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不是傻子,做什麼事情心裡都有數。干城裴家和白家固然是父一代子一代的交情,但那交情不是白澤自己的,裴炎要請他吃飯,干城地面上的無星級酒店地方也多得是,犯不着找這麼個私家會所來。
雖然他還沒說是怎麼回事,但白澤心裡已經猜到肯定是有事兒。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裴大哥。”見到裴炎還在哪裡顧左而言右,白澤不由有些好笑。
不知道什麼事情,能叫姓格爽朗的對方,這麼不好張嘴。
“好!那我就說了。”裴炎忽然一咬牙,眼睛死死盯在白澤臉上:“兄弟,我知道你們這些正統練拳的高手,做什麼,都有自己的一套東西,有所爲也有所不爲。哥哥我今天厚着臉皮來求你,要是說的不對,觸了你的黴頭,你也千萬別見怪。大不了,丟人丟到家,這地方以後我裴炎不來了。”
“嗯?”白澤點了點頭,示意裴炎接着往下說。
“我想請你幫我打一場拳賽……。”
裴炎的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從嘴裡一字一頓,迸出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拳賽?”白澤神色不動,“是那種在擂臺上,帶着拳套的正規比賽?”
“不是,是地下拳賽,也就是賭黑拳。”
裴炎坐在白澤對面,臉上神色還是有點忐忑,但話總算是說出來了。
一伸手,又倒了一杯茅臺,一口乾了,當即熱氣往上一涌,慢慢的神情也就放鬆了下來,“按理說,這件事情我是不應該找你的,畢竟你年紀還小,但我聽我們家老爺子說,你的功夫是得了你家老太爺真傳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再者時間太緊,我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就只好來求你了……。”
“黑拳,我倒是聽人說過一些,但以前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拳該怎麼打?裡面有什麼規矩麼?”
白澤看了一眼裴炎,倒也沒有當場拒絕。
拳賽其實就是過去江湖中所謂的“打擂”,以武會友,現在也不少見,尤其是廣東沿海一帶的地區,民風彪悍,好鬥好賭。很多人發了財以後,就求刺激驚險,四處找“打手”壓錢賭拳。十幾二十年下來,慢慢的這股風氣漫延全國,已經形成了一種完善的產業鏈條,吸引了許多國內的高手參加。
不過這種賭拳,大多都不是什麼合法的,拳賽的舉辦也見不得“陽光”,只在一小部分圈內人中間流傳,靠口碑傳播。另外打這種地下拳賽的拳手也不同於正規的拳擊和散打,有各種限制的條款和保護措施,一旦動手,就不管一切,只分勝負和生死。
在拳賽暴利的背後,拳手一旦告負,下場往往就是個死字。
所以這個黑拳的“黑”,含義深刻,滿是血腥。
關於這個,白澤本身是沒有接觸過的,只是零星的在網上看過一些相關的介紹,但具體是怎麼樣的,卻完全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明所以。
“這種拳賽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只要一方把另一方打倒,就算是贏了。一般的比賽都是兩家對賭,莊家分別給出一個賠率,別人再來下注,贏了的就按賠率算錢,另外出場的拳手也有抽頭兒,不算出場費,少說也有一萬到二十萬不等。要是堵注再大一些,一場資金過千萬,那拿的就更多了。”
白澤聞言心裡驀地一動,臉上雖然還是一派淡然,可是內心深處卻早已經是驚濤駭浪。打一次黑拳賽,竟然賭注有這麼大?看來這世界上有錢人還是多呀,一擲千金,就只爲了尋求一點感官上的刺激。
自己不能打,就看別人打。自己殺不了人,就看別人殺給自己看。
再一想到,自己家裡眼下欠高崇喜的三百多萬鉅款,一家老小,都被逼的無計可施,一想到自己的爺爺白長生,老了老了,還要被人堵在家裡逼債,半年後自己再要還不上錢,老爺子八十多歲了,居然有可能無家可居,白澤就覺得心裡一恨。
恨得牙根兒直癢癢。
但是這種恨意,轉瞬間過後,就也被他強行驅除了。人活天地間,就絕不可能獨善其身,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總會找機會抱怨各種的不公平,但這其實都無濟於事。與其這樣,怨天尤人,還不如正大光明,積極進取,努力的把這種不公平給徹底扭轉過來。
