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後第三十天,下午17:00,盛陽市城郊遊樂園]
“需要幫助嗎?”蘇信問。
夏傑回身看了看他,說:“你的冰鎬應該會派上用場。”
“好,讓一讓,我來。”
蘇信將鎬尖伸到捲簾門的下面猛地一提,門便開了。夏傑敲碎裡面的玻璃門,一間五彩繽紛的糖果屋就現在了他們眼前。
“嚯,我還不知道你愛吃糖呢。”蘇信說。
“我不吃糖,我只是進來看看有沒有鐵板魷魚。看這樣子是沒有。”夏傑說着,便轉身走了。
“喂,你不想講講這十天來有關你的事嗎?”
“有什麼好講的。無非就是吃喝拉撒,和活屍兜圈子。”夏傑淡淡地說,“你呢?在盛陽的學校待的還好嗎?”
“哈,說來你可能不信,我被校園欺凌了。”
“然後呢?你把他們殺了?”
“猜得真準。”
蘇信苦笑,聳了聳肩。
“秋雨她......你沒救過來她,是嗎?還有百柔。這事我看給珞蘭的打擊還蠻大的。你不去安慰安慰她嗎?”
“我安慰她有什麼用?漂亮話和安慰詞又不能讓她真的從失去秋雨的悲傷中走出來。這事兒,還得看她自己。不過珞蘭很聰明,也很理智,我想她不會做出什麼傻事的。”
“是啊。她這丫頭精明得很呢。不過,你這話聽着怎麼像是給我說的呢。”
“看你自己怎麼理解了。對於曉晴的事我很抱歉,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快點走出來,重新回到我們這個小集體中。”
“我現在不就回來了嗎。只不過,不要奢求我能像以前一樣了。老師走了,曉晴也沒了,連百柔和秋雨也不在了。剩下的就只有我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人了。”夏傑道,嘆了口氣,“拿點糖給丫頭們分一分吧,好不容易能歇息一下了,也該讓她們嚐嚐甜的了。”
“甜的?”
“嗯,天黑了,我猜晚上的時候,旋轉木馬的燈應該會很亮吧。”夏傑望着那些遊樂設施,眼裡好像泛起了光,“我去找發電機,你先去和丫頭們匯合吧。待會兒我過去。”
蘇信看着夏傑離去的背影,點點頭,欣慰地笑了。
天已然是黑成了一團墨,連星星都閃起了光。看樣子到了夜晚,這天才剛剛放晴。蘇信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旋轉木馬前,也沒說是什麼事,引得人們一陣陣猜疑。
“阿信,有什麼事啊?突然把我們都叫到這。”王珞蘭問,已然失去了平日裡的神氣。
“是啊,你是要給我們開會嗎?”陳一寧問。
“呃,也算是吧。不過沒到時間。到時間了纔可以講哦!”
“哈,你這崽子什麼時候學會賣關子了?算了,你老姐我可不想和你在這耗着!老孃餓了,去吃飯了!”欒玉凌說,擺擺手轉身走了。可就在她走出去沒兩步的時候,整個遊樂場裡面瞬間燈火通明,照亮了黑暗中的每個角落。而旋轉木馬上的花燈更加絢麗奪目。欒玉凌停下腳步回身看着這個夜幕下明亮的遊樂園,連她這種十足的女漢子的心也一瞬間融化了。
“崽子,你這......”
“Surprise!逃亡的即興節目,末世快樂。”蘇信說着,便打開了旋轉木馬操作檯的開關。
音樂聲響起,木馬也轉了起來。每一個人眼中都是泛着光的,嘴角不自覺地挑起,眼眶也不知怎麼的就溼了。
“死變態,你......”王珞蘭強忍着,聲音顫抖着,可最後還是流下了淚來。
“我說大小姐,你這一天可沒少哭啊!把眼淚收回去,想點好的!這可是我們愜意的最後一天啊,不狂歡一下怎麼行呢!”
