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的動作很快,揹着揹包,剛一下了樓來,立刻腳步連走,身形不停展動,下一刻就已經大踏步穿過了一側的廣場,遠遠的甩開大呼小叫的人羣,到了仙峰寺的山門外,隨後腳下一緊,死死的盯住了前面一條人影,人便已經狂風掠地般追了上去。
老話常說“遇高人不拜有罪”,白澤一直以來,都想着與人交流,卻苦於國內武術界青黃不接,沒什麼門路碰到真正的同道中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侯三,還被他“失手”給踢死了。如今眼見這“瘋漢”,身負上乘的內家功夫,自然不願與其失之交臂。
當下也顧不上被人瞧見,一出寺門立刻把頭一低,邁動雙腿,就是一陣狂奔疾走,速度之快,只不過轉眼過後,人便已經消失在了仙峰寺一側的山路拐角處。但以他這樣的速度,卻還是稍嫌有些慢了一點,那瘋漢赤着一雙大腳,一路大笑着揚長而去,身子一晃一晃,看似不快,實際上每一步跨出去,都遠在數十步外,每逢碰到上坡或者下坡的臺階棧道,只一步擡起來,就輕輕巧巧邁了過去。
動作輕巧而詭異,不管白澤在他身後如何發勁狂奔,都始終和他保持着一段距離,自從仙峰寺出來,這段距離就好像是被人拿着尺子精心的測量過,一直沒有任何的變化。
白澤快,他便快。白澤慢,他便慢……。
這時候還不到早上六點,峨眉山上到處都是薄薄的雲霧繚繞,大片的綠意,接天連地一樣從每個人的腳下,鋪張到天的盡頭,一層層,一片片,生機盎然,綠意盈盈。白澤貓着腰,脊背往下,前後聳動,幾乎和地面形成了一個平行線,他的雙手,雙腿,同時快速的抖動,因爲身體的重心太低,他的兩條手臂往下一垂,幾乎就堪堪碰到了地面。
這一不管不顧瘋跑起來,遠遠看過去,便生似是山林中的某種正在捕獵的大型貓科動物,四肢着地般的竄行在峨眉山的臺階路面上。往往手臂一動,他的身子就凌空撲出十幾步外。
速度越來越快!兩個人一前一後,似乎有了某種程度上的默契,山間輕舞的霧靄被高速運動的身體猛烈撞擊,居然在空氣中劃出兩道如同水面上快艇飛馳而過的乳白色浪線。這是因爲兩人奔行起來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一瞬間如箭矢般先後衝進霧氣當中,撞開了沿途上所有的空氣,而四周的霧氣短時間內還沒有填補上,才造成了這種能叫人的肉眼可見的怪異現象。
直到此刻,仙峰寺中亂哄哄的衆人這才追到寺廟門口,但縱目四望,眼前除了一片濛濛的綠意之外,哪還有半點人的影子。
天越來越亮,山路上的遊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白澤死死的咬在那人的背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一口氣追出去了十幾裡。
突然,在一處路口上,那人陡然停住,回頭遠遠的看了一眼白澤,臉上也不見什麼表情,隨後便扭回頭來向着旁邊猛的一閃。
這一段山路,都是緣山而上,一側是山崖,一側是用一根根原木連接起來欄杆,欄杆往外就是傾斜度至少六七十度的陡坡,或者怪石嶙峋,生滿矮小的灌木叢,或者就是一路向下,滑不留腳,遠處山林茂密,一條溪水從中潺潺流過。
升騰的水氣,瀰漫林間,那人的身子只往裡遠遠的一閃,就消失在霧氣當中,再也看不到半點了。
白澤心中着急,唯恐把人追丟了,只把身子往下一伏,一頭便撞進了下面的灌木叢裡,也不管灌木濃密,倒刺橫生,奔跑中乾脆就把鐵布衫運勁,遍佈全身,隨後用手一抱腦袋,護住眼睛耳朵等五官七竅,柔弱之處。
牤牛一般,奮起雙腳,直踢得地面碎石亂飛,塵土飛揚,一路上煙塵滾滾,殘枝敗葉漫天亂飛,竟是硬生生的用身子在面前的灌木叢中趟出了一條通衢大道。
砰砰砰,一陣如雷亂響,人也瘋了一樣,衝進了樹林深處。
前面人影晃動,白澤胸膛起伏,小腹之中好像正有一團火在燒,渾身上下,都熱的燙手,但皮膚乾爽,卻不見有半點汗水。
練拳的人,功夫越深,就越能調節自身的體能狀態,閉合毛孔,保持體力巔峰,一出汗,那就是身上沒了餘力,閉不住毛孔,一口元氣也就徹底泄了。如是者只要三次,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不管是做什麼,到了這種程度上,便已基本上達到了個人體能的極限,再想鼓起餘勇,也是有心無力了。
所以,舊社會的時候,拳師間交手,都求快求狠,最忌諱的就是纏鬥拖時間,一鼓作氣贏不了人,那接下來的希望也就不大了。如果不是生死仇人,一搭手後,輸贏就能見出分曉。
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兩旁景物迅速轉換,從一片林子衝進另一片林子,前方已經隱隱看到了樹叢中插天而起的一座懸崖,去路全無,那前面的人影這才終於慢了下來。
“呼!”
