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累, 躺在牀上卻睡不着。闞青春緊握着手機,忍不住想給趙書煦發微信、打電話。
不行、不行。她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沒多久又不自覺地拿了出來。她把手機放進牀頭櫃抽屜裡, 原以爲這下可以了吧?然而她眼睛時不時就盯着抽屜看, 根本靜不下心來。
她打開趙書煦的朋友圈, 發現他依舊沒有更新, 最新一條內容還是兩個月前更新的。他已經去雲南一個多星期了, 不知道適應得怎麼樣?邊陲山區生活條件應該很差吧?他這個人,凡事都以病人爲先,忙起來什麼也顧不上,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生病, 有沒有抓緊空餘時間好好休息?
她這幾天倒是頻繁更新朋友圈, 抱着萬一他會查看她朋友圈的念想。除了發送自己的狀態, 她的朋友圈還多了許多從各處蒐集來的段子和糗事,不爲別的, 就爲他忽然心血來潮刷朋友圈的時候,暫時解憂也好、解乏也罷,只要能博他一笑,她就很滿足了。
她又想起他臨走前對她說,要給她一個答案。她是這麼地期待又害怕着。她希望時間眨眼飛逝, 他已經從雲南回來, 帶着她想要的答案來見她。可她又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 萬一那個答案是否定的呢?
她扭過頭去, 望着窗外的天空, 黃昏的餘暉染紅了每一朵雲彩。她心想:遠在雲南的他,會不會偶爾想起她呢?
闞青春下牀走到窗邊, 微微探出身體,讓窗外的微風吹在自己臉上,感受薔薇的清香。
她看到小婭和阿龍一起從農場外回來了。阿龍還是一貫的懨懨模樣,小婭的神色明顯是生氣狀態。
進了農場,小婭忽然瞪了阿龍一眼,阿龍沒反應。小婭生氣地扭頭就走,阿龍卻沒有離開,愣愣地看着小婭的背影,撓一把後腦勺,眼神中有懊悔。
“有戲。”闞青春低低笑出聲來。
如火般燃燒的夕陽籠罩了整個醫療救助基地。趙書煦摘下口罩,仰望天邊。他終於有了喘息的時間,連續的工作讓他出現了頭暈耳鳴的症狀。在雲南的每一天,除了累,還是累,累到人只要靠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瞬間睡着。
不過,他很享受這樣的忙碌,爲了內心的使命感,也爲了能忘記那些不想再記起的事情。
“醫生叔叔。”忽然有人扯住了他白大褂的衣角。
他低頭一看,是那個叫吉諾的小男孩,前兩天他剛剛爲他姐姐做了手術。他蹲下來和他說話,“吉諾,怎麼啦?”
“這個送給你,我剛剛在山裡摘的。”吉諾別在背後的手伸出來,把抓着的一束格桑花送給他。
“真漂亮,謝謝吉諾。”趙書煦高興地接過花。花雖平凡,小孩子純真的心意卻是無價的。
“不客氣。”吉諾爬上基地一輛運輸用的電三輪,笑眯眯地晃腿,“叔叔,我們老師教我們唱新歌了。”
“那你快唱給我聽聽。”趙書煦和他坐到一起。跟孩子在一起,心也變得單純平靜。吉諾說的老師,是在希望小學支教的大學生。
“醫生叔叔,阿媽說你是從外面來的,外面是哪裡?是天/安/門嗎?”吉諾沒有接話,而是滿臉嚮往地問。
“外面有天/安/門,但是醫生叔叔不是從天/安/門那裡來的。”趙書煦回答。
“那你去過天/安/門嗎?”
“去過。”
吉諾發出羨慕的聲音,忽然下決心似的說:“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去看天/安/門。老師說天/安/門可雄偉了!”
“你不用長大,叔叔也可以帶你去啊。”趙書煦摸摸他的小腦袋,說。
吉諾搖搖頭,“不,我要自己去。老師說,好好學習才能考大學,這樣出去纔有本事呢。”
“吉諾真有志氣。”趙書煦豎起大拇指來誇讚他。他有些慚愧。靠自己,小孩子都知道這個道理,他卻只想借連軸轉的工作來麻痹自己。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吉諾哼唱起老師教的新歌來。
趙書煦心裡一動,想起那個郊區的夜晚,他抱着醉酒的闞青春,在她耳邊唱的就是這首兒歌。認識闞青春之前,他絕不可能相信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他也有些不確定,好像記憶裡的那個人不是他本人似的。他哄過很多生病的小孩子,像那樣哄一個女人,還是頭一回。
說起來,他和姜悅熙是戀人,但讓他發生改變的人卻一直是闞青春。是她讓他重新找回拳臺上痛快囂張的另一個自己,是她讓他意識到他對有錢人這個羣體的確潛意識裡存在偏見,也是她,讓他明白一旦選擇就不能後悔根本不是一種擔當,而是一種自我催眠、一種不想改變既定人生的懶惰。
或許當初,當他察覺到他和姜悅熙之間存在問題時,他不是抱着這種固執的想法,不把自己當做必須救贖姜悅熙的救世主,他和姜悅熙可能不會走到這一步。
錯了,就要及時回頭。這是他期望姜悅熙做到的,可這一點,他不也一直沒做到嗎?