而相比於給人打工,打拳同樣也是在自食其力。就像是過去在街頭上打把勢賣藝的一樣,這就是在賣功夫呀。
現代這年月,練拳的不去爲非作歹,要靠一身功夫吃上飯,正當的門道實在是太少了,尤其是現在半年裡掙到三四百萬,基本就等於做夢一樣。
又想起來下午面試的時候,剛剛拒絕了赤紅藥的“收買“,不願意給陽光俱樂部打拳,可緊接着幾個小時過後,同樣的一個請求就從裴炎的嘴裡說了出來。白澤有心再拒絕,卻又毫不隱瞞自己的心動。
並且,同樣是替人打拳,這裡面還有一個“人情“的問題,也由不得他不去考慮清楚。
赤紅藥和裴炎,兩者孰親孰近,白澤還是分得清的。
“兄弟,我就是這麼一說,你要覺得爲難,就當我喝多了說的都是醉話,咱們再喝一點,吃一點,然後我就送你回學校。”看着白澤半天都沒有說話,裴炎臉色一暗,卻又立刻強打精神,哈哈一笑。
“不用,在哪打?什麼時間?”白澤突然一擡頭,笑了一下,心裡雖然還有一點猶豫,卻也不再多想了。
到底是乘了人家裴家父子的人情,才順利在學校報了名,幫他打一場,就只當是還上了這個人情。順便再掙點錢,幫着家裡緩和一下經濟狀況。
“啊,兄弟,你這是答應我了……!”裴炎一愣,緊接着頓時就是一陣大喜過望,騰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哈哈,這下可是爽了,實話和你說兄弟,今天晚上這裡就有一場季度賽,盛況空前呀。兩個多月前,我在這裡輸了整整三百萬,那可是我手底下一個營兄弟三個月的津貼呀,你今天要不幫我,爲了填上這個窟窿,我可是把家裡的老底都準備拿出來還債了。而且我們營今年有十來個老兵就要退役,發的那點錢回去也根本不夠幹什麼,今天要是贏了,我這個做營長的也能多給他們準備一點。”
“另外,今天晚上,只要兄弟你一贏,所有收成咱們都對半分。”
“好!”聽了這一番話,白澤心裡更是一鬆,甚至連心裡最後一點的猶豫都消失了。
山水雅園的地方看着不大,一座人工挖出來的湖泊,環繞着一個不大的小山,滿打滿算就只有百十畝的大小,這還是算上了外圍的一些山林面積。
但白澤跟着裴炎出了小樓,一路再往裡走,卻發現這山樑深處,竟然別有一番天地,山腰處一座造型古樸的四合院,掩映在一片青翠中,紅牆綠瓦。等他們到的時候,院子外面已經停了十幾輛豪華跑車,同時每一輛車的邊上都幾乎跟着一兩輛的黑色越野,裡面和外面不管坐着的,還是站着的,都是一些身材高大,面容彪悍冷硬的保鏢。一個個神色肅穆,不苟言笑,一看到白澤和裴炎到來,若有若無的就有無數的視線關注過來。
“哼,一羣軟蛋玩意兒,出來玩都帶着保鏢,生怕不知道自己是誰一樣。哥雖然也常來這,卻最看不上這些紈絝,媽的,上次那個龐老三也不知道從哪找的高手,一晚上就從這裡摟了足足兩千萬……。”
似乎是有人把裴炎來到的消息傳到了裡面,四合院裡大門一開,就迎着兩個人走上來了一羣人,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男的英俊,女的漂亮,毫無例外身上全都是一身當下的名牌休閒裝。
“兄弟,看見前面這孫子沒有,這就是我說的那個龐老三,他家裡就是冀北有名的那個龐氏,他爺爺雖然剛從省裡退下來養老,但他老子和叔叔卻都主政一方,一家子都是老狐狸,最是可恨。”
兩夥人迎面走了個對頭碰,這羣人呼啦一停,就把裴炎的路給擋了個嚴實,隨即就有人笑的很誇張的樣子,大聲的說道:“呦,這不是裴大少嗎,好幾個月沒見到,還以爲你失蹤了,不敢再來了呢?怎麼這一次來是想看熱鬧,還是對賭呀?我可是聽說,你上次把老本都輸給我了呢……哈哈哈。”
說話的是個帶着眼鏡的小胖子,身高不過一米七,腰圍卻有三四尺,一個大肚子,一張大臉,胖乎乎的滿面堆笑,嘴裡嚼着口香糖,上衣穿着菲律賓熱帶款式的花襯衫,下身的褲子也又肥又大。
要不是他說話的聲音,陰陽怪氣,只看模樣,卻也是個十分討喜的樣子。
白澤臉上的表情一直都很淡,只是眼睛掃了一下這羣人,就不在理會,倒是裴炎此時黑着一張臉,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聽到那龐老三說話,又回頭看了一眼白澤,頓時信心倍增,一伸手就在對方的臉上狠狠的擰了一把:“龐老三!你這小子就是欠收拾,上次被你贏了是你運氣好,哥哥今天捲土重來,就是要再和你對賭一次,怎麼樣,敢不敢?”