此時,蘇信在王珞蘭的眼中彷彿變成了盧秋雨,連說話的語氣都那麼像。好像這一瞬間,盧秋雨在這絢麗的燈光之中回來了。她哭着,卻也在笑着,輕輕懟了蘇信一拳,便拉着陳一寧和蘇雅衝着木馬去了。
“姓蘇的,你不來嗎?”王珞蘭問。
“啊,我不適合那麼浪漫的東西,你們上吧!”蘇信笑笑,轉頭看到表情複雜彷彿躍躍欲試卻又怕毀了人設的範靜女,手放在她的後背上用力地將她推了出去:“難得有次機會,去吧!”
範靜女笑笑,點點頭,故作一副沉穩的樣子去了。只剩下姜雨涵、蘇信和夏傑三人沒有參加到這個遊戲中,遠遠地觀望。
“真好啊,你看她們多開心啊。連孔胖子也笑的跟朵花似的。”夏傑笑道,“你確定不去體驗一下?感受一下浪漫的氣息?”
“算了吧,浪漫這個詞和我可是一點都不搭邊。還是在這看着她們玩好一點。”蘇信攤攤手說。
確實,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羣丫頭們這麼開心了。連他那平時不苟言笑的妹妹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看着這一張張笑臉,真心希望時間就停在這裡,不要再流動了。
“涵姐,明天我們怎麼走?還開車嗎?那兩輛車我看可都快沒有油了啊。”
姜雨涵看着他皺了一下眉頭,彷彿有些不耐煩:“你非得這個時候和我商量嗎?靠,就不能讓我也歇一歇嗎?早知道我也跟着上去了!是這樣的,這座遊樂園裡面有一個救援直升機,是專門運送出現突發情況的遊客用的,就停在半山腰的機庫裡,離這兒並不遠。我以前開過幾次警用直升機,有點經驗,應該能把那玩意開走。明天我們就乘那個直升機直奔錦水市,據說那裡還有黑色十字的駐軍,應該能套出點情報來。”
“錦水市?和小連市隔海相望的那個以燒烤而聞名的城市?”
“去過?”
“沒去過。不過又是一個臨海城市,挺新鮮的。錦水市被感染了嗎?”
“一半吧。現在以海昕爲中心,方圓二百公里幾乎都被感染了。不過感染了也好,至少我們行動會方便一些,不會受到限制。”
“也是......”蘇信嘆口氣,“唉,不談那些了。我去餐廳裡拿點酒過來,咱幾個喝點。”
蘇信轉身向餐廳走去,可沒走幾步,背後就傳來了一聲槍響。他回身看去,姜雨涵和夏傑正端着手槍極其緊張地瞄準着什麼,而順着他們槍口所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佐伊!
佐伊站在道路的中央,淋浴在月光之下。她依舊穿着那身血紅的長裙,皮膚雪一樣慘白。射出的子彈在她的面前幾釐米的地方停在了空中,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子彈抓住了一般。佐伊淡淡一笑,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懸在空中的子彈,子彈便瞬間失去動力,墜在了地上。
“姜雨涵,你感覺那種東西對我有用嗎?”佐伊說。
“至少現在知道這玩意對你沒什麼用了。”姜雨涵挑挑嘴角,衝陳一寧使了個眼色,一支箭矢就瞄準着佐伊的頭無聲地射了過去。可沒想到,箭矢竟也和子彈一樣被停在了那裡,無法傷到佐伊哪怕是一根毫毛。
“呃,看來這玩意兒也不管用。”陳一寧歪頭道。
“哼,那你們還有什麼花招嗎?”佐伊嘲諷。
“佐伊!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蘇信跑回來問道。
“啊,叛逆之人,你還在呢。多虧了你和那幫烏合之衆,我才能回到這個世界啊。真是謝謝你了呢。只不過,你始終沒有接受我,沒有說出那句話,還是讓我挺傷心的。”
“別他媽和我扯閒話!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放輕鬆,叛逆之人。別以爲你和姜雨涵聽信了某個人的鬼話就以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如果你真就那麼容易聽信謊言的話,那隻能說明你並沒有我想的那麼聰明。”佐伊說,轉頭看向了蘇雅,“放心,我不會奪走你可愛的妹妹的。至少,現在還不會。等到時機成熟,你自然會知道所有的一切真正的真相。你到底爲誰而戰,蘇信?是聽從你自己的聲音,還是聽信其他人的讒言?又或許是跟隨你噩夢中的那個人?”