“叔叔。”吉諾的聲音讓他的思緒回到現在。
“等我家種的咖啡豆長出來,我給你泡咖啡喝。”吉諾眨巴着亮晶晶的黑眼睛,說。
趙書煦笑道:“好啊,我等你。”
吉諾一家原本只能靠低保和採摘山貨換錢餬口,現在和當地許多村民一道,成了幫扶結對對象,由政府和幫扶企業共同出資,承包了一片土地給他們種植雲南主要經濟作物之一的咖啡。那片地剛剛開墾,還沒開始播種。要喝到吉諾泡的咖啡,起碼得四五個月之後。
“吉諾!”遠處傳來吉諾母親呼喚他的聲音。
“醫生叔叔,我要回家了,再見。”吉諾從電三輪上跳下來,一溜煙跑遠了。
趙書煦目送他遠去,從口袋裡取出手機。來雲南這麼多天了,他還沒有時間打電話回家,父母該擔心了。
和父母通完電話,他正要把手機收起來,就在這時收到了一條小婭發來的微信。
“堂哥,看我的新發型,好不好看?”語音下方是小婭的自拍。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趙書煦就忍不住笑了。這哪是什麼新發型,是她戴了一頂地中海樣式的假髮,滑稽極了。隨即,他心裡涌上一股暖流。小婭這是在關心他,想逗他開心。
忽然,他注意到小婭身後的背景是九號咖啡。她站得離吧檯很近,他能完全看清楚吧檯後闞青春的臉。闞青春應該正在做咖啡拉花。每次聚精會神沉浸在咖啡拉花世界裡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會充滿動人的神采。
看到闞青春一切安好,趙書煦嘴角不經意露出一絲笑容。
他下意識點開闞青春的微信頭像,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順勢點開她的相冊,從她的朋友圈瞭解她的近況。
平時他很少有時間刷朋友圈,微信也只是純粹的溝通工具。他以爲闞青春的朋友圈應該全是咖啡拉花、朋友聚會之類的東西,沒想到翻了幾屏都是段子。他一條一條地看着,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深,還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闞青春不僅發段子,還給每個段子配了一個代表評價的自拍表情包,各種搞怪表情輪番上陣,完全把形象拋諸腦後。
“原來你這麼二。”趙書煦一邊笑一邊自言自語,把朋友圈當成了闞青春來對話似的。
如果知道闞青春和趙書煦之間有這麼隱秘的互動,許銘韋一定會嫉妒得發狂。幸運的是,他不用微信,也沒有微信。他從來都不喜歡通過社交軟件這麼迂迴的方式來做任何事,要麼電話,要麼見面,時間寶貴,沒理由浪費。
他已經好些天沒有聯繫闞青春了,不是放棄,而是另有計策。
“收購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許銘韋詢問助理。
“已經辦妥了。”助理回答。原本農場主並不願意,但當他知道自己和妹妹隱晦的秘密被調查出來後,只能無奈妥協。
“好。過幾天,你讓他們通知青春,要暫停合作。”許銘韋滿意地點點頭。
“董事長,您不是說……”助理疑惑地問。不是說一切暫緩嗎?
“不是真的要這麼做,而是讓她來滿足幕後大老闆的要求。”許銘韋微微挑眉。
助理笑道:“明白,董事長這是要闞小姐主動來討好您。”
許銘韋瞥他一眼,勾起嘴角。
夏至來臨,沈氏醫院開業的消息隨炙熱的風迅速吹遍整個南森。
名流聚集的慶典現場,鎂光燈閃得人眼花繚亂。財經記者等着採訪商界大亨,狗仔隨時準備好圍堵剛剛演完一部醫療劇的某當紅女星,而人羣中墨鏡遮面的姜悅熙目標明確,她在等待Dr.Logan的出現。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戴着墨鏡的派頭很像是明星,現場甚至有狗仔認錯了人,問她要簽名。她相信,Dr.Logan見到她的瞬間,也會爲她傾倒,想起在歐洲時那些親密友好的時光。
她以爲沈柏忙着應酬,注意不到她。其實沈柏早就料到她會來,但他一直不動聲色,似乎已經準備好了應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