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澤如癡如醉,幾乎忘記了一切,一心一意練拳練劍的時候,這天晚上,突然手機響了。
白澤一接,電話那邊立刻就傳來了裴炎的聲音。
“龐老三回來了……。”裴炎一說話就開門見山:“最近一段時間,這小子在京裡活動的很頻繁,接連拜訪了好幾位武術名家,也不知道是在打着什麼注意?不過,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既然敢做,就不會沒有防備和後手,我看他這次回來,肯定還要來找麻煩,我雖然不怕他,但咱們兄弟不能總在一起,所以你在這事情上心裡要有個數。龐氏在冀北的勢力很大,暗地裡還操縱着不少地下買賣。”
“嗯,知道了。”白澤淡淡的應了一聲:“他現在在哪?”
裴炎聽得一愣,隨後連忙道:“兄弟,你可別衝動龐老三不是那些個小癟三,殺了就殺了,只要手尾乾淨一點,哥哥也能替你遮掩過去。他背後站着的可是整個龐氏家族,他要出了事,整個冀北都要被翻過來,你還要上學,千萬不要胡來啊?”
白澤點點頭,忽然呵呵的笑了一聲:“放心吧,裴大哥,我沒那麼傻,就算想找他麻煩,也不會叫人看出來的。”
“這筆賬咱們早晚都要討回來,但總要找到個好機會才能下手,到時候咱們兄弟一起收拾他。”聽着白澤電話裡傳出的淡淡輕笑,裴炎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把心給提了起來,連忙安慰了一句。
“這小子自從回到干城之後,一直都窩在家裡,就算偶爾出來一趟,身邊也帶着大羣的保鏢,不過我知道明天他肯定會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天威路關岳行宮明天在那裡的古玩街有一個私人性質的古代兵器展,舉辦人衛保華老爺子,是國內古兵器收藏界數一數二的大家,據說在他的收藏品裡,有不少是歷史上有過記載的名劍。龐老三這一次從京裡回來,身邊有一個叫海東青的年輕人,聽說是練劍的高手,而且這次展覽,干城許多的社會名流都接到了請帖。我這裡也有一張,可以帶一個人進去,你要來,明天就一起去看看,咱們雖然不能馬上對付龐老三,但見一下面還是很有必要的……嘿嘿。”
裴炎的聲音傳來,最後嘿嘿一笑,顯然也是對龐老三沒懷着什麼好意。
“當然要去了”白澤立刻回答。
練拳的人最信奉,最嚮往的爲人處世之道是什麼?毫無疑問就只有四個字“快意恩仇”。
但同樣的,爲人處世最難以辦到事情恰恰也是“快意恩仇”。
一個最信奉,最嚮往,一個最難辦到,嚮往和事實間的區別就是因爲有了“牽掛”。
人活天地間,不可能永遠都“孓然一身”,或多或少總要有些被自已牽掛的人和事,看不透,掙不開。在白澤看來,這就像是一腳踩進了沼澤地裡,牽掛越多,下陷的就越快,直到滅頂之災到了的那一刻,一切就全都完了……。
有了牽掛的人,做起事情來就不能放開手腳,幹什麼都無法發揮出自已全部的力量。
牽掛越多,就越瞻前顧後,想要“快意恩仇”,簡直難上加難。
白澤當然也有自已“牽掛”,所以他這一段時間一直也都在爲家裡的債務而“奔忙”。
但白澤年輕,身體裡面自有一股“血氣”,棱角還沒有被磨平,而且他守得住自已的“本心”,知道自已要做的究竟是什麼。哪怕濁世滔滔,紅塵萬丈,他做的也只是自已想要做的事情,斷然不會輕易屈從於“外力”。
他和龐老三之間的“恩怨”,從那一天晚上,他被殺手“追殺”的時候,就已經結下了,事後龐老三又連夜去了京城活動,這事情就被白澤“暫時”放下了……。
但現在,這個龐老三既然回到了干城,白澤當然就不會隨隨便便的放過。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連孔聖人他老人家都這麼說,何況是白澤這種最純粹的武者。
“幹什麼的人,就會碰上什麼的事。練拳的人,就總要接觸生死,我雖然不願意惹麻煩,耽誤練劍,但這個龐老三顯然就是麻煩的源頭,他既然敢派人拿槍來殺我,那以後肯定也不會收手……。”
夜涼如水,深藍色的天空中朵朵流雲如魚鱗般排開,碩大的圓月被輕雲遮掩,半夜一點多鐘的時候,沸騰的暑氣終於漸漸的消散一空,天台上晚風怡人。
