想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雖說野豬是雜食動物,不會駭人性命,可野豬骨子裡有着很強的領地意識,但凡出現在領地中的任何生物都會被仇視。
蔡鍾馗從母豬憤怒的眼神中讀懂了含義:一家人必須立刻離開。
山下火光如焗,人喊馬嘶聲在林中迴盪,那母豬受了驚,突然怪叫一聲,直直向蔡家人衝了過來。
蔡鍾馗嚇得魂飛天外,慌忙間向旁邊閃躲。
事發突然,多數蔡家人並沒有發現野豬羣,眨眼間那母豬就衝進了人羣,多有婦孺倒在了它的獠牙下。
“啊!”一聲慘叫傳來,蔡鍾馗的三姨太就被野豬撞倒,母豬頂着她的身體一路向前,枯枝和草葉將三姨太劃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衆人一愣神的功夫,蔡家三姨太就滾向了深淵,即使命大不死也會摔得體無完膚。
“畜生!你也來欺我!”蔡鍾馗眼看着三姨太撒手人寰,心態瞬間崩潰,他撿起一塊石頭就想和野豬拼命。
“爹,快走!”蔡思雨來不及悲傷,趁野豬沒有攻擊父親,她卯足力氣將蔡鍾馗推上了一棵矮樹,打算避開野豬的鋒芒。
那母豬在人羣中橫衝直撞,父女二人剛剛爬上樹幹,就又聽到一聲慘嚎,二姨太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好像死了一般。
接連看着兩位親人生死不明,蔡鍾馗一時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然後野豬羣卻並沒有停止踐踏,樹下一片狼藉,四周竟然沒有一塊完土,蔡思雨的母親下落不明,家丁們更是跑的跑散的散。
豬羣左衝右突,不知鑽入了哪條岔路,良久之後樹林中才恢復了寧靜。
蔡思雨戰戰兢兢地攙扶着父親從樹上下來,前後尋不見親人的身影,不禁鼻子一酸潸然淚下。
父女二人步履闌珊,繼續向山林中逃去,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蔡思雨看腳下一邊平坦之地,忽覺得雙腳痠疼,她和父親靠在一株老樹旁,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一棵棵參天大樹,在微弱的月光裡顯得格外神秘靜幽,枝幹虯曲,蒼勁肅殺,粗糲的樹皮纏滿了黑密的皺紋,而彷彿每一條皺紋裡都藏着一段動人的往事。
不知不覺,蔡思雨進入了夢魘。
夢裡一張張模糊臉若隱若現,他們在一片樹林中不停地追着自己,她害怕、她叫喊,然而樹林中異常寂靜。
忽然,蔡思雨被一陣響聲驚醒,剎那間她睜開了眼睛,見不遠處的一株草叢晃動,隨即走出了幾個人。
蔡思雨嚇得花容失色,正準備搖醒父親躲藏,卻看見那幾個人向自己大步流星地走來,爲首一人高大威猛,手持一對少林子母鴛鴦鉞,正是柳伯懿。
“柳大哥!”蔡思雨見是柳伯懿兄弟前來搭救,頓時激動得梨花帶雨,她緊跑幾步撲進了柳伯懿的懷中,嚶嚶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