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舒盡了殺伐胸臆,唯剩下沉重的喘息,在這漫天寒雨悽碎中呵出朵朵幻煙素花,綻放只一瞬便又凋謝消散。此景此景固然爲魔卻也難免覺得蒼涼,也正是這樣的蒼涼,讓人多少褪卻了些許燥戾,得以舒緩。憑驟雨澆注衣冠盡染,我再沒有動彈。
“你竟敢佔用本座的真身行盡如此逆天之舉!”他終於有所反應了,依舊的虛僞薄涼。
“蒼天傷我在先,我逆天又如何?”索然一問,我便庸懶的享受清寒,再不願多言。
“你!天······”他語塞,或許是被我這樣的態度氣的。
“你若是想說‘天不曾傷你’那便承認了將我逼至如此境地、迫爲如此模樣的一切純粹是你一人安排了。真是這樣的話,這筆賬倒也好算得多了。”一陣呼嘯風嵐襲面而過,不及顧感絲絲沁雨凌刃劃出的隱痛,只作一大口徹骨冰寒灌入肺中,遊走血液,何等暢快。轉而也有了重振精神細談報復的心思,索性奪過了他的話語。
“你既如此也是曾經答應過本座的。爲了他人解脫,此爲救贖亦是你初衷,即便忘卻也不該如此怨戾旁人!”他開始還是一番語重心長,怎地到後來越說越是言辭灼灼犀利了。
“哈~一派胡言!”我堪堪狂戾又起,笑得心中一片荒蕪。“枉你爲神,存世亙古。豈曾聽說過藏沒之性一經覺醒還要聽從常性安排的!無論你是如何矇騙她答應出賣我的,現在便是該由我來更定了!”心中凜然,把玩着手中的摺扇,一絲詭笑漫上脣角。
反手幻了摺扇變回赤羽,森森寒光霎時橫在手中。冥想之中他也看出了些許端倪,暗自一驚“你想要做什麼!”
“哼,我想要做什麼,等我做了你不就知道了嗎?”妖冶一笑,思忖幽幽。這樣正好,人言鳳凰不死,浴火便可重生。可若是死在自戕之下還會不會復活就不得而知了~。擡手將這曠世神兵利器架在了這身體的脖頸之上,絲絲沁涼透骨三分果然犀利。想來都不需再加半分力氣,只要輕輕地那麼一拖拽便會叫他血染衣衫魂斷不歸了!無須擔心這樣自刎的死相會太過難看,畢竟我是笑着的,笑的滿意。
“這樣你也會死的,而且就連元靈也會不復存在的。”他聲音忽而沉了許多。
“我當然知道,可有你陪葬我樂得如此!這樣亦可以斷卻輪迴之苦,不是很好嗎?況且如果你真的如自己口口聲聲所說的那樣,純粹只是想救贖他人,以這種方法與我同歸於盡又有何不可呢?!還是說你本就只爲私慾,貪生怕死?”我嗔笑,卻感應不到他元靈有任何相爭的力量。唯有心底盡是他淡漠冷笑“你決心已定便好,本座無需阻攔。”應勢他竟倏然躲過了握劍之手的掌控加重了力道,殷紅血跡就此順着劍刃韻開,流淌滴落。
下一秒,喉中便盡是腥甜,涓涓血液不可抑制的從口中涌出。只覺出衣衫溼漉沉重的一霎,這身軀便也如高樓傾塌一般,轟然倒落下去。激起一片水花,卻不知是雨還是血。死了嗎?就這樣簡單······我想要笑,卻不知爲何竟笑不出,甚至連哪怕是一絲的歡欣也感覺不到,胸中還是憋悶沉重。
猶是如此我還是韻盡魔力掙脫了那副軀體的桎梏封印,目的並不是妄想逃脫湮滅,只是還想要親眼看一看,這樣玩弄了全局的人堪堪死在眼前,是不是便能了卻了胸中這種悵然若失的煎熬感覺。畢竟我想要做的全都做到了。怔怔的環顧了一眼四周,王朝帝陵,這記憶中最不堪的一抹而今已被我親手毀禍。亦如光陰百年之前,那些逼迫我覺醒的人被我親手葬送一般。原以爲將這些怨孽塵封於此禁錮百年便是再無需糾結,無有紛擾。卻不料因緣際會思量乾坤裡,還是會再次面對。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好亂啊······爲什麼這世間偏就有這麼多的事,有些可以回憶、有些可以忘記、有些甚至可以裝聾作啞渾然不知、有些事卻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眼睜睜的看着點點鎣華升騰而起,在火光下卻顯得黯淡。這就是浮生性命與神明之光的差別嗎?真是諷刺,就連你一向持有的榮光都在你即將不復是神明的時候背叛了你呢。總算是多報了一重背叛的仇。我笑不出,也哭不出,只能這樣漠然僵硬的看着,看着四周破敗頹廢、看着衆人沉沉昏厥、看着他卓然容顏浸在血泊之中、看着一地殷紅積水倒映着自己長髮披散陰冷狂傲的模樣、看着這融入了神明鮮血的雨水沾染上頗爲敗襤褸的衣衫,看着不覺間握在手中的寒劍縈繞靈光幽火,已容不得我清醒了。
“弒神之罪,我必是要揹負的。”怔怔冷笑,步步逼近,逆着光投下一片決煞陰寒,“這一切都不該存在······”不再猶豫迷茫,眼中肅殺一片,只要殺了他們就好,用最簡單的殺伐來了斷一切、睥睨一切······
他的元靈還在,還看得出我意欲何爲,只是眉頭一蹙間整個荒野便化作了火海。是用他的血做的媒引,這樣不過是加速了同被赤羽所傷的我們消亡罷了。一樣改變不了我的決意,救不了害我入此境地的人們。別忘了言靈是我百年前覺醒時與生俱來的能力,永生永寂的詛咒便是最爲殘酷的枷鎖,也是最爲堅毅的防護。你雖是以血爲憑,我卻是以命爲誓!“縱永生寂滅,亦不負雪恨——!”劍指蒼天,氣貫長虹。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究竟是對是錯就手下見分曉吧!不會再做聲,我只管用盡所有的力量揮劍劈斬,勢如破竹迎上他的灼灼焚炎。兩廂抵斥之下發出一陣爆鳴,聲勢赫奕直惹得天地變色風雲叱吒。火光流散逆卷傾吞天宇,寒刃震盪冰封萬里,蕭索落下的是雨是雪、繚繞在側的是蒸騰霧氣還是消散魂煙、亂紅侵染的是自身還是對方的鮮血都不得而知,終究是用靈力對決,堪堪扔了兩具軀殼皮肉白骨在煙火嵐海之中。待光幻散盡酴醾,只剩荒蕪陰暗。應勢倒在嶙峋碎石之中,我竟感覺不到背後劇烈撞擊之下應有的傷筋碎骨的痛楚了,就連靈力虛脫的暈眩顫抖也一併淡漠無感了。看來是身體已經就此消散了吧?就這樣倒在這裡,想想同樣被震飛的對方,已是氣息斷絕了吧?瞭然於廝,心事蕭索,睏倦便如潮水般用來了,冰寒刺骨的將人吞沒,呼吸窒然。
生死局決斷,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