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期第十天,地點未知]
黑色的士兵筆直地站在門口,衝着那個嚴肅的男人敬禮,打開了門。屋子裡滿是穿着白色大褂奔波的人,手中拿着報告亦或是化學藥劑。聞着屋子裡瀰漫着的化學品刺鼻的味道,男人微皺起了眉頭。
“都說了多少次了,化學品嚴禁帶出實驗室!再讓我發現一次,管他是誰,通通給我送到觀察區做實驗體去!”男人對着身旁的隨從說,“那幫被選中者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動靜?”
“報告長官,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且十分順利。”隨從回答,“但......根據線人的情報,重點監測對象有些與實際情況不符。”
“不符?爲什麼?你是說我們被線人耍了嗎?”
“不知道,但目前來看,線人應該也對此並不知情。重點監測對象的各項數值都比其他人要低很多,就好像是......完完全全不受影響一樣。”
“什麼?怎麼會這樣?難道我們真找錯人了?”男人質疑道,搖了搖頭,“唉,算了,反正他們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中。觀察期過了,再接着進行下一輪實驗也無妨。”
“您說的是。那計劃還繼續進行嗎,長官?”
“繼續。多安排幾個人盯着。觀察期一過,立馬結束實驗。”
“是!”
隨從敬了個禮,便小跑着離開了。男人低頭看着手中的檔案,在那個女孩的照片上畫了一個叉。
“Wrong person。”男人自言自語地默唸,將那張檔案扔到了一邊,“那你呢?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
他詭異地笑着,擡頭望向屋子中央的大屏幕,屏幕上面映着的,是那個男孩的臉。
[下午13:00,盛陽市第二十中學,雨]
天空是一片水泥的顏色,看不到一絲陽光,淅淅瀝瀝的下着雨。雨點打在枯葉上的聲音是清脆悅耳的,宛如大自然爲人類所獻上的樂章。可這曲調是喜是哀,無人知曉。但此刻對於他來說,這絕對是一首擾人心智卻又十分應景的哀歌。
又一次,他的座位被當成了垃圾桶。書桌上、椅子上堆滿了裝着剩飯剩菜的飯盒,菜湯還在順着桌角向下流淌。那種味道,並不好聞。
“我說過很多次了,這裡的座位已經有人坐了,垃圾桶在另一個角,請大家記住好嗎?”他壓着火氣向全班的學生說,可是卻無人理睬。
“誒,你聽到了嗎?病人說話了!”
“咦,真噁心!我們離他這麼遠應該不會被傳染吧?”
“誰知道呢!下次往那噴點消毒水吧!”
議論聲不斷。
十天了,他無法改變任何東西。人們對他的認知還停留在“病原體”階段,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獲得他人的認同。時間久了,連吳梓萌來和他說話的次數都變得少了許多。他既憤怒又無奈,想反抗卻又無從下手。一個人是無法撼動衆人的偏見的。如果你是A,而其他人是B,那麼你就是個異類,終將會被流言所逼瘋甚至殺死。他深知這一點,所以,他什麼也做不到,只好忍受。他甚至期待有一天會變得透明,那樣至少就不會被當成是異類了。時間久了,他便愈發思念曾經在海昕的日子。
上課鈴響後,老師便進了教室。小老頭依舊是那個小老頭,可是卻換了一副嘴臉。他站在講臺上聞到一股濃郁的菜味,便皺起眉頭大罵起來。
“蘇信,你不知道上課了嗎?爲什麼不把那些東西在上課之前處理乾淨?你這樣影響到其他同學了你知道嗎?”
“可是老師,這些東西不是......”
“可是什麼?不是什麼?在你座位上的垃圾就是你的!現在馬上把那些東西處理乾淨,要不然就把桌子搬出去,別上課了!”
“可是......我......好吧。”他咬着牙無奈地妥協了,向教室前面的水盆走去卻不知被誰絆了一下,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教室裡頓時一片鬨然大笑,彷彿看到了滑稽的小丑表演一般。
“誒誒誒,病原體摔倒了,他不會放出什麼病毒吧?”
“誰知道了?趕緊把口罩帶上吧!以免被傳染了!”
他環視着周圍的人,無一不是在嘲笑他。只有吳梓萌在略有些擔心地看着他,可是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默默地看着他。突然間,他感到頭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低頭看去,那竟是一根半截的粉筆。
“你在幹什麼,蘇信!走平路也能摔跤嗎!你還能幹點什麼!我還聽主任說你是海昕的優等生呢,優等生就這德行嗎?不怪海昕落後,師生素質真是差到沒邊兒了!”
他聽到這句話,一瞬間回想起了在海昕的日子,想起了楊璐。在那一刻,他再也壓不住心中的火氣,站起身和老師對抗起來。
“海昕的師生素質差?那您這兒就好嗎?作爲一個老師您竟然能說出這種話,您對得起爲人師表這四個字嗎?您不覺得羞愧嗎?面對校園欺凌您視而不見反而和欺凌者狼狽爲奸,您有資格評論海昕嗎?依我看,您這兒的師生素質纔是差到沒邊兒了!”他怒斥道,教室裡瞬間鴉雀無聲。
老師看着他怒氣衝衝的樣子,竟然冷冷地笑了,默默放下書推了一下眼鏡說道:“行啊,你還是第一個敢和我頂嘴的學生。你知不知道在這個學校連主任見了我都要禮讓三分?校園欺凌?狼狽爲奸?那既然你覺得我們這兒這麼差,那你走吧,滾出這個教室!我們學校好心收留你,你還這麼評論我們,我看你真是不知好歹!出了這教室我看哪還能收留你!之前倒沒這麼覺得,現在看來,你們海昕人就是有病!”