“放手,別來動手動腳的。”龐老三急忙往後一退,拉開了和裴炎之間的距離:“又不是咱們兩個打,裴炎你囂張個屁呀,我手底下的那隻鷹,這三個月可是連勝了十一場了,眼看再有一場,就能保擂成功,你敢和我對賭這一場,輸了就翻倍,我可是巴不得呢。”
“另外,這個小子就是你找來的拳手?裴炎你不是瘋了吧,要叫他上場,你準備好他的死亡賠償金了沒有,要是沒準備,比賽結束後來找我,我給你。”
龐老三伸手用力抹了一下臉,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澤,忽然冷笑一聲,也不多說,帶着一羣人就朝裡面走了進去。
四合院裡不大,但靠山的一側,卻有一部電梯,可以直接通往地下。爲了舉辦這種黑拳賽事,山水雅園居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依着山勢地貌,把下面的山樑整個給掏空了一半,形成一個巨大的山腹空間。
從電梯裡出來,眼前驀地一陣閃亮,擡眼就看到了面前一個佔地一兩千米的大廳,四周崖壁都磨得平整,貼上了保暖防滲的裝修材料,離地二三十米高的天棚頂上,巨大的鋼鐵架子有序的排列着,一盞盞乳白色的明燈,照的整個地下一片通明。
空間的中間是用一塊塊巨大的條石搭建起來一個擂臺,周圍有立柱,用繩子圍着。
白澤又看了看四周,發現這時候觀衆席上已經坐滿了男男女女,有老有少,而且這些人無一例外不是身家鉅萬的企業老闆,就是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資深人士,或者招搖,或者低調,但總之神情裡面都充滿了一種期待。
很狂熱。
大廳里人不少,但空氣卻並不渾濁,顯然是在這地下幾十米的深處,山水雅園還是安裝了一套極先進的管道通風系統的,十幾個排氣扇一起轉動,時刻保持着內部的空氣流通。
練拳的人,肺活量都大,空氣一渾濁會直接影響體能的發揮。
觀衆席依次向上,座椅全是易水的高檔沙發椅,人坐在上面,能保證一定的舒適姓,而且地下這裡居然還有免費的飲料和酒水提供,通道中,時不時就看到有衣着暴露的美女推着餐車來回走動。
除此之外,擂臺正前方的一座高臺上,擺滿了各色點心,新鮮果品,這裡有幾個位置,卻一直是空着的,沒人肯做。
“難道來看拳的還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人物麼?”白澤很自然的打量着地下空間的每一處,一邊跟着裴炎來到選手的休息室,一面心裡也在暗暗的詫異着。
拳手的休息室有好幾間,白澤走過去的時候,也看到了裡面正在摩拳擦掌準備的一些拳手,不過這些人顯然在他眼裡也都算不上什麼高手,大多都是和李偉健的水平差不多少,他真要開打,只怕連一招都別想接住。
還有幾個打扮的和教練一樣的中年人,身手也強不到哪去,都是一些樣子貨。
要是這些人作爲對手,白澤心裡就絕對不會有任何的負擔。他目光敏銳,看人的時候,也不是侷限在表面和皮毛上,而是一眼看過去,眼光裡就能從這些人的一些細微動作中,判斷出他們體內的筋骨,末梢,和氣血的強度,從而很直觀的認定對手的實力。
真正的高手,尤其是有過豐富實戰經驗的,身上都會有一種氣勢在,這種氣勢生髮於內,顯現於外,不到煉氣化神的宗師境界,根本也不能加以隱藏。
還有一點,就是呼吸,高手的呼吸,內家講究悠長,外家講究有力,但都要有一種特定的節奏在裡面。對於高手而言,呼吸的節奏是和自己的拳法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功夫有多高,呼吸的節奏不會騙人。
這些人和白澤的功夫,相差實在太多,所以白澤一眼看過去,基本就不會錯了。
又等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也漸漸嘈雜起來,白澤正在屋子裡面整理衣物,換上這裡提供的比較寬鬆的運動服,忽然就看到剛出去一會兒的裴炎,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不好了,兄弟,這次只怕是哥哥把你給害了。上次輸了以後,一直在部隊執行任務,也沒有時間調查一下那個選手的來歷,直到剛纔我才從別人那裡知道,那個叫項鷹的拳手,居然是京城嶽老趕的徒弟,怪不得這麼厲害。要是不行,趁着還沒上臺,咱們認輸吧,寧可不要那三百萬,我也不能叫你有半點差錯。”
“嶽老趕是誰?”白澤眼睛一眯,卻沒搭話。
天下三隻鷹,一個是兩淮的鷹爪王雷瘋子,一個是山東濟南的陳金泉,剩下一個就是這個嶽老趕。
據說嶽老趕的名字本來不是這個,只是年輕的時候苦練岳氏散手裡的鷹爪連拳,和人動手的時候,每每追風趕月,緊跟不放,出手又快又狠,非要將人徹底制服不可,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這麼個名字。
而嶽老趕也似乎是覺得這名字起的貼切,索姓就一直這麼叫下來了。
嶽老趕祖居京城,自少年成名以來,一直是以一手岳氏散手名揚天下,現在五十來歲的年紀,也正當壯年,也曾開館授徒,教出了許多徒弟,但其中最爲傑出,得到他喜愛的,卻並不多,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項鷹就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練鷹爪功的?這倒是巧了,正要見識一下。”白澤也是一笑,拉着裴炎舉步就往外走。
就在這時候,白澤目光一閃正看到從電梯裡面走出來一羣人,爲首的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正是這裡的主人周子同,兩外一個卻是個二十三四的年輕人,個子和自己差不多,但稍顯了幾分清瘦,只有兩隻手掌和小臂顯得異乎尋常的粗壯,顯然是手上的功夫練得十分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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