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進入冬季,大雪封了山以後便沒有從前那樣方便了滑,楚炎他娘也不再不停地催促楚林楚慧去練功了,怕他兩個小孩心性,不好好走路亂蹦亂跳要摔跤,每日裡就在自家院子裡耍上兩套拳腳功夫活活血熱熱身就可以了,因此兩個小傢伙一下子自由了許多,整日裡不是圍在爐子旁邊烤地瓜邊央着木芫清唱歌講故事聽,就是纏着楚炎給他們堆雪人,一刻都不肯安生。
楚炎不但很會堆雪人,還會堆雪兔雪猴雪象雪獅。一出房門便如進入了奇幻的雪雕作品展似的,一個個排着隊從大門口直襬到堂屋前,好似兩排列隊受檢的白雪戰士,無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真好看。”木清拍手讚道,“真羨慕兩個小傢伙。我小時候要有你這樣一個手巧的哥哥就好了。”
“你要是喜歡,那還不容易麼,以後每年下了雪我都給你堆雪人雪獅雪象,堆到你煩爲止。”楚炎樂呵呵的笑道,神情間很是得意。
木芫清特別的怕冷,每日裡不是守在爐子邊打盹兒便是團在炕上小憩,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八成是條蛇妖,這才一見冷就想冬眠。由於整日裡除了做做飯便是圍在爐子跟前烤手烤餅烤肉乾烤地瓜,再沒別的事兒可做,日子過得又太平又愜意,也沒什麼要操心的,她明顯的吃胖了,臉也圓了身子也豐滿了,白白胖胖的很是喜人。楚炎他娘很高興。管這叫福相。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木芫清也懶得去做減肥地打算了,免得瘦了以後把福減跑了,心裡只盤算着如何哄騙了楚慧楚林去幫她掃梅花上雪來煮茶。玉蒼山上產一種很有名的茶,叫做玉峰茶,那茶沏開來水面上浮着薄薄一層白霧久久不散,喝進嘴裡齒頰生津,脾胃沁芳很是受用。
木芫清於品茶之道一竅不通,楚炎爺爺卻是此中高手。沒事便要嘮叨上幾句茶經,還將那天下可用作沏茶之水分作了十個等級:一等水戶山康王谷谷廉泉泉水,二等水雲邈山泉水,三等水荊縣蘭溪水。四等水昌宜石鼻山下蛤蟆泉水,五等水虎躍山瀑布水,六等水同明山玉河源水,七等水歸秣山玉虛洞下香突泉水。八等水弗陽閔姓人家中井水,九等水桐西釣臺下嚴陵灘水,這第十等水便是未曾落地的雪水。說好茶還需好水來沏,只有種這十處地方的水沏出來的茶纔算是上好的。否則便落了下乘,只可惜好茶易得,好水難取。總歸是件憾事。至於一向被人們津津樂道的雨前之水。是根本不入他老人家的法眼的。
楚炎爺爺說地那十種水中。九種都受個山高路遠的限制,尋常人根本喝不到。只有那不曾落地的雪水卻是不論富貴貧賤皆可取得,所以他老人家但凡飲茶便一定要用雪水來煮,不然寧可不喝也不願意將就。而雪水和雪水又不一樣,有落在寒梅上的雪,有落在松枝上地雪,有落在殘葉上的雪,還有直接從天而降落在甕裡的雪,各有各的歸所,各有各地味道,其中又以梅花上的落雪更爲清香。今年雪下得好,山上的梅樹上積了厚厚一層的白雪,木芫清便尋思着攛掇了兩個不怕冷地小傢伙去掃些梅雪來儲在甕裡窖起來,等開了春新茶下來了喝。
然而楚炎卻擔心木芫清這樣每天窩在屋子裡不出去透透氣會生病,便以給藍白綠黃四翁送些風乾的獵物爲由,強拉了木芫清與他一起出門。
木芫清把自己包裹地裡三層外三層圓滾滾地跟個糉子似的,眼睛望着楚炎從雪堆裡刨出來地野兔肉獐子肉發呆,心裡想着今晚熬個獐肉羹喝喝好了,用這肥美地獐子肉熬一鍋白白香香地肉湯,醃點薑末蔥末蒜末,用那滾燙的肉湯一衝,最後擱上一勺紅豔豔地辣油,就着爐子上烤得外教裡內的燒餅,連湯帶肉吃下去,又好吃又驅寒,吃完包管熱乎乎地出一身汗。
她心裡正想着美事,不料身子忽然騰空,嚇得她“啊”地一聲喊了出來,立時便有一個聲音輕笑道:“又想什麼好事兒呢,樂得魂兒都沒了。”原來是楚炎肩上掛着肉乾,雙手抱了她御氣飛空了。
“呵呵,在想今晚要做些什麼來吃纔好。”木芫清訕笑着回答。
因她穿的太過厚重,楚炎抱着很不方便,幾次手裡打滑往下出溜,此時已在空中,嚇得她嚶嚀一聲,趕緊雙手一環也摟了楚炎的腰緊緊偎着。
這下可把楚炎逗樂了,嘴裡打趣道:“我看要趕緊跟爺爺說,不能再讓你做飯了。不然你一天到晚心思淨放在吃上頭了。你瞧你這福相,現在知道害怕了吧。”
這一說,木芫清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嘴上卻不肯認“怎麼,你開始嫌棄我了麼?嫌我重就別抱我,大不了我自己走過去。”
