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頭昏腦脹,天旋地轉,但是終於醒來了,可以感覺到身體了,甚至連周圍的事物也逐漸變得明朗了。
“師弟……”
“大哥哥……”
“哼……”
……
混亂的聲音,也完全聽不清,但是舒懷知道,他周圍有許多人,而且他都認識。
“這是什麼地方?”
“你終於醒了,大哥哥!”是個稚嫩的女孩子聲音,舒懷在這個世界只認識一個這樣的人,那就是林司苑,在望月峰的病房裡認識的孩子。
感覺還很遲鈍,舒懷沒有反應,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手腳了,他想坐起來,卻發現手腳疲累到壓了一座大山一般,稍微起了想動的念頭都痠疼得要命。
“你怎麼到謫仙峰來了,不怕你娘揍你呀?”舒懷還是看不太清楚,隨口說了一句。
“噓,我娘在呢!”林司苑坐在小凳上,把頭湊到舒懷耳邊輕語。
“林師叔怎麼來謫仙峰了呢?要好好和師父說說。”
“大哥哥,別亂說話。”林司苑急得腦門直冒汗,又偷偷瞧了瞧了林執玉的臉色,見林執玉面色冷淡,一如既往,心中微微安定。
旁邊的柳浪看的暗笑不已,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這裡就是望月峰,還不醒來!”
“爲什麼,我不是在謫仙峰的釣魚臺嗎?”
“你師父李遷是個廢物,憑他也想解開這樣高深的幻術,簡直癡人說夢。”
“這種妖術我李遷不屑於去學,你還敢在這裡炫耀!”
“又是幻術啊!真倒黴呀……”舒懷撇了撇頭,重新閉上了眼睛,滿臉的疲憊,滿身的虛弱,他不想聽師父和師父吵嘴,這會讓他想到自己父母經常發生一整晚的吵架。他不想回憶那躲在黑色的角落裡獨自聽着,暗恨自己的無能爲力,憤怨自己的如此命運。
“大哥哥,有什麼煩心事嗎?”司苑伸出小手摸了摸舒懷的額頭。
“我沒事,小司苑。”
“你說謊,我看得出來,你心裡非常難受。”
“苑兒,你說你能看出他的心事?”林執玉一把握住林司苑的手腕,急切問道。
“看不出來,只是能感覺到大哥哥心裡十分難受,應該是有什麼煩心事吧!”林司苑靠在牀沿,側臉貼在牀上。
林司茵聽到林司苑的話,心中萬分震驚。
爲什麼,最終讓司苑繼承這種能力?我的司苑,爲什麼要對我的妹妹如此殘忍!難道我真的如此無能,不能擔下復仇之任嗎?
林司茵心中悲苦萬鈞,幾乎連身體都沒法支撐住,搖搖晃晃退了兩步扶住櫃子。一轉頭,看到毫不知情的林司苑依舊稚嫩的臉龐,心中苦痛更甚,不忍再看,行屍走肉般踱了出去。門外是行將落下的紅日,迎着昏黃的天邊霞帔,身體一軟倒在牆上,眼淚最終忍不住奔涌而出。
林執玉聽了林司苑的話則是眼放金光,但隨即又黯淡了,淡淡道:“苑兒,你將擁有‘誅心’,只要你功力修成,真神之下,天下無人能敵,待你修成清明之軀,區區燭水真小神修爲根本敵不過你。”
“燭水真那個老妖怪不是早就被消滅了嗎?”林司苑被舒懷的悲傷感染,也全身提不起力氣。
“燭水真的身體不能被毀壞,這事過些日子再說。”
“林師叔,舒師弟的傷怎麼樣了?”柳浪見林司茵出門了,心中也不想多留。
“幻術並不傷人,舒懷只是因爲消耗太多真氣施展幻術傷了真元,吃點固本藥物就是了。”
“原來如此,那弟子就先回神頂峰稟報師父。告辭了,李師叔,林師叔。”柳浪抱拳行禮,躬身告退。
李遷知道舒懷並未受傷,也不再擔心,醫療這種事還是望月峰擅長,自己也看林執玉不順眼,更沒理由待下去了,於是一拂袖就步柳浪之後離開了。
舒懷熹微中看見窗外白光一閃,心中疑惑,問道:“窗外的白光是什麼,難道又有人來搗亂?”
“是你師父的摘星劍。”林執玉臉色微冷,鼻頭哼了一下,也走了出去。
留下躺在牀上沒法動彈的舒懷和小小的林司苑。
“小司苑,我是怎麼來望月峰的?”
林司苑擡起頭,看了看舒懷的眼睛,見他心中悲傷盡去,也立刻心情開朗,笑着說道:“柳浪大哥離開釣魚臺時感應到強烈的真氣散發,就跑去看看,結果看到你躺在地上,外表沒有任何傷痕,眼神呆滯,猜你是中了幻術,所以就帶你過來了。”
“明明離謫仙峰更近些,怎麼就偏偏來望月峰呢?”
“因爲只有孃親和司茵姐姐懂幻術,李遷伯伯對幻術可是一竅不通呢!”
“是這樣啊!”舒懷略略點頭,又自言自語道:“我還真是沒用啊,每次都中幻術,而且還都是我自己施展出來的,肯定耽擱了掌門計劃的行程。”
“哼,簡晟老頭子是個大壞蛋,壞了他的計劃豈不更好。”
舒懷哭笑不得,想不到這個可愛乖巧的孩子居然這麼討厭自己的掌門。
“小司苑,你怎麼很不喜歡掌門呀?”
“要不是因爲他,姐姐也不會離開望月峰,害得我一年都沒看見姐姐,恨死他了。”
“你氣呼呼的樣子更可愛呀!望月峰的師姐們一定非常喜歡你吧?”
