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璐在他心中是至純至淨的那種女孩,她聰慧伶俐,既然答應陪他一起去逛燈火晚會,就不會不明白自已約她的言外之意。她答應了,也就意味着同意發展彼此之間的另一種關係。有了這種關係,有了心愛的戀人,他不想去接觸那種純肉慾的東西。
徐海生這些朋友都是酒色之徒,酒爲色之媒,喝高了肯定要去爽一爽,自已那時再拒絕,反而惹得大家不開心,還不如早早的脫身。所以,他不只是因爲今晚要陪小璐,即便是錯開今曰,他也是不想去的。
徐海生見他堅辭不去,倒也沒有勉強,他知道這個小老弟和他生意場上的其他朋友不同,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聯絡感情,兩人商量了一下年後的安排,便送他出門。
等張勝離開,徐海生便打了幾通電話,約些朋友晚上一齊吃飯,他一個人在國內,小年夜無所事事未免淒涼,自然會找些狗肉朋友狂歡一宿的。
張勝回家吃完晚飯,說要和小璐一齊去市府廣場看焰火,爹媽一聽十分高興。老媽眉開眼笑地讚道:“還是咱們家老大厲害,平常蔫兒吧嘰的,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這說沒對象沒對象的,一找就找了個天仙似的姑娘。”
張清一聽好奇地問:“大哥搞對象了?哪兒的,長的有多漂亮?我說媽你可偏心啊,大哥找了對象你就誇,我打小學五年級就搞對象,也沒見你誇過我一句。”
他的老媽瞪了他一眼,嗔道:“就你這種一擀麪杖打得出八個屁來的還用誇?不誇都得瑟上天了!”
一家人說說笑笑,這個小年過得十分溫馨。
張勝回來比較晚,又要趕着去接鄭小璐,所以盤算了一下,他的好消息就沒在當晚說出來,否則爸媽老弟問東問西的不免耽誤功夫,反正好事不怕晚,明天再說也是一樣。
才過了六點多一點,張勝的心就長了草,平時他老覺得時間過的快,可今天牆上的電子鐘不知道看了幾遍了,總覺的象是不準似的。他在屋裡又磨拾了一陣兒,實在忍不住了,和家裡人說了一聲就下了樓。
他穿着那套置辦的好西服,外邊罩了件大衣,下了樓沒騎車,直接打車奔了鄭小璐住的女工宿舍。
到了女工宿舍樓下,只見整幢樓烏漆抹黑的,與到處燈火通明的夜晚顯得格格不入,除了樓道,只有三樓小璐的宿舍亮着燈,張勝這纔想起來,單身女工宿舍住的女工大多是爲了離單位近一些,今天是小年夜,能回家的全回家去了,沒走的寥寥幾位,估計也大多有了男友,這個小年當然不會自已在這過,想必都去男朋友家了,那這樓上豈不是……
想到這兒,張勝心裡有點發酸,他暗暗責怪自已不夠細心,這種狀況早該想到的,今天晚上該把小璐接回家去一塊吃飯纔對,她既然答應出去約會,就不會拒絕這個邀請,整幢大樓空蕩蕩的,就她一個人在這過年,冷冷清清,無親無故,那該多麼淒涼。
張勝本來顧及小璐爲人靦腆,自已剛剛和她有了點那個意思,還不好意思上樓,要想在外邊等着,這一來可就按捺不住了。他看看傳呼機,才6:38,距約好的時候還有一個多小時,便悄悄地上了樓。
小璐住在三樓,廠裡爲了省電,樓道里的燈又少又暗,一二樓都黑咕隆咚的,到了三樓纔算見了點亮。張勝給這幢樓檢修過電路,心儀女孩住幾樓幾室自然一清二楚,便放輕了腳步悄然走去。
這裡的廁所、浴室、洗衣房都是公共的,洗衣房的水龍頭可能沒關好,“滴嗒滴嗒”的聲音在靜謐的樓道里愈發顯得滲人。
張勝悄悄走到小璐住的那間房門口,門底下透出的燈光比走廊的光稍亮一些,顯然裡邊有人,張勝貼着門站住,正想要敲門,裡邊忽然傳出鄭小璐的聲音:“爸,媽,過年了,小璐又長大了一歲,比以前更懂事了。”
張勝暗暗納罕,她不是孤兒麼,哪裡來的父母?
這宿舍樓老化嚴重,門上黃色的漆油都起了皮,門的縫隙非常大,張勝哈下腰,貼着門縫往裡看去,正見小璐坐在牀上,面前擺了個老式招待所的那種牀頭櫃,櫃門上還有紅五角星,櫃上放着一個小面盆,旁邊牀上鋪着報紙,上邊碼的象銀元寶似的,是一個個白生生的小餃子。
郭小璐穿着一件顏色黯淡非常陳舊的毛衣,下邊是一條尋常的牛仔褲,腰上繫了條藍底兒白色小花的圍裙,正坐在那兒一邊包着餃子,一邊帶着淺淺的笑同對面說着話。
她在廠子裡,在人前,永遠都是甜甜的笑容,讓人看了便從心裡向外甜絲絲的,可是現在笑容卻帶着點酸楚。
只聽她繼續說道:“媽,小璐長大了,懂事了,不再拿着餃子皮玩,惹你生氣了。你看,我還會包餃子,這麼乖,你會不會多給我點壓歲錢呢?媽要是不給,爸爸一定給我的,爸爸最疼我……。”
她拿起一個餃子皮,包進餡去使勁地捏着邊,很孩子氣地說:“這是最後一個餃子,象媽媽一樣,我也放了一枚硬幣。今天元旦,一會兒咱們全家吃餃子,看誰福氣大,吃得到這個餃子。”
對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張勝心裡開始覺察出不對勁了,從門縫望去,只見郭小璐站起來走出了他的視線,自言自語地說着話:“電飯鍋水開了,韭菜牛肉餡,兩個開鍋就能好了。”
只見她走回來,把餃子撿到鍋蓋上,再挪到電飯鍋裡,然後又走了回來,低垂着頭,哈着腰,兩手的手指絞在了一起,長長的眼睫毛給眼瞼留下一抹陰影,那模樣,彷彿是個做了錯事的等着大人責罰的孩子:“爸,媽,麥曉齊昨天自殺了,當時我正去看他……,我知道他追我是因爲我乖、我聽話,年輕,而且長的不賴。
我也說不上喜不喜歡他,不過我是真的想嫁給他的,他和爸年輕時長的真象,你們要是看到他就知道了。可他死了,我正要去看他的時候,他自殺了。他家裡人……罵我是掃把星,還打我……,爸、媽,我真的是掃把星嗎?我真的克人嗎?”
她忽然捂着臉低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抽噎地說:“爸、媽,原諒我,我再也不任姓了,我乖乖聽話,不惹你們生氣,你們原諒我,你們不要丟下我,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好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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