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七個人的口中已經審出他們便是奉了這個季爺的命令對夏清語下手,如今那老傢伙死了,夏清語主僕自然也就脫離了危險,陸雲逍可不覺着自己有替她們貢獻保鏢的責任,賑災隊伍已經到了杭州好幾天,他也該趕過去了。
因此第二天暮雲回來後,陸雲逍打聽了一下江老爺子的情況,便攜了禮物正式拜見。
陸雲逍的身份,江府其實已經心知肚明,老太爺如今病好了,也有心思理事了,於是便知道了江海私自做主參加囤地團伙的事,老頭兒心裡不太痛快,這時候就聽說陸雲逍攜了禮物來見,想着對方住在自己家,此前又不是沒見過面,今次何至於如此正式隆重?再想一想兒子對他的介紹,於是老頭兒就明白了:小侯爺這是準備攤牌了,卻不知他想從江府這裡得些什麼好處。
於是忙命人快將陸雲逍請進來,一面收拾好了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待陸雲逍進來,他便先起身,恭敬跪下,陸雲逍忙扶起他,微笑道:“老爺子何須如此大禮?”
江老爺子正色道:“該當的,老朽不過一介草民,見到當朝欽差如何敢不跪拜?更不用說小侯爺引見了神醫娘子,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磕頭也是應當的。”
陸雲逍微微一笑:“這也沒什麼,還是老爺子自己的福氣。”心裡卻是有點小驚訝的,他已經猜測到江府可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卻沒想到老狐狸這麼痛快就承認了。
既然身份已經挑明,陸雲逍索性也就不繞彎子,分賓主落座後,開門見山道:“今年江南的雨水雖然較往年多不少,但比起前幾次,災情倒也不算特別嚴重,只是一路所來。見到背井離鄉逃難的百姓不少,我聽說是因爲有人趁這個機會大量購買土地,江家雖是一個商家,然而在江南紮根百年。根深葉茂,因此我來見老爺子,還望您給我指點一下迷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那些購買土地的人,也都是富商巨賈,手裡已有不少田地,何至於又做出這樣事來?豈不是多此一舉?”
老爺子沒料到陸雲逍如此直接,當下心裡就是一哆嗦,面上卻仍是表情不變,微笑道:“恕草民老邁昏庸。不能爲小侯爺解惑,想起來,就如小侯爺所說,那些人良田千頃在手,何至於貪得無厭?然而商人本性便是貪得無厭。若不是貪婪,又怎可能處心積慮絞盡腦汁賺取錢財?又哪裡能夠積攢家資成爲富商巨賈?其實不止商人,這世上的人,又有哪一個沒有貪心的?不過是商人的貪心更強烈些罷了,如此,一旦成功,必然財源滾滾。可這也是商人的致命弱點。春風得意之下,若不知道急流勇退,往往也會一夜之間便再無所有,那就可說是粉身碎骨了。”
陸雲逍慢慢琢磨着江老爺子的話,覺得這老狐狸雖然嘴上說是老邁昏庸,不能爲自己解惑。但是這話中含義,又隱有所指,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老爺子並不贊成那些人的囤積土地舉動,既如此。江海卻參與其中,他是不知道所以沒有阻止呢?還是這老傢伙心中有數,故意迷惑自己,暗地裡卻縱容兒子和那些囤地大商人一起,吞併江南土地呢?
