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鬧鐘還沒有響,藍沫就睜開眼睛了,呆看了天花板一會兒,“一咕嚕”爬起來,來到藍雨房門前,推門進去。藍雨已經起來了,正坐在書桌旁,對着鏡子化妝。
“啊。姐姐。你這麼早就起來了?還早呢。再去睡一會兒吧。”
“睡不着了。” “化化妝,顯得成熟一點。”藍雨像是對藍沫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藍沫靜靜地看着藍雨化妝。藍雨往臉上撲了點粉底,上了點腮紅,又抹了點脣彩,接着起身換上了一件黑色連衣裙。看上去果然成熟多了,原來是個青澀的中學生,現在像個稚氣未脫的大學剛畢業剛踏入工作崗位不久的上班一族。
藍沫下樓轉了轉,沒看到媽媽的影子,應該是去城裡交繡花作品去了。桌上放着一隻鍋子,摸上去還熱乎乎的,下面墊着塊破毛巾。藍沫掀開鍋蓋一看,是紅豆小米粥。天氣悶悶熱熱的,看着就沒什麼胃口。就隨便泡了一碗方便麪,吃完了面,又喝了好幾口湯,還不見藍雨走下來。“雨,該出發了。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藍雨好一會兒後纔出現在樓梯口,回答地十分勉強。藍沫都能看見她的身子在顫抖。
“別害怕。這只是個小手術,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我陪着你呢。”
藍雨點點頭。
藍沫檢查了一下包,錢啊,身份證啊,醫保卡啊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坐公交車的零錢。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東西落了,藍沫給藍雨取了一件襯衣,又走進廚房轉悠了一圈,找到兩顆白水煮蛋,用手帕包了起來。
“這什麼呀?”
“雞蛋。” “你帶蛋幹什麼呀?” “給你路上吃呀。要補充營養,纔有力氣做手術嘛。” “拿開拿開,聞着這味道我就覺得噁心。哪裡還吃得下!要吃你自己吃吧。” “額。”藍沫無可奈何地把雞蛋又放回到廚房裡,鎖好了大門。“我們走吧。呀。貌似不早了。要快點了。” “還不是因爲你老是磨嘰啊。” “額。又怪我。”
“姐。你從哪裡弄來的錢?”
“問一個同學借的。” “同學?什麼樣的同學會這麼豪爽。還一時半會兒不指望你還?”
“哎呀。一個朋友啦。” “男的女的?” “你問題好多哦。” “我只是好奇嘛。誰啊。”
“姜亮。你以前見過的。”
“哦……姜亮啊,雖然沒有帥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不過看着還挺養眼。哎呀。老姐。你速度可真夠快的呀。”
“什麼跟什麼呀。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我反正是不信。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對你可真是好。這年頭找個好男人不容易啊,姐,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啊,逮着一個好男人就嫁了吧。”
“他對我是不錯。”藍沫歪着腦袋想了想,最後說了一句,“但是我對他沒感覺。”
“哎呦。你想要什麼樣的感覺啊。” “心跳的感覺。我看見林洛的時候,心臟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可是林洛不喜歡你啊。”
藍沫想了想,憂傷的低了頭,嘆了口氣,“唉。是啊,我這是單相思啊。”
“珍惜眼前人吧。別等到眼前人也離你而去的時候,再懊悔就來不及了。”
“我們到了。”藍沫和藍雨在一幢看上去有點古老的砌,破得要死的,醜不拉幾的灰泥磚大樓前砌成的大樓前停下,一起仰起腦袋往上看。
“徐氏婦科診所。”藍沫在嘴裡唸了一遍,好像藍雨不識字一樣。二樓的窗戶上掛着一塊破損的褪了色的木板,上面寫着:墮胎請上二樓,旁邊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箭頭。窗邊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走動的人影。這時,緊關着的窗戶忽然被拉開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眼神有點凌亂的,頂着一頭亂髮的女人探出頭來,還沒等藍沫反應過來,她就“呸”地一聲用力往窗外吐了一口痰,
“哎呀!誰呀,真噁心。”那口痰不偏不倚剛好落在藍雨的鞋子邊。
那女人本來正打算關窗來着,聽到了樓下的叫嚷聲,重新又探出頭來,看見了站在樓下的藍沫和藍雨,淡定和藍沫藍雨相互對視了一會兒,“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窗。
“什麼人呀這是。”
“雨。我們還是快點進去吧。”婦科醫院旁一位賣菜的老婦用一種異樣的眼光上上下下把藍沫和藍雨打量了個遍,然後搖了搖頭,嘴裡嘟囔着什麼。周圍的路人也都紛紛回過頭來,看看她倆,看她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兩隻迷路的羔羊,又同情又嫌惡。藍沫的臉“騰”地紅了。
“姐。我怕。”
“哎呀。怕什麼呀。你不進去我先進去了。”藍沫最賊似得飛奔到大樓裡。
大樓裡面空蕩蕩的,十分昏暗。有點陰森森的,讓藍沫不禁想起了古宅心慌慌,現在藍沫是真的心慌慌了。藍沫慢慢地往前走,樓梯口擺着一張小櫃檯,櫃檯後悄無聲息地坐着一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中年婦女。她的頭頂上懸着一隻光禿禿的裸露的白熾燈泡害羞地發着不十分亮的光。
“幹什麼呢!”她本來是不說話的,忽然一說話倒把藍沫唬了一跳。
“我來陪我妹妹做……”藍沫實在不好意思把墮胎這兩個字說出口。
“做人流的吧?”
藍沫點頭。
“上樓!”