“改寫一切或是重蹈覆轍走向毀滅?叛逆之人,蘇信,這一次你會做出什麼選擇呢?我真的是越來越期待你和你朋友們的表現了。不過在你做出正確的選擇之前,你還需要一些小小的試煉。一些......能夠讓你承擔起這份力量的試煉。”
“聽!他們來了......”
佐伊詭異地笑着,化成一片片灰燼消失在了空氣之中,隨即一陣嘶吼聲就從遊樂園的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活屍?!怎麼可能?它們怎麼會這麼快就找到這來!”陳一寧詫異道。
“那還用想嗎?當然是因爲你旁邊那個丫頭了!”夏傑盯着蘇雅怒斥道,轉過身死死地抓住了蘇信的衣領,“蘇信,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還有你妹妹蘇雅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說我們是哥仨你信嗎?”蘇信冷笑,將夏傑推到了一邊,“到時候你會知道的,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是該跑的時候!涵姐,你現在能讓那架飛機飛起來嗎?”
“可以,完全可以。”姜雨涵答道。
“那就好,你帶着大夥去找飛機,我和一寧在這兒給活屍當誘餌拖延些時間。一定要快,我們可沒剩多少子彈了。”
“行,知道了,我儘快!你和小丫頭也注意安全!”
說完,姜雨涵便帶着人們衝着半山腰跑去了。蘇信看着他們走遠了才整理了一下衣服。
“一寧,你的子彈最多還能撐多長時間?”蘇信問。
“正面交鋒的話,我感覺一分鐘都撐不下去。但我們可以選擇不正面交鋒。看,在那上面,我們至少還能多撐十分鐘。”陳一寧指了指摩天輪說。
蘇信擡頭看了看,嚥了口唾沫:“行,那我們趕緊上去吧!”
按下操作檯的按鈕,摩天輪便緩緩地轉了起來。在屍潮淹沒這裡的大地之前,他們鑽進艙室中關上了門。活屍用牙齒啃着玻璃,抓着座艙外的杆子一點點升高,最後墜到地上摔得粉碎。待到他們的座艙升到最高點時,他端起槍將半個身子伸出窗外衝着控制檯扣下了扳機。摩天輪的燈還在亮,卻不再動了。陳一寧坐在他的對面,見勢,長長地鬆了口氣。
“現在我們只需要注意爬上來的食屍鬼,然後等到姜姐來接我們就行了。”陳一寧說,用手肘打碎玻璃向下俯瞰。此時的大地儼然已經被死人的浪潮給覆蓋,成百上千的活屍聚集在摩天輪的下面向他們伸着手,哀嚎着,恐怖得令人頭皮發麻。但陳一寧卻像是司空見慣了一樣,看着屍潮輕笑一聲,將頭縮了回來:“真不敢相信我第一次坐摩天輪竟然是和你,在晚上,底下還有這麼一羣狂熱粉絲!這可真是令人難忘的第一次!”
“誰說不是呢。一提到摩天輪,人們都會想到浪漫、表白、愛情之類的。現在呢?我滿腦子都是窗戶漏進來的風,還有這羣狗屁活屍的哭嚎!”蘇信苦笑,掏出手槍打下了一隻正在向上爬的食屍鬼,“媽的,我再也不對摩天輪抱有什麼幻想了!”
“可別啊,幻想還是要有的嘛。要不,我和你表個白?”
“什麼?”
蘇信和陳一寧對視着,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雖然很暗,但他還是可以藉着摩天輪外面的燈光看清,陳一寧的臉有些泛紅了。風輕輕吹過她的臉龐,掀起她的頭髮,很美。他凝視着她的眼睛,不知該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她的身後閃起了一片白光。
“你喜歡我嗎?”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噩夢,那個撕碎了一切美好的噩夢。山間的血洪,金色的眸子,還有那隻仰天長嘯的巨獸......他這樣想着,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
“我有那麼嚇人嗎?”陳一寧笑道,“開個玩笑而已嘛,別在意別在意!看把你嚇的!”
“沒有,不是因爲那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走神了而已。”
“哈,隨便你怎麼說啦!還好我是和你開玩笑,要是真和你表白,你就那個反應的話,我非得從這跳下去不可!”陳一寧歪頭道。
“可別,我可捨不得你這個小混蛋。”蘇信笑道,“行了,不鬧了。那片白光,是涵姐嗎?”