陸雲逍心中存了懷疑,看着江老爺子的眼神便帶了一點審視,卻見對方坦蕩蕩看着自己,眼裡全是經歷世事滄桑後的精明。他忽然就明白了:這樣一隻老狐狸,看透了世事,又怎可能成爲他自己口中那因爲貪得無厭而不肯急流勇退,最後弄得粉身碎骨的笨蛋呢?人爲財死這種定義完全不能用在老頭兒身上的。
旋即陸雲逍便想起江老爺子之前的病。細細算來,對方是從山上回來後便開始病的,差不多兩個多月了,而江南洪災,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或許,他因爲那個疑心病,所以這兩個多月都沒有管理家族事務,江海才能發揮出重要作用,如今自己上門詢問,一定會引起老狐狸的警覺,一旦江海做的事情被老爺子知道,這老傢伙未必便會允許他繼續參與呢。
這只是陸雲逍的一個直覺,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以江老爺子的爲人,應該並非他所想的那些調查對象,這樣一個精明的老狐狸,爲什麼會有那樣可笑的疑心病?只能說明他怕死,非常的怕死,所以喝了蟲子之後,就總覺得蟲子在自己肚子裡折騰,活不成了。既然怕死,那基本上就不會參與一些危險的事,所以,他應該不是需要自己詳細調查的對象。
一念及此,陸雲逍也覺得有點輕鬆,如果這老狐狸也參與了此事,那還真的不好對付。當然,也不能因爲這一面之緣,就完全的對江家放心。已經打草驚蛇了,接下來,就要看江家如何應對處理。
細細沉吟了一回,陸雲逍站起身來,對老爺子微笑道:“多謝老爺子,雖然未曾解我疑惑,一番話卻也讓我受教匪淺,我明日便要趕赴杭州,這些日子打擾府上了。”
江老爺子連忙說不打擾不打擾,又盛情挽留陸雲逍多住些日子,在得知對方“公務繁忙”時,只好遺憾表示“既如此,小老兒不敢拖延欽差大人賑災”,於是扯皮了幾句話,陸雲逍便告辭而去。
眼看就要出院門了,忽聽身後相送的江老爺子沉聲道:“小侯爺的家事,論理小老兒不該多嘴,然而小老兒一生就是這麼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一旦說錯了,還望小侯爺恕罪。”
陸雲逍停下腳步,轉身沉着的看着江老爺子,淡然笑道:“哦?老爺子有話,但說無妨。”
江老爺子嘆口氣道:“神醫娘子雖是家族零落,她又操弄醫術,然而我觀她品格,卻是高尚熱烈之人,小侯爺休妻,這實在是……不太妥當。”
朝雲和暮雲在旁邊聽得心裡直吐舌頭,暗道這老頭兒果然是膽大包天,不管你怎麼爲大奶奶鳴不平,你就敢在我們爺面前批評他休妻不妥當,您老人家心裡已經把我們爺當成負心漢了吧?不過就是沒直說罷了,其實這和直說有什麼分別呢?難道我們爺還聽不出來?
果然,陸雲逍也沒想到江老爺子竟是爲夏清語打抱不平,他本沒必要和這老頭兒解釋。他陸雲逍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何曾需要向別人解釋?然而這一次不知道爲什麼,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竟淡淡道:“老爺子不必爲此事掛懷,你只看到她如今是你的救命恩人,卻不知她和我之間的刻骨仇恨,殺子之仇,其實和殺父之仇一樣,都是不共戴天。”
話音落,他便轉身離去,這裡江老爺子面色微變,喃喃道:“殺子之仇?莫非是那神醫娘子當日害了你的孩子?可是不曾聽說陸小侯爺有兒女啊,是了,大概是想了什麼法子暗害了某些女人的胎兒,只是……神醫娘子能行出這種事來?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唔,還是說,她是被人陷害的?那也不對,好幾年的夫妻,如果真是好娘子,以小侯爺的眼光,不該看不出來啊。”
江老爺子苦苦思索,卻因爲完全沒有線索而鑽進了死衚衕,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傢伙終於從死衚衕裡走了出來,一拍大腿嘿嘿笑道:“不管神醫娘子從前是什麼人,她現在卻是個好樣的。小侯爺,您也並非沒有半點兒觸動吧?不然的話,怎麼可能會請她來給我治病?”
一邊說着,老爺子就開心起來,但是回到屋裡後,他立刻就想起,自己還去替人家操心呢,眼下自己就有個不知道做了什麼動作的兒子要等着他去收拾。因思想着陸雲逍的話,老爺子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過了好一會兒,方對身旁僕人道:“去把幾個管家給我叫過來,我有話問他們。”
“你翅膀兒硬了,這種事情也敢摻合,媽的你老子我還沒死呢,你就急着蹦躂了,你是看我們江家做了上百年的大富商,這家族的日子太好過了是不是?你他媽是我的兒子嗎?說,你是不是我哪個老冤家仇人轉世投胎來禍禍我的?”
陸雲逍說話算話,說一聲走,果然第二天便上路了,作爲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緊跟不輟的桑姑娘,自然也要緊緊跟隨,生怕那隻肥鴨子在自己眼面前就飛了,畢竟還沒放進鍋裡煮,就更不要說什麼煮熟了,目前境況還是她燒火棍子一頭熱,能放鬆嗎?
這下好,江家沒外人了,江老爺子疑心病盡去,能吃飯了,雖然聽了管家們的報告,氣得差點兒把飯又給吐出來。好歹這事兒還沒成燎原之勢,老爺子自覺還是可以掐滅在搖籃之中的。不過這一次,必須要借這個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那個混蛋兒子:媽的江家從白手起家的那位曾祖輩起,就是把“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奉爲禁忌的,也唯因如此,收斂了貪心,才能把事情看得清楚,所以他們才能保持這上百年富得流油的江家,現在他兒子竟然要違背組訓,自己不過是病了兩個多月,那混小子就原形畢露了,怎麼不讓老爺子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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