在和裴炎通完了電話之後,白澤按照慣例於子時靜坐練氣,然後就直接上了樓頂的天台,目光俯瞰整個校區,心裡也在微微的嘆息着:“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龐老三呀,龐老三,你真是不該惹上我的……,只不過就是賭拳輸了一場,就派殺手殺人,你不死,我心難暢啊”
明明知道裴炎說的很有道理,龐老三背後的勢力極大,但心思一動,白澤還是忍不住就要殺人。
練拳的人,心思一般都很直接,畢竟是對方下手在先,所以對白澤而言,道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要殺我,我就殺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就這麼簡單。
想定之後,白澤的心思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擡頭看了看月亮,口鼻間的呼吸開始變得悠長,手腕一抖,抽出長劍,齊眉而立,然後身子就緩緩的“抖”了起來。
白澤站劍樁,都是以齊眉劍的起手式開頭,然後但其升降,雙膝下伏,擺出定海針的架子。
木道人送給他的這口劍,是古制,劍柄有如雙握,長達四尺有餘,立在地面,可以齊胸,劍身上紋理清晰,有如龜背,劍尖三寸處還隱約帶着一點紅色,拿在手中即便是大夏天裡,也冰涼如水。
持之以運,劍身上似有白霧蒸騰。
而且這把劍的重量也不輕,握在手裡沉甸甸的,有股向下的墜勁兒,雖然比不上他練劍時候的那口重達一百斤的大劍,但普通人想要拿着這把劍耍弄兩下,稍一不慎,肯定也要被扭傷手腕。
不過,這纔是好劍。劍爲百兵之君,短兵之祖,如《吳越春秋》及《越絕書》記載的龜文、縵理、流水、芙蓉、深淵、高山、大川、流波、冰釋等紋樣,漢代人叫它松紋劍。
古代的高手匠人制劍,裡面的講究很多,從材質到冶煉,提純,敲打都有一系列繁複的操作流程,尤其是要將一塊凡鐵經過千錘百煉打造成鋼,技法更是精妙難尋。
像是這種花紋刃,鋒刃都極爲堅韌犀利,鋒口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但事實上劍刃中卻暗藏着無數細小的鋸齒,而且因爲鋼材以及生熟鐵的不同組合,質地具有剛柔相濟的特點,且劍身沉重,與別的刀劍一碰,鮮有不斷損的。
這樣的一把劍,再落在精於劍術的高手手裡,與人搏殺,當真最是可怕不過,殺百人便如剪草一般。
毫無疑問,木道人的這把劍就是從古代傳下來,經由大匠精心打造的,只是劍上沒有名字,也不知道是誰的作品。看一看這把劍的收藏證明,年份一欄上寫的是清朝道光年間,但白澤心裡卻不怎麼相信。
站在天台上,白澤跳上只有一腳寬的水泥臺子,身下面一片漆黑,整個人便如同置身於懸崖邊上,一陣陣的夜風從下面急涌上來,吹得他身上的衣服刷刷亂響。
隨即一手平端住劍,齊眉而立,一手捏成劍指,在劍身上輕輕一抹,頓時劍身一顫,嗡嗡一響,金屬震盪,好像龍吟一般,一雙眼睛立刻盯在劍尖上一點。
劍尖輕微的顫動,月光落在上面,劍光一動,就好似一泓春水蕩起了層層漣漪,隨後這一道道的波紋,沿着劍身一路往下,到了劍柄,外延至手腕,竟然也帶的白澤的小臂和大臂輕輕震動。
這種震動的幅度極小,甚至小到常人目光無法察覺,但時間一長,白澤的身體就和手中的長劍,抖成了一個勁兒,他的脊椎一起一伏,牽動頸背肌肉和骨骼,從外到內,從裡到外,就連五臟六腑也在輕輕的震盪着。
就像是當初木道人在給白澤演練劍術的時候一樣,白澤這一式的定海針架子中,居然也隱隱約約有了幾分刺法的發力,格法的抖彈,洗法的反擊和擊法的腿功。更有樁功練氣,渾然一體的意和氣,劍身運勁,分出陰陽,人雖站着沒動,但通體上下已經擰成了一股力,蘊含剛柔。
一式定海針的靜樁,似乎把四母劍融爲了一體,包含了他至今所練所有劍術的精華奧妙。
一陣風吹過天際,輕雲散盡,清冷的月光一瀉而下,照在天台上,滿地銀輝,此時白澤站在樓邊的水泥臺上,整個人似乎已經物我兩忘,突然覺得,自已的身體裡面真的像是藏了一條龍,鱗甲宛然,正順着自已的後背把一顆巨大的龍頭高高的探到天空中,對着月亮發出陣陣無聲的嘶吼……。
漸漸的,月光凝練成一道光柱,照進自已的頭頂,白澤感覺到自已的腦袋裡似乎一些清爽了許多,依稀就能看到在一片如同輕紗般的白霧中,一道白光縱橫來去,劍嘯之聲,有若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