“不嫌棄。”楚炎微微一笑,將嘴湊到她耳邊輕語道,“只要你在我懷裡偎着,這輩子我便再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
“沒正經!”木芫清臉上發紅,頭埋進楚炎懷裡嗔道,心裡卻很是開心。對於甜言蜜語,女人永遠也聽不厭煩。
藍白綠黃四翁雖與楚家一樣住在這玉蒼山中,卻並蓋房搭棚建造屋舍,而是精心選了一個大大的山洞收拾乾淨了一起入住。這讓木芫清大大吃了一驚,心道這四個老傢伙果然性情古怪的厲害,不過這樣一來倒帶了幾分野氣,也算是與衆不同了。
她隨楚炎進了洞,見洞裡的石桌上還擺放着白枝翁的琴、黃楊翁的筆、藍籽翁的棋以及綠柳翁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酒壺酒杯,卻不見四個老翁的人影。
這處山洞很是寬敞,不但擺了石桌石椅石牀等一應打磨光滑的石制傢俱,居然還栽了楊柳槐樹在洞裡面,雖是數九寒冬,一棵棵卻枝繁葉茂綠油油絲毫沒有敗落之象。山洞深處靠牆跟處甚至還搭了老大一座葡萄架,上面綿延輾轉攀着一株粗大的葡萄藤,藤上擠擠挨挨結了一串串掛了白霜熟透了的紫葡萄,亮盈盈胖嘟嘟又圓又大很是喜人。
“哇,這個時候居然還有葡萄?”木芫清大驚小怪地嚷道,“那四個老頭真會選地方,這個山洞簡直就是個天然溫室麼。不行不行,改明兒讓他們分我們一塊地,我們在這裡種黃瓜。”
楚炎聽了笑笑,也不搭腔,將肩上的肉乾往地上一放,隨口喊了兩句:“喂,老傢伙們,給你們送肉乾來了。還不出來麼?”
“楚炎你喊個什麼呀。”木清扭頭怪道,“四個老傢伙又不在洞裡,指不定去那裡逍遙快活去了,你喊了他們也聽不見。”說完又看看了架子上的葡萄,終是忍不住,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如,嘿嘿,趁他們不在,我們多摘上幾串葡萄回去釀葡萄酒喝吧。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給他們送了肉乾,順上幾串葡萄權當回禮了。”說着躍躍欲試,踮着腳尖便要去摘那架子上的紫葡萄。
楚炎也不阻她,只微笑着看她玩鬧。說話間她便已摘了一串葡萄下來,因爲架高人矮使不上力氣,摘葡萄時狠勁一揪,牽動着整個葡萄架都抖了起來,接着便聽見空空的山洞裡乍地響起一聲痛呼:“哎呦。”
木芫清被嚇了一跳,忙扭頭去看楚炎。
楚炎含笑指了指她身側的葡萄藤,示意她快看過去。
只見那葡萄樹樹根處漸漸涌出一陣藍色的煙霧,慢慢凝聚成一個藍色的人形,很快,煙霧漸漸散去,那穿藍袍的藍籽翁現了身出來,一隻手捂着下巴,一臉的不高興,埋怨道:“小丫頭真狠心,要了我的老命啦。”
“你是……”木芫清瞪大了眼睛問道,“葡萄樹妖?”
“怎麼?不行麼?”藍籽翁瞪了木芫清一眼,又瞪了楚炎一眼,怪罪道,“你個小兔崽子也是,她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麼?就杵在那裡眼睜睜看你的小情人欺負老人家。”
“我們好心來給你們送山貨,你們幾個老傢伙卻要拿大不肯出來招呼我們,活該要受些罪了。”楚炎嬉皮笑臉地說着,“喂,其他幾個,也都出來吧,不然清兒又要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山洞裡響起幾聲“哈哈哈”“呵呵呵”的笑聲,同時洞裡那幾棵楊柳槐樹周圍也分別涌出了黃綠白三團煙霧,煙霧散去,黃楊翁綠柳翁白枝翁各自撫須點頭含笑。
“你們……原來那幾棵樹是你們的原形,怪不得不見凋落呢。我還以爲是這洞好,四季如春呢?”木芫清恍然大悟道。
“這小丫頭,第一次上門就尋思着霸佔我們的洞府,真真該打!”白枝翁佯作怒色道。
黃楊翁接過他的話來說道:“老白,你不能那樣想。我看這小丫頭倒是個持家過日子的。你瞧,她還沒嫁進楚家,便開始盤算往後在那裡墾荒種地了。喂,楚家小子,當日我說要你請喝喜酒,你卻不好意思不肯承認,這會兒反而雙雙對對跑我們洞府裡來打情罵俏了,真真不害臊!”
綠柳翁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幾步湊到木芫清跟前問道:“丫頭,你剛說的葡萄酒,是怎麼一個做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