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註定不會在這片天空下存在。
這裡便是夢的盡頭。我看到了······
彼岸花凌亂搖擺,像是發了狂的野獸,撕扯掙扎,抖落涔涔鮮血,鋪天蓋地。
靈槐碎裂崩飛的殘片四散掉落,沉沉投入水中,濺起寸餘的水花。
粘在身體之上,竟是刻骨的苦寒。
定格在這動作上,我釋放盡體內殘存靈力的手臂直直探在半空。徒然像是要挽留住什麼。終是沒有追回,指間摩挲的餘溫,宣告失之交臂。
血,一下子就從胸中涌了上來,噴濺三途一隅寒水,染得烈烈腥紅。
“噼——啪”立足的孤舟應聲碎裂。
移動不了分毫,我卻知道那一閃而逝的秋月剪影是何人作爲。
他眼中盡是滅意,濃重的如同戍邊者手中那一斛鄉愁醞釀的烈酒。
波紋拆分了光與影,漾開一圈圈的閃亮。晃得人看不清眼前,彷彿接觸到了夢境與現實的交界。
溺在其中,就連那韻着琉璃神采的目光都看不真切了。唯一能聽到的話語便是——“邪魔!傀儡。”
充滿了鄙夷厭棄。
“傀儡·······這是在諷刺嗎?恨我嗎?所有的人······那就請一直深恨下去,與我一樣,沉淪在這無邊無際的痛中,不得解脫。”暗黑的火自流轉中傾落,如執念般纏繞,即便是在這忘川之中也不能湮滅分毫。
沉沉,我笑的桎梏,眼中溢出腥紅,化在水中一片血霧朦朧。
渾紅倒影,懸浮在純淨的黑暗之中。那桀驁的身影終歸是未曾轉身回望分毫。
也罷,我們之間的交易,能夠完成便好。
“哼。”
“怎麼?爾等也想違逆本座嗎?”繚繞在夜火之中,他聲音似笑非笑。
倏然瑟瑟風起,化風爲刃直刺向他的背後。
“風······唔!”原本臨近放空的神經猛地一抽搐,繼而我的頭便像是要裂開了一樣的痛。
有什麼東西彷彿正在被拉扯着一根根的崩斷。
“住手·······頭好痛!······住——手——”
兀自掙扎,河水被攪起大朵大朵的水泡。周圍本欲上前蠶食的百鬼頃刻間一鬨而散,遠遠地退開觀望,無一再敢上前。
這些終日浸泡在靈力匱乏、禁制難破的三途河底。以狩獵生魂、弱肉強食,以汲取靈力,必要時甚至不惜相互蠶食的惡鬼。此刻竟主動放棄大快朵頤的機會。究竟是什麼?能夠令他們如此忌憚!
驚疑加上被啃噬的傷,竟然不足以與頭腦中的痛抵斥分毫。我還在本能的踢打掙扎,墨色的水中終於有了一簇簇皎白的泡漠。緩緩上浮,緩緩消弭與光影的交界。眼睛只能勉強睜開一道縫,模糊的視線裡,望定那景象,有某種莫名的感覺在這疼痛中破碎崩壞。
“記憶若是不復存在了,那隨之衍生的感情必然也會消失。而你——真的就只是一具傀儡了。”
水中清靈的語聲傳來,平靜安詳,深沉卻又不似老者那般滄桑。倒像是聖者的吟唱,似有溫和又似**,忽遠忽近。
逆風捲起的碎石崩飛,地面更像是波瀾壯闊的海平面一樣,鑲嵌地下的青石方磚受風力侵蝕不住掀飛,堅實夯土隨即也土崩瓦解成了漫天鋪陳狂沙。
順着那聲音睜開眼睛,看到的竟是這般景象?
風旋之中兵戎相見。
暗黑色火焰,墨翎般狂亂的紛飛飄散在風旋之中,火借風勢愈演愈烈。
劍色蒼涼,鋒芒不過短落九天星河一場。
斷碎了火焰浮殤,猶是那女子釋放盡了全部力量,將靈力化光與之抗衡到了交輝嗜殺,眸眼業已充血。魂魄盈盈寸骨寸傷,顫,如聞荒野狼煙震歌。
“風旋·敕碎”蒼漠的聲音化在風中,衝散了火焰浮華。
下一瞬,乾坤如辟易兵燹。
“不願捨棄虛無的尊嚴,跪倒在神的面前嗎?”