“對,有病!病原體滾出我們的教室!”
“滾!沒人留你!”
學生們跟着起鬨,鬧成了一團,紛紛向他砸書、大罵。他此刻感到自己是那麼的無助和委屈,既憤怒又害怕。回頭再看那個角落,苗語還在安靜地坐在那,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漸漸地,他的眼神變得空洞,耳邊也想起了熟悉的誦經聲,一切都漸行漸遠,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棟夜晚的大樓。
突然間,一陣女聲響起,將他從茫然之中拉了回來。
“都他媽的閉嘴!”那是王珞蘭,她此刻竟狠狠地踢開了教室的門闖了進來。
“你是哪班的學生?”老師問道。
“你他媽管我哪班的,騷老頭子,嘴裡沒一句人話!”王珞蘭毫不留情地罵着,一腳踹翻了講臺前的講桌,“蘇信,你還能被這羣混蛋給欺負了?怎麼的,在海昕時候那股神氣勁兒呢?這課你還上他有個屁用?把桌子搬出來,不他孃的上了!”
“這位同學,請注意你的行爲!”老師指着王珞蘭的臉大聲訓斥。
“我注意你媽!我可警告你,我身上有病,你以後要是再敢找蘇信的麻煩,我他媽的就一口咬死你!”王珞蘭罵完,就轉身走了。在同學們的議論聲中,蘇信有些尷尬,但心裡還是暗爽着的,快步走到座位上搬走了桌子。而整個過程,苗語都未曾擡起頭說過一句話,彷彿她和這兩個人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在走廊的角落,他把桌子放下,也鬆了一口氣。而王珞蘭依舊是昂着頭,一副傲氣的樣子。
“謝謝大小姐救場,今有滴水之恩,日後必當涌泉相報。”他笑了一下說。
“我可不用你報!你照顧好你自己就得了!被人欺負成那德行竟然連話都不敢說,真不像你!咋的,在這待的被磨平棱角了?”王珞蘭一臉嫌棄地說。
“只是不想惹麻煩罷了。話說,大小姐,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班門口啊?”
“上廁所路過而已,別以爲我是特意去看你的!”
“這樣啊......你的教室要是不在五樓的話沒準我就真信了。”蘇信壞笑。
“你你你...少說兩句吧!我來看看你怎麼了?今天要不是我救場你說不定被怎麼欺負呢!你就抱着一顆感恩的心謝我吧!”王珞蘭傲嬌地說,將頭揚的很高,“行了,我那邊也上課了,就不陪你扯皮了。晚上有空再聊。再見了您吶!”
擺了擺手,王珞蘭就小跑着離開了。
雨還在下着,課也上完了,而他還坐在走廊的角落之中,用抹布擦着被菜湯沾污的桌子。雖然味道沒了,可桌子上用刀刻下的“病原體”三個字卻無法抹去。他望向窗外,想想王珞蘭,想想自己班的同學,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那個......你還好嗎?”吳梓萌從他的背後走來關切地問。
“還好。我沒那麼容易就崩潰。”他勉強笑笑說,“班級裡怎麼樣?老師要給我退學嗎?”
“那倒沒有。小老頭什麼也沒說,可能是被你的朋友嚇到了吧!哈哈哈。”吳梓萌歪着頭說,“你的那個朋友還蠻厲害的,現在同學們還在討論她呢!”
“她就那樣,風風火火的。今天要是沒有她啊,我可能就會當場瘋掉了。”
“嗯,看出來了。所以,託她的福咯,你還能繼續和我這樣講話。唉,同學們也真是的,老師也是,竟然那麼過分!你不應該被那樣對待的啊!”
“沒什麼的,偏見嘛,是個人都會有。你又無法左右別人的看法,只能受着了。”
“那,今天晚上放學,我能請你去喝個咖啡嗎?”
“啊?”他聽着這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邀請他去喝咖啡,儘管有些突兀,但他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竊喜,“爲...爲什麼啊?”
“我們是朋友啊,有什麼爲什麼的?這些天來你也不好過,就當我帶你去放鬆放鬆吧!”吳梓萌微笑着說。
“可是,這......”
“可是啥?你不願意啊?”
“願意願意!真是......謝謝你了啊......”
“客氣啥!朋友嘛!”吳梓萌拍了拍他的肩膀,蹦噠噠地向着教室的方向去了,“放學後校門口集合,記得帶傘!”
“好......好......”
他擦着桌子的手停下了,臉上不自覺泛起了欣慰的笑。彷彿因爲吳梓萌的這幾句話,他十天來的不滿和惆悵都煙消雲散了。可他並沒有注意到,窗外的雨還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將水坑中的枯葉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