到了這時候,白澤在越來越猛烈的奔騰中,體力的消耗也已經幾乎到了極限,只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像被打氣筒生生給充足了氣,又熱又漲,整個人從頭到腳,皮膚全是一片通紅,如同過了開水的大蝦一樣。
練了十幾年的腿上功夫,從小跑過的山路不知道有多少,但白澤卻也從來沒有像是今天一樣,這麼劇烈的長跑過。以至於身體內氣血沸騰,鼓動全身,幾乎叫他的毛孔再也無法閉住,真要到了那種地步,他也無力再追下去了。
因爲毛孔只要一鬆,立刻就要汗出如漿,多大的高手也會消耗掉至少一半的體力。如果不能及時補充水分和鹽分,時間一長,甚至能夠虛脫嗎,最終傷及元氣,落下病根。
好在就在這時候,前面沒了路,那人終於慢慢的停了下來,然後回過頭來,遠遠的看着白澤。
見此情形,白澤也立刻停下腳步來,但身體卻不敢立時放鬆,強忍着胸腹間滾燙的灼燒感,先不丁不八的站了一個樁子架,把口鼻間的呼吸盡量的放平放緩,進而帶動脊柱和胸腹一起一伏,良久之後這才慢慢的平息了體內躁動的氣血。
小腹一鬆,張口長出了一口大氣,連帶着渾身的毛孔也都鬆軟了下來,總算處置得當,沒有傷及體力元氣。
這也是練習外家功夫的缺點之一,外家拳法猛則猛矣,真要練至大成,出手殺人雖然比什麼武功都要可怕,但剛不持久,沒有內家功夫作底子,體力就得不到最好的保持,功夫越高,體力消耗也就越大。要是再沒有足夠的中藥滋補,鐵人也要練得廢了。
等到徹底恢復過來了之後,白澤馬上擡眼望去,見那人這段時間居然還站在遠處,一動不動,似乎是故意在等着自己,先前的一腔熱血,也隨之漸漸平息下來,心中不由起了幾分疑心。
“內家功夫最是養人,能把功夫練到這種地步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是個瘋子。但這人若不是瘋子,又爲何偏偏在仙峰寺裡裝瘋賣傻?莫非還是故意引我來追?
”白澤眉頭一皺,心中想着,卻大步向前,並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
真正的拳法高手,都有一顆堅忍不拔的心,精神若不強大,也絕不可能練出強大的拳來。這人固然可怕,也不知到底來意如何,但當面之下,卻也容不得白澤有半點退縮的地方。況且他這一路辛苦追來,原本也是懷着另外的心思,要一探究竟,自然不會在這時半途而廢。
直到走到了跟前,兩人相距十幾步的時候,白澤才猛然發現,面前這人居然長得魁梧異常,個子雖然未必就比他高,但骨架粗大,肩寬背厚,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一下的話,白澤現在所能想到的似乎就只有一個“龜形鶴背”。
但這個“龜形鶴背”可並不簡單,也不是哪個人隨隨便便就能用的起的!!
史書上就曾記載武當派的祖師張三丰是,“龜形鶴背,大耳圓目。鬚髯如戟,寒來暑往僅一納衣,雨雪天氣蓑衣着身。”
用現在的話講,事實上這個“龜形鶴背”也暗含着拳法中“含胸弓背”的內家拳架子,也只有那些已經將內家功夫練到了骨子深處,一舉手一投足,都自然而然,深合自然韻律的武道宗師級人物,才能將這種拳架子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時時刻刻,攻防一體,厚重如老龜,輕靈似白鶴。
這在道家的說法就是“一陰一陽之謂道也!”
也就是說,但凡是練內家功夫的人,能把自己練得如同龜形鶴背一般,那矣即是得了道了。在過去封建王朝時代,是可以被稱爲真人,受朝廷皇帝加封的。
“前輩,你裝瘋賣傻,想必是故意引我來這裡吧?”
與此同時,剛一停下腳步的白澤,也強忍着心中有如驚濤駭浪一般的驚駭,直接開門見山,說出來了自己心中所想。絲毫沒有半點做作的意思。
因爲就在此時,他的鼻子裡面也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目光一閃,便看到了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具,已經摔成肉餅一樣的屍身。
在往上看了看,雖然不太熟悉,但他還是認了出來,這處懸崖上面應該就是昨晚自己和侯三動手的那一處所在。
自然的,面前這具死屍就是那侯三的了。-----------------------------------------------------------今天20號,早上九點多的火車,老魯馬上就要回家了,但家裡沒有網絡,上網還是有些困難,只好藉助起點的存稿箱自動發佈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