“······”風壓壓迫得她透不過氣,一身素白的衣衫緊緊地裹在軀體之上,烈烈作響。
刻骨的廉風刃,四面八方縈繞刮割在身軀之上,彌散血霧帶着魂魄湮滅的絲絲白芒。
她抖得厲害,卻說不清是靈力極盡零界點的消耗所帶來的幾欲虛脫;還是對手隨意的一招攻擊便讓她應接不暇,其背後隱藏的實力讓人本能的恐懼。
對於她的沉默,這個立於不敗之地,衣如皓月冷光般的人,顯然是誤會成了倨傲。
“昔日的王朝不過湮滅,鐵騎之下,早已沒有了所謂的王族。”
“······我知道······是我讓它······入殮的,雖然······算不上從容。”
她苦笑,語聲斷斷續續,卻噙着自嘲。儘管顫抖,手掌也還竭力蜷曲着,冰寒的指尖盡顯鋒芒,直取向那看似遙不可及的身影。
現下就連喘息都是牽扯着周身撕扯般的痛,更不要說還妄圖有所動作。而那夜色的火焰還在燃燒,映照着她瞳孔中僅剩的最後一絲桎梏不甘倔強的尊嚴。
持劍的手微一張合,呼嘯而出的更爲尖銳的風嵐逆旋着以無形的力道掰開了她竭力伸出的手。
“那麼······”他沉吟,琥珀光彩的眼中掠過一份不置可否。
我卻看到頃刻之後殺氣化煞,呼嘯成嵐。三千界煙雲亦爲刀兵,鋪滿了天地,看得人心悸。
亡靈在此中呼嘯,只待他手中長劍落下,這天下也不過是屠戮的樂園。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不到情緒。只有亡靈破碎的倒影。
壓迫感麻木了對方的神經,只剩下本能釋放出的火焰。猶如風中殘燭的光亮,還未及釋放便向風廉方向散落狄卷。
一劍貫通,萬千寒刃傾出。白衣如魅就那樣被挑在空中。魂魄撕裂,精血順着薄涼的鋒芒淌落。
胸中一片寒透。那殘破的身影如水中泡沫,輕輕柔柔的飄散開來。在荒蕪中模糊消弭。
順着那浮彩逝去的方向追望,我只看到一片水寒。
說不出某種東西開始在心底膨脹,究竟是什麼呢?對於這似曾相識的場景,頭部的痛楚感再次侵襲開來。
“你該去完成剩下的 葬 。”
意識朦朧中,耳畔兩個聲重合在一起,透着詭譎。嗜殺與救贖竟指向同一條路!
“呵,這就是你的戰力?”靈槐殘餘的根結上,黑焰盤踞之中,魔君淡淡的望着指間從水中抽取出的光絲。
背後那千刀萬剮的風刃在觸碰到外圍的火焰漩渦時,如同施力入深淵,悄然消匿,帶不起半點回應。
白虎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閃着凜冽的寒意。
“我原以爲你不過是在玩弄一個傀儡。現在看來,這不入流的把戲,便是你真正的實力了。”他半回過身,目光滿是不屑,卻始終沒有望向白虎。
見他肆意的拈了拈手中記憶絲絃,使之霎時間自燃成了一抹灰燼。方纔揚了揚手,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以示輕蔑似的吹散開來。
白虎眼中的怒意終於再得不到壓抑的必要。
腳下波濤在這一瞬開始震顫,不同於之前的沸騰,這水盡是壓抑。忌憚着什麼一般,瘋狂的向內壓縮着,縱然內壓即將爆破也不敢在那樣一個身影前擅自動彈激盪。
驟然變幻的靈壓,讓火焰盤踞的速度瞬間緩慢。一襲黑衣的身影爲之一僵。
指揮千軍一般,他淡漠的擡起手。一臂千鈞的重量讓他的速度看起來勢趨沉穩。那壓縮的水就這般隨着他的手緩緩升起,凝練的水球如困獸的囚籠。內部狂亂衝撞,咆哮嗚咽。
片刻後水炮直貫而下,容不得脫逃掙扎,瞬間將那陰鷙的身影連同火焰渦流吞沒。濺起滔天巨浪。砸得地基撼動,振聾發聵。
舟楫被這一起一伏的波動震徹將碎,舟上的人卻是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得以保全。
只是這麼一鬧,又不知有多少屍骸鬼魅被捲上岸邊。包括原先掉落水下的幾人,應勢也被狄卷而出。
淡漠望了那一個個落雨般傾飛的身影,白虎無所動容。腳下狠踏舟楫,縱身飛出,沒有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機會。周身靈光凝鍊,在空氣中虛影化出戰天的巨刃,刺盲眸眼的蒼涼寒光決然劈下。
“轟——”劃破詭氣朔風的嗡鳴,被轟然坍塌的聲音遮蓋。
連同舟楫被崩飛上岸,心血濺落。那一雙雙驚恐、震撼、呆愣的目光,來不及調息自身創傷,眺望向遠方,一方世界,之餘溼潤黏稠的水霧剝落了塵埃紛茫。
無人注意,幽幽一縷微茫絲絃從那水霧之後輕飄飛揚。
同樣的白,不存在於幽冥。但再次睜開眼,我看到的陌生地方卻是一樣的昏暗深沉。
只有寥寥幾點星火在抵近眼前的地方燃燒,穿透濃重的霧色釋放出如此不祥的壓迫感。
七殺·破軍·貪狼
這裡難道是——天闕!
驚起身形,放眼蒼茫,慘白的霧與濃重的化不開的夜參雜在一起,氳出一片壓抑的灰。
天闕······地宮······原來最基本的顏色都是如此不堪。
那這並非純淨的白又是什麼?蒼漠冰冷,生機全無。
我還在艱難的縷着思緒,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卻將之打斷。
“爲了這天下,爾等還不肯做出正確的選擇嗎?”
選擇?什麼選擇?又是誰在說話?這般的趾高氣昂!
“呵~什麼爲了天下?!只不過是爲了一家天下吧?!”
戲謔聲起,聽來帶着似曾相識的倨傲。
“你!執迷不悟!”尖銳氣急的聲響在空曠天宇中迴盪。
其後是刀兵摩擦鋒芒的聲響。步步逼近。
“怎麼?剛剛還說是爲了三界安定,此刻便要率先動刀兵下殺手了嗎?!”一聲嗤笑,一抹青色的身影擋在了眼前。
“若說刀兵之禍······我想,這裡已經夠讓你賞心悅目了。”他的聲音依舊是痞痞的,聽着滿是陽光。
也就是這樣的陽光,似是隨意間便撥散了這遮擋視線的迷濛。
終於,我得以看清。這白便是雷擊焦骨的煙塵。這裡真的還是天闕之上嗎?
我爲何會到這裡來?這四周血流飄杵、屍骸爲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