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着手指上傳來的劇痛,嶽遵感覺自己的心都在一緊一緊地抽搐着,手指扣在樹幹的縫隙處,很明顯的滲下五道血跡,沿着大樹幹裂的表皮紋路,漸漸蔓延乾涸。
嶽遵不敢回頭看下面的狀況,但是從那大龜怒不可遏的吼叫聲中,依然能夠清晰的得知,大龜在這時侯有多麼憤怒、狂暴。
他一點也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跌了下去的話,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下面的四隻怪龜給啃的連骨頭渣也不剩。
雙眼緊盯着上方五米處的枝椏,渾然不顧肉體上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感,嶽遵重複着單調卻又堅定的攀爬動作,離生的希望,近了……更近了……
樹下的三隻小龜齊齊露出夾着渴望和憤懣的眼神,將脖子往上伸到極限,嘴角粘粘的分泌物不可抑制的往外涌着,嗚嗚哀鳴着,似是因爲即將到口的美食就這麼飛走了,而感到萬分無奈、不甘。
本就因嶽遵出逃而狂暴異常的大龜,見到自己的娃們這副可憐樣子,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燒,只是種族體質所限,不懂爬樹;扯破喉嚨怒吼也不能把人嚇得掉下來。一時之間也是黔驢技窮,束手無策。
強烈的怒火使大龜的雙眼泛起血紅,光禿禿的腦門之上爆出蚯蚓般彎曲纏繞的青筋。換做人類在這個狀態之下,怕早已失去理智進入狂躁狀態了吧。
緊接着,嶽遵感到樹幹一陣輕微晃動。原來是下面的大龜急瘋了,正在死命的用背殼在撞擊着大樹根部。
圓周達五米之粗的參天大樹紮根之穩固可想而知,雖大龜體型巨大,猶勝巨象,可見蠻力亦是驚人。可是,失去理智之時全力撞擊大樹也只能讓大樹輕微晃動,連片葉子都不能飄落。
雖然樹身只是輕微晃動,換作平時自然沒啥。只是這會嶽遵往上攀爬之時,有一半時間是要靠五指來支撐整個人的重量的,樹身晃動雖然輕微,但對於他早已不堪重負的手指來說,簡直就是雪上加霜。於是,攀爬的速度又降低了三分。
此時,嶽遵的雙手已經輪換三次了,十根指頭都是一般的傷痕累累,傳來的痛疼感卻不如方纔強烈,且在緩緩消退。心中明白,這是自己的手指疼痛到極限,正在逐漸變得麻木所導致的。如果自己不能在十指完全麻木之前,攀上那根枝椏,恐怕……
眼前的形熱愈發的嚴峻,可嶽遵的思緒卻異常的飄散開來。他想起了自己在孤兒園那簡單又幸福的生活,想起了短暫人生中所結識的朋友們的笑容,想起了離開孤兒院兩年後所發生的一件件不可思議的事。一件件事,一個個人,清晰又模糊的在眼前如同放電影般的播放着,不知不覺間,嶽遵停下了攀爬的動作。
這時,下面不停地撞擊樹身的大龜突兀的又發出一聲怒吼,想是被自己徒勞許久,可是獵物卻依然不緊不慢越爬越高這一事實給刺激到了。
突聞這一聲大吼,心中一驚之下,嶽遵又醒覺過來。驚覺,這種現象往往出現在人的意志崩潰、意識渙散即將暈厥過去之時。
這種思緒飄散的現象,源於大腦的自我保護功能。在人類肉體承受超出極限的痛苦時,大腦會運行一系列複雜的生理機制,降低人的痛苦感受,暈厥,就是最後的手段。難道,自己真的已經到了極限,再難寸近了嘛?
說起來,倒還要感謝這隻大龜,若不是它在關鍵時一聲吼,估計嶽遵在心神失守,意志崩潰之下,不知不覺得放棄了求生的慾望,掉將下去了。
擡頭,頂上兩米處,一根十幾公分粗細的樹枝橫在半空中。那是活命的唯一希望!強自收斂心神的嶽遵,已感十指瀕臨完全麻木……
憋住了一口粗氣,緊緊咬住下脣,勉力控制住劇烈顫抖的雙手,右手五指再次扣進樹幹縫隙之中,手臂發力,牽引身體往上挪了幾十公分後,單手支撐起全身的重量,使自己不至於掉下去。
左手拔出瑞士軍刀,儘可能高的舉了起來,迸盡全力,狠狠扎進樹幹之中,再換成左手支撐身體重量,牽引向上。
動作是簡單而重複的。可是因此帶來的痛苦,卻是徹心裂肺的!當嶽遵爬到伸出血淋淋的右手,終於能夠碰到那根代表生存希望的粗枝的高度時,眼淚不經意間奪眶而出。男兒有淚不輕撣,只是未到傷心處……
但是,嶽遵的淚,不單單是因爲身體上的苦痛折磨而流。還因爲,在生死之間感悟到,活着也是一種幸福!