“嗯,是啊。是時候離開了。”陳一寧回答。
他看着陳一寧的眼睛,似乎能從中看到一絲不捨,但那卻轉瞬即逝。
“以後一定還會有機會坐摩天輪的。”她這樣說着,順着窗子爬了出去。
他的心不知怎麼的,竟然有些難受。可他沒有時間去想那麼多,只是跟在她的身後踩在摩天輪的架子上一步一步小心地向直升機走去了。風吹得很涼,帶着濃郁的血腥味。食屍鬼還在一隻一隻地向着他的方向往上爬,貪婪地用舌頭舔着嘴脣。他站在飛機下面,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燈火通明的遊樂園,長嘆口氣,躍上了飛機。
“OK了,現在撤吧!”他扶着門邊的把手說。
“等等,那是什麼?”王珞蘭看着蘇信的身後說。
蘇信轉頭去看,竟發現遊樂園的地面慢慢地裂開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地面之下蠕動一般。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再次閃過了那些奇怪的畫面。伴隨着腦海中的吼聲,地面被狠狠撕裂,一隻無比巨大的怪物就從地底鑽了出來。那隻怪物足有十幾層樓高,頭顱旁長着兩排血紅的眼睛,,石英般的巨型獠牙之間穿梭着長滿尖刺的舌頭。它通身烏黑,皮膚堅硬,後背上凸起着一排乳白色尖銳的骨刺,長長的尾巴在地上拍起陣陣塵土,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黑暗之中。它仰頭沖天長鳴,咆哮聲中帶着令人屈服和畏懼的威嚴。他看着那隻怪物,愣住了。因爲它,就是他噩夢中的那隻巨蜥!
“我CAO!那是什麼鬼東西!哥斯拉嗎!”姜雨涵驚呼。
“你他媽管它是什麼呢!快關門!離開這!”蘇信大喊。
“媽的,你以爲我不想嗎!飛機在那玩意吼完以後就他媽的失靈了!”姜雨涵道,“門關不上了,但應該還可以飛。小子,抓緊了!”
“好!”他答應道。可話音剛落,一根肉刺就刺穿了他的肩膀,血瞬間濺了陳一寧一臉。
“血腸?血腸!你沒事吧!”陳一寧大驚失色,捂住他的傷口,卻發現這跟肉刺竟一直延伸到摩天輪下面的屍羣之中。
“是獵食者!快,把觸手切斷!”他忍着痛說,可還沒等陳一寧動手,他就被猛地拽出了飛機之外。
“血腸!!”陳一寧一手抓着飛機上的座椅,一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他整個人在飛機外面被兩股力拉扯着,懸在了空中。
他的肩膀還在流血,肌肉在撕裂,劇痛幾近讓他昏死過去,但他還在緊緊抓着陳一寧的手,彷彿腦海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要鬆手。他回頭向後看去,竟發現成隊的食屍鬼正把觸手當成橋樑向飛機飛速爬來。他知道,要不了幾秒鐘這羣食屍鬼就會踩着他的身體衝進飛機毀掉一切,沒有人能夠阻止它們。除非......
他咬了咬牙,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轉過頭看着陳一寧,淡淡地笑了。而陳一寧似乎也看清了他的意圖,眼眶一瞬間溼潤了。
“不,不!血腸,不要!”她央求着,可他還在微笑,漸漸鬆開了手。
“活下去......”
他墜了下去,伴隨着一隻只飛躍在半空的食屍鬼,宛如被獵槍打中的雁。 他看到她還在喊着他的名字,在悲鳴,可他卻無法再撫着她的頭安慰她了。也許這一次,真的要結束了吧。甘心嗎?還是有些不甘啊。他還沒有阻止黑色十字,還沒有阻止佐伊的降神,還沒有讓小雅遠離這一切,還沒有......聽到她的表白。
“不甘心啊......”他在心裡自言自語着,苦笑着,“可是,看來這是沒辦法的事了呢......”
“真希望你今晚說的話都是真的呢。只不過,沒有機會再答應你了。”
“你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他慢慢閉上了眼,墜入到了無盡的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