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是喬治·曼森。
這位年輕的公子哥兒被發現躺在豪華浴缸裡, 旁邊亂七八糟倒了許多酒瓶,浴缸裡滿滿的液體散發着濃重的烈酒氣味,他兩隻胳膊架在浴缸兩邊, 其中一隻手腕上有五六個針孔,地上躺着一個注射器, 和三支半碎的液體藥劑瓶。
藥劑瓶中散發的特殊香味證明,那是一種以效果強烈而著名的注射用安眠藥。
從被發現時候的狀態來看, 喬治·曼森似乎正被某種焦躁的失眠困擾, 喝了一天一夜的烈酒依然沒見成效後, 這位喝糊塗了的公子哥乾脆在泡澡的時候把酒全倒進了水裡, 也許想把自己泡得更醉一些?
總之醉漢的心思很難用常理去衡量, 他發現自己沒能在浸泡中睡過去, 乾脆又給自己來了幾針安眠藥。注射的時候連針頭都扎不穩,差點兒把自己的手腕紮成馬蜂窩。
但是最終他還是成功把那些安眠藥注射進了自己的身體,但是,一個毫無耐性還被失眠折磨的醉鬼, 怎麼可能會注意劑量, 衝動之下給自己用了成人限制劑量的三倍……
顧晏的智能機裡躺着幾條信息,都是在飛梭的航行過程中收到的。
第一條來自於勞拉:
- 我的天, 你知道麼,又出事了。
第二條緊跟其後,相差不過幾秒,來自於喬:
- 操!曼森出事了!
第三條和前面兩條隔了兩個小時,依然來自於喬:
- 在搶救室, 我把能調的醫生都調來了, 情況好像不太好。我就操了,辦個聚會幾次三番差點兒出人命, 柯謹剛纔又發作了一回。
喬連感嘆號都沒用,說明當時的情況是真的讓他有點過度心累,曼森的狀態也是真的危險。
在這三條信息之後,就再也沒有新的消息。
不論是勞拉還是喬,亦或其他人,都沒有再發來過任何消息。
顧晏給喬撥去通訊,卻提示無法連接,給勞拉撥過去也是一樣。
在他試圖聯繫亞巴島那羣人的時候,燕綏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顧晏轉而給艾琳娜撥過去,看見燕綏之的時候一愣,“你怎麼這麼晚還在辦公室?手裡拎的是什麼?”
燕綏之把紙袋另一面給他看,就見上面印着某個餐廳偌大的標誌。那家餐廳離南十字律所很遠,但因爲那裡的甜點非常有名,菲茲小姐誇讚過很多次,顧晏有點耳熟。
他對甜點沒興趣,也沒去用過餐。但是從菲茲嘴裡聽過,那家的甜點長得漂亮,價格更漂亮。
顧大律師的眉毛擰了起來,“辦公室不準吃東西。”
況且還挑貴的東西,某些人花起錢來根本不記得自己現在是個窮人。
事實上燕綏之也不想在顧晏的辦公室裡吃,要是一不小心弄點在毛毯上,恐怕又要氣到顧晏,這位同學別的不說,管起老師來倒是特別順手,膽肥得不得了。
“這你就得問你們律所的高級事務官了。”燕綏之一臉無辜,“一場毫無意義的實習生教育會從上午10點開到晚上7點,只預留了四十分鐘的午飯時間。”
他醒來到現在也才一個多禮拜,身體指標不太合格,體質也依然有點虛。從下午四點不到就開始餓,到散會的時候已經有暈眩的感覺了。
那種情況下燕綏之出去覓食,恐怕第二天就要跟顧晏報紙上相見了——著名律所實習生昏死街頭,居然是因爲餓,帶領大律師慘無人道。所以乾脆叫了一份外送,剛剛下樓拿到。
他走到屋裡,燈光一照,顧晏才發現他的臉色很白,看起來毫無血色的那種白。
於是顧晏默默轉了身,背對着實習生的桌子,權當剛纔說“不準吃東西”的人不是自己,又或者乾脆眼不見爲淨。
艾琳娜的通訊號很快也傳來了提示:暫時無法聯通。
他皺起眉,正要再撥一遍,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嗯?”他疑問了一聲,結果剛轉頭就被人塞了一顆涼涼的東西在嘴邊。
顧晏朝後讓了一些,纔看清那是一枚櫻桃,柄上還沾了一點鮮奶油,顯然是剛從某個甜點上摘下來的。
“讓什麼?還怕我放毒麼?”燕綏之沒好氣地說。
顧晏垂着眼皮不涼不熱地盯着那櫻桃看了片刻,“我不用。”
“你已經碰到了,再退還回給我不太合適吧?”