心中決定,從今往後,不會再將這種幸福視作理所當然,他要珍惜每一天仍然活着的日子……
十指,已經完全麻木,呈常人不能想像的形態,彎曲綣縮在手掌之上。指甲,已經脫落四個,剩餘的幾個也已殘破不堪,混合着血和泥失去了原本的形狀。
暫時,手指是不能再使用了。嶽遵只好將手腕彎成九十度,用兩隻手掌搭在那根粗枝之上,以“引體向上”的動作,扯着身子往上升去。直到下巴越過粗枝的高度之時,這才伸直右腳,從身側提起,搭上了粗枝。終於安全了……
嶽遵騎在這根粗枝之上,靠着主幹坐着。這一刻的他,心情無比的欣慰!終於可以不用理會下面幾隻古怪的烏龜一家子瘋狂的叫囂了,終於可是放鬆一下上岸之後一直繃得緊緊的神經了,經於可以讓因超限使用而麻木的手指恢復知覺了。
只是,很快,一陣強烈的飢餓感襲來!心神極度放鬆的嶽遵促不及防之下,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雙手緊緊捂住胃部,以減輕由於飢餓而引發的異樣難受的感覺。
自打和貓兒他們分別,進入那狹長的通道之後,除了被那紫色苔蘚麻痹的大半天時間裡,其餘時間無不處於運動狀態。
其中,被那大肉毯追時,還有被下面那怪龜一家子追時,更是處於極限跑動狀態,體內的能量早已消耗一空。
這陣飢餓感就是身體在提醒嶽遵,該進食了。好在,雖然進山時準備不足,只帶了一天的口糧。可是小蘿莉畢竟是個女娃,跟大多女娃一樣嘴饞,進山前曾買了一包袋裝的德芙巧克力帶在身上。
在嶽遵進入通道之前,在貓兒的提醒下,小蘿莉將那袋巧克力剩下的幾顆全塞進了嶽遵的衣兜裡面。巧克力這種東東,用來充作快速補充體力之用,卻是最適合不過了。
好在嶽遵的衣兜是拉鍊似的,這一路下來,又是亡命狂奔,又是熱水浸泡,又是泥地打滾的,兜裡的巧克力沒有遺失。因包裝質量過硬,除了因過熱、擠壓而變形之外,倒也沒有其他問題。
嶽遵數了一下,共有七顆。剝開一顆,塞入嘴裡,再將粘在包裝紙內側的殘餘也舔個乾乾淨淨之後,又將剩餘的六顆重新放回到兜裡,拉好口袋的拉鍊。
在強烈的飢餓感刺激之下,嶽遵也想一氣吃光這七顆巧克力。但若是圖這一時之快,接下去怎麼辦?
眼下,自己被困於此處,不知何時方能走脫。而且,就算想到了法子,逃脫了此處,仍不知道在這危機四伏的山腹之中,還要走多少路,挨多長時間,才能找到戰靈傳承。一氣吃光巧克力,明顯不是明智的選擇,細水長流才能撐得更久。
而且,也沒有把握,能在這危機四伏的山腹之中,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之前那輕輕一碰,就能放出麻醉氣體的紫色苔蘚已經讓他吃盡苦頭,借他個熊心豹子膽,也是不敢生出就地覓食這個想法了。
接下去的時間,嶽遵不理樹下鬼哭狼嚎般的怪龜一家子,擺明一副“你橫任你橫,清風撫山崗。你狂任你狂,明月照大江”的姿態。淡定的坐在樹枝之上閉目養神,恢復着體力。
或許,由於太過疲累的原因,在怪龜一家子驚天動地的狂吼聲之中,合上雙眼不到五分鐘,竟然也能進入了夢鄉,不多時,居然還能微微響起節奏感極佳的鼾聲……
樹下的怪龜一家子,狂吼了半天之後,發現上頭毫無動靜,終於發現,此時,就算是叫破喉嚨也是毫無用處的,滿懷不甘的安靜下來。
只是仍然不肯離去,守在大樹之下,一大三小湊成一圈,將頭、尾、四肢盡皆縮入龜殼休憩着,擺明了不能生吞嶽遵勢不罷休的態度。
光陰似箭、白駒過隙,嶽遵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是被肚中再次升騰而起的強烈飢餓感喚醒的。甫一醒來,又緊皺起了眉頭,因爲,十指之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不過這也是好事,能有疼痛感,說明手指恢復了知覺,可以繼續使用了。
刻意忽略了手指的疼痛和腹中的飢餓,嶽遵開始打量自己目前的處境。之前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眼裡除了這根代表生存的樹枝之外,還真沒有顧得上其他。
環顧四周,再次確定方圓近千米的山洞中,除這這孤伶伶的一顆參天巨木之外再無其他。很快,嶽遵收回目光,擡頭上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這一看,嶽遵生生嚇了一跳!上方,枝繁葉茂的樹冠之中,並不是除了大樹本身的枝葉之外,什麼都沒有。那四散成傘狀的樹冠之中,密密麻麻地倒吊着許多幹瘦猴兒。每個猴兒都是一個姿勢,尾巴末端捲了幾圈,纏繞在樹枝之上,綣縮着身子,緊閉着眼睛,倒掛着。
稍微留意下,便能發現,樹冠之中,每根樹枝之上,每隔半米左右,便掛着一隻。數百米方圓的樹冠,那得有幾隻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