“但是大家都是朋友,姐姐是我親人呀,也是所有人中最疼我的了。而且,這次你們出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回來。”
林司苑有着和林司茵、林執玉一樣的紫色瞳孔,但是卻多了一份攝魂奪魄的魅力,而這份魅力變成了憂傷時就具有令人難以抵禦的誘惑力,似乎無須施展幻術就能迷惑人。
此刻舒懷正看這林司苑的眼睛,把林司苑的憂傷全部納入心頭,就好似看着一面鏡子。而那鏡子中卻映着自己的父母互相爭吵和奶奶瘋狂和扭曲的面孔,恐怖而猙獰。那兇狂的模樣愈加兇狂,好似變成了赤眼尖牙的惡魔,朝着舒懷鋪了過來。
“啊!”
一聲尖叫,驚動了門外的正在和母親低聲爭執的林司茵。
林司茵和林執玉一起跑了進來,正見到林司苑抱頭蹲在地上痛哭,口中還喊着“不要,住手”之類的話。
林司茵趕緊抱住林司苑,急切的問東問西,卻得不到任何回答,林司苑依舊哭得撕心裂肺。
“舒懷,你對我妹妹幹了什麼!”林司茵大聲咆哮,終於不再是一副平靜的模樣,她徹底爆發了,她決不能容忍任何人如此傷害司苑。
舒懷沒有回答,一點也沒有動彈。
一旁看清情況的林執玉微微皺眉,有點擔心的說:“苑兒的‘誅心’剛剛顯性,還不能控制自如。剛纔可能是無意間對舒懷釋放出來,出現了極其恐怖的景象,把苑兒自己都嚇壞了。”
“真的是誅心?爲什麼這種消失了近千年的鬼穴還會再出現啊?爲什麼是妹妹?”林司茵不能控制自己的憤怒與悲傷,她的話依然是喊出來的。
“這是天意,天要振興我們妖族。”林執玉話雖喜悅,但神情卻極爲痛苦,整張臉都因爲這麼一句話而扭曲了。
“叮……”
是笛聲,但卻不是笛子能發出的音調。笛聲綿長,起伏微妙卻絲毫沒有變調。
笛子聲音不是很大,林司茵慈愛之心如夏花綻放,混亂極了。林執玉雖然也十分激動,但總算還留了一絲理性,能夠隱約聽到笛聲之外還有其他聲音。
那聲音不大,但很奇怪,好似羣蛇在草叢中爬行。林執玉趕緊看向周圍,見到窗戶和門檻甚至連地面都佈滿了枝條和樹根。枝條不斷迅速生長着,既像快速蠕動的蟲子,又像遊動的各種毒蛇。無數條枝條的生長方向只有一個,那就是笛聲的來源。
舒懷躺的牀靠在窗戶旁的牆邊,帶着綠葉的樹根和藤蔓很快纏上了舒懷的身體。林司茵趕緊抱起妹妹退開,林執玉則一揮袖子真氣就將許多樹根掀飛,但是林執玉不敢太用功。舒懷中了誅心,精神陷入恐懼,雙目也開始流血,身體已經差到了極點,如果一不小心傷到了舒懷,恐怕會輕易取走舒懷的性命。
但是,不能太用功就阻止不了樹根和藤蔓的前進。不一會兒那些樹根藤蔓就徹底包裹住了舒懷的身體,並且還在一層層疊加着。
林執玉看情況不對,只要笛聲不停那些樹根就不會暫停生長,現在就連地面都已經佈滿了樹根,連一粒塵土和黑石地板的殘渣都看不到了,再不退出房間,自己都有可能被困在樹根裡。林執玉轉身要走,又一回頭髮出一式斷水流月牙氣刀。氣刀斬在包裹在舒懷身上的樹根上,立刻破開了樹根。但是樹根一被破開就立即恢復了,連多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林司茵抱着妹妹首先衝出了屋子,從外面一看才發現整個屋子的外面都被粗大的樹根包裹住了,許多樹根從底下鑽出來,連房子都被擠歪了。屋子的門窗處正有許許多多的小樹根和藤蔓往裡面生長。
“娘!舒師弟!你們快點出來呀!”林司茵對這屋子大聲喊道。
沒有任何人回答,但是林司茵話才說完林執玉就從屋子裡飛身出來。
林執玉在外面看到這麼多粗大樹根,心裡十分震撼,趕緊放了招驚濤駭浪,但是巨大的衝擊力對這些大樹根毫無作用。反而那些樹根收到衝擊動作更快了,不一會屋子底下就長出一段巨大的樹根,巨大得好似一顆千年老樹般,直徑竟然長達十幾米,將整個屋子頂了起來。
下面的那根巨大樹根好似手臂一般,其他巨大樹根好似根根手指託着屋子,更小的樹幹和藤蔓就是繩索縛住了舒懷昏迷的屋子。
手腕越升越高,一下子就把屋子頂到了十幾米的空中了。最細小的那無數小樹根和藤蔓也逐漸變大,逐漸迴旋生長,最終和“手指”一齊長成了一個球體,將舒懷包裹在球心。
樹球形成不久,越發圓潤,也逐漸開始生長更多的葉子。樹葉就像扇子一樣大,一串一串地生長着,形成了垂直落地的十幾條藤蔓。
又過了一陣,綠葉之間開始開花,花兒燦爛,卻和巨大的樹葉完全不搭調,全是水仙花,把整個褐色的“樹球”都變成了白色。
“這是什麼,娘?”林司茵也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這根本不是靠修爲什麼功法能做到的事情。
“非《異經》不能解釋。”林執玉呆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