藍沫緊拉着藍雨的手沿着臺階一級一級往上走,老化的木質地板受不了她們的重量,發出“吱呀吱呀”的慘叫聲,聽得藍沫很心碎。
“啊!!!!!!!!!~”一聲尖利悽慘的叫聲從樓上傳來,藍雨踩空了一級臺階,差點掉下去。臉“刷”地一下白了,嘴脣在哆嗦,整個身子顫抖地更加厲害了。
藍雨在原地停滯了幾秒,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次慢慢地接着往樓上走。
上了二樓開門一看,有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二樓十分明亮,簡直是太亮了。數十盞燈泡齊刷刷地亮着,晃得藍沫有點眼花。周圍十分吵鬧,說話聲,走動時,廁所裡的抽水聲,尖叫聲,醫生的高聲叫喊聲。二樓的面積不大,被分割成一個一個的小隔間,大多數隔間都緊緊地閉着門。這時,其中一個小隔間的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面色蒼白的看上去十分年輕的女子,痛苦地捂着肚子,佝僂着腰,扶着牆慢慢地走到邊上的椅子上坐下,額頭上汗津津的,額前的劉海都被粘成一撮一撮的了。隔間裡又走出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模樣的人,大聲嚷着,“下一個!!!”
“誰要做手術?”一個穿着護士服的年輕女子走到藍沫和藍雨面前,臉上帶着燦爛的熱情的不得了的微笑,藍沫覺得那微笑似乎要把藍沫和藍雨生吞活剝了。
“跟我來吧。”她說,“你們可真夠幸運的。現在剛好有一個手術檯空着。你們現在就可以進去了。” “這麼快?”雖然不是藍沫做手術,可藍沫也得有幾分鐘來做個心理準備,“等一下,要填什麼表格嗎?”
女護士回頭奇怪地看了藍沫一眼,笑着說,“嗨!填那玩意兒幹嘛?我們這裡什麼都不用填。要的就是速度!速度!!爲客戶節省每一分每一秒。你,跟我來吧。” “不是我不是我。”藍沫連連擺手,是我妹妹。” “哦。那你先去交錢吧。”她對着藍雨點點頭,“你跟我來吧。”
“等一下……我還沒準備好。” “有什麼好準備的呀。這手術可一點都不痛的。就像蚊子輕輕地叮一下。沒啥感覺的。”
“啊!!!!!!!!!!!!~”又一聲慘叫傳來,“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啊!!!!!!!!!~~”
護士尷尬地笑了笑。“這叫的也太誇張了。哪有這麼痛嘛。手術可快了,眼睛一睜一閉,還沒等你反應過來就結束了。我們的醫生個個技術高超。好了,跟我進去吧。”
“我還是等一會兒再做吧。讓我先喘口氣。”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後面有這麼多的人眼巴巴地等着你這個位置呢,再說了,晚痛不如早痛,長痛不如短痛。”
“好吧。”藍雨極爲勉強地點了點頭。
“雨啊。別怕。姐姐在門外等你。”
“不準離開啊。” “不離開不離開。我會一直等到你完好無損地出來爲止。”
藍沫看着藍雨走進隔間,忽然有種衝動想把她拉出來。藍沫付了錢,在藍雨的房間外焦躁不安地不停的走來走去。
“你能別走了嗎?看得我頭暈。”藍沫回頭一看,旁邊座椅上還坐着一個女子。似乎也是剛做完手術。看上去糟的一塌糊塗。
藍沫本來想說,“對不起啊,”但是心情煩躁地很,脫口而出,“既然頭暈那你就別看好了。”
那女子驚了一下。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想了一會兒可能想不出來要說什麼,就又把嘴閉上了。只是憤憤地瞪了藍沫一眼。
藍沫也回瞪了她一眼,然後心裡忽然感覺舒暢多了。
但願小雨不要出什麼事情纔好。可是萬一……萬一……那我該怎麼跟媽媽交代啊?藍沫想到這裡,走到門上,踮起腳尖拼命往裡看。門上有一塊小玻璃,但是被報紙嚴嚴實實地糊上了,藍沫睜地眼睛都痛了,才勉強透過報紙間的縫隙看到,白花花的牆,又一扇窗戶,然後,沒了……什麼也看不到了。
啊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藍沫更加煩躁地在門前打轉。
藍沫大概等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門終於再一次開了。藍雨捂着肚子慢慢地從門裡走出來。臉蒼白地就像紙一樣。藍沫把手裡的薄外套披在她身上,“先坐一會兒吧。”
“走吧。這地方讓我害怕。”
藍沫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叫到一輛出租車。這個鬼地方連出租車也不經過。藍雨的身子不停晃悠着,就像是在大風中隨風搖擺的小樹苗,藍沫幾乎都快要扶不住她了。
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藍沫沒帶手錶,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不過肯定是不早了。媽媽一定已經回來了。應該怎麼瞞過她?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非常生氣和失望的。
藍沫回到家,大門虛掩着,靜悄悄的。藍沫扶着藍雨一步一步慢慢地往裡走,眼睛一直盯着大門看,媽媽可千萬不要走出來啊。不想卻踢翻了垃圾桶。“咣噹”一聲,垃圾桶翻倒在地,垃圾蔓延開來,惡臭撲鼻。
完了。
門開了。媽媽聽到聲音走出來。看到藍沫和藍雨愣了一下。“你們大半天的上哪裡去了?小雨。你怎麼了?怎麼看過去這麼憔悴?生病了嗎?”
“她……”藍沫支吾着。
“我今天起來有點頭暈,姐姐陪我上醫院了。”藍雨接過了話頭。“檢查一下也沒什麼,就是一點小感冒,休息一下就好了。 “哦……那你去牀上躺一會兒,今兒個也別做作業了。好好休息。”
藍沫在心裡慶幸。總算把媽媽瞞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