顧晏又沉默片刻,最終認命似的把那枚櫻桃咬走了。吃的時候眉心依然皺着,好像那櫻桃上塗了砒·霜似的。
燕綏之把手裡細細的柄丟進垃圾箱,然後衝顧晏道:“既然吃了就算共犯了,回頭所裡如果有人打小報告,記得也有你一份。”
顧晏撩起眼皮,一臉麻木地看着他。
燕綏之坦然一笑,轉頭回自己座位的時候,把手指尖沾到的一點兒奶油吮了,然後撈起桌上的免洗清潔液擠了一點在手上,非常仔細地輕搓了一遍,這才抽了一張紙巾把手擦乾淨。
他再擡頭的時候,顧晏忽地收回了目光,依然皺着眉在撥新的通訊。
“怎麼了?”燕綏之問道,“通訊接不上?”
“嗯。”顧晏沉沉應了一聲,“曼森出了意外。”
“誰?”燕綏之愣了一下,這纔想起臨走前還滿口醉話盯着他手看的那個少爺,“出什麼意外了?喬告訴你的?”
顧晏晃了晃智能機,“飛梭上收到的那幾條信息,有喬的,也有勞拉的。最後一條短信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個小時,沒有一個人的通訊能接通。”
他把喬治·曼森的情況簡單跟燕綏之說了一遍,又道:“剛纔還搜到了兩條簡單的報道,再刷新就被刪了。”
燕綏之聞言,也在光腦上檢索了幾遍,翻了十多頁,終於在某個偏門的網站上看到了一篇博人眼球的報道,張口閉口都是“曼森集團準繼承人自殺”這種字眼,實際的內容又寫明說是尚未定性。
不過同樣,一刷新就顯示被刪除。
這種冷門頁面,如果不是知道出了事特地來搜,看到的機率小之又小。
在此之後,不論換什麼關鍵詞,都再也找不出相關信息了。
這種看上去不是自殺就是意外的事情,警方那邊肯定沒有刪的必要,要說受影響,也是曼森集團。所以誰主張刪的,一目瞭然。
不過這些並非重點,重點是……
“如果報道整合出來的大致內容屬實,事情算意外或者自殺,不會連累到喬和勞拉他們。”燕綏之道,“集體通訊接不通就只有一種可能。”
全都在警局,暫時切斷了跟外界的聯絡。
“對了。”燕綏之想了想,走到顧晏辦公桌前,“問問凱恩吧。”
“凱恩警長?”顧晏道,“我沒有他的通訊號。”
“你等等。”燕綏之下意識敲了兩下自己的智能機,當着顧晏的面打開了通訊錄,正想把凱恩警長的通訊號找出來就頓住了。
因爲他的通訊錄界面只有不到一頁,三個人——顧晏、菲茲、還有同是實習生的洛克。
後兩者,都規規矩矩存的本名,唯獨第一個特立獨行,顯示的是備註名:壞脾氣學生。
燕綏之:“……”
顧晏:“……”
場面再度變得比較尷尬。
顧大律師不憚把它變得更尷尬一點,只見他撩起眼皮掃了燕綏之一眼,然後直起身,在自己的智能機上點了幾下,一臉平靜地撥出一個號碼。
一秒鐘後,燕綏之的智能機屏幕上,“壞脾氣學生”的通訊請求蹦了出來。
很好。
人贓並獲,證據確鑿。
顧晏點了點頭,動手不知給誰發去了一條信息。
燕綏之直覺沒什麼好事。
十分鐘後,顧晏還是輾轉聯繫上了凱恩警長,詢問了事情的大致始末,這才得知。在一個小時前,喬治·曼森的事情還被定性成一件意外,但是後來一項新的勘驗結果讓事情有了翻轉。
“現在,我們更傾向於蓄意謀殺。”凱恩警長道,“具體的還需要調查,而且涉及到規定,我不能跟你細說。這兩天亞巴島會被暫時封鎖,你們也過不來,先耐心等一等消息吧。”
他這邊跟凱恩通話的時候,燕綏之也突然接到了一個內線通訊。
“菲茲小姐?”他有些訝異,“你還沒下班?”
“剛記錄完最後一條,正準備要走。”菲茲道,“對了,我就是告訴你,前兩天的出差補助已經發放到資產卡上了,你確認一下。”
燕綏之怕自己的通話聲影響顧晏那邊,乾脆從辦公室裡出來,看了眼自己的資產卡。
果然收到了一筆進賬,只不過附加消息裡寫着:已扣除2000西。
“扣除?”燕綏之沒反應過來。
菲茲道:“啊是的,因爲顧說你出差期間表現得不那麼令人滿意。”
“……”燕綏之,“比如?”
菲茲:“呃……頂嘴。”
燕綏之:“……”誰頂誰的嘴?
菲茲:“不守規矩”
燕綏之:“……”放屁。
燕大教授這輩子沒因爲這種問題被罰過,一時間有點消化不良。過了片刻,他輕笑了一下,“都是顧大律師告的瞎狀?什麼時候說的?”
菲茲想了想,“十分鐘前。”
燕綏之:“……好的。”
掛了電話,燕綏之就把“壞脾氣學生”的備註名改了,改成了“小心眼的薄荷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