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章一百六十三 本質轉變
將近三倍份額的瀑布沖刷，已經持續了近二十天，只剩下最後的兩小時了。
傷痕累累的審判戰刀終於達到極限，開始片片脫落，寸寸瓦解，一枚枚細砂似的紫色碎片從刀身上剝落而下，卻好像受到了某種吸引，又像有着自主意志似的，飛向杜蘭德的身體，於悄無聲息間融入進去。
《熔兵煉體》的第一步名爲“碎兵”，要求兵器破碎得越徹底越好，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將破碎的兵刃，更好地“摻入”身體各處，乃至滲透靈魂。
戰鬥法師的身體就好像一個容器，兵器太大，摻不進去，只好打磨成沙，再一點點地灌注、滲透進去，直到充滿了整個容器的各個部分。
杜蘭德的審判戰刀強度極高，尤其是經過李爾蒙斯的強化之後。杜蘭德如果按照《熔兵煉體》中記載的方法，試圖打碎審判戰刀，也許還做不到。
可偏偏杜蘭德走進了這條“晉升死路”。
而且，如果他只一個人走入晉升死路，承受單獨一份的瀑布沖刷，審判戰刀也不至於破碎，但杜蘭德和紅袍男人一起到來，受到連累，不得不禁受將近三倍的瀑布沖刷，這才令審判戰刀碎得如此徹底。
洛凡如果在場，恐怕得當場驚得下巴都掉下來，旋即感嘆杜蘭德因禍得福。
要知道洛凡的神級血脈能力名爲“飛鳥戰靴”，強度不如杜蘭德，卻也不差了。洛凡竭盡全力，也只讓戰靴部分破碎，哪裡像杜蘭德的刀碎得如此徹底，被瀑布重壓碾得成渣成粉。所以洛凡的熔兵煉體。基礎不算十分牢固，正因碎兵做得不夠徹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紅袍男人幾乎撲到了瀑布的外緣上，竭力運轉目力，想要看清其中杜蘭德的狀態如何。
“完蛋了。這下是真的完蛋了。”紅袍男人眼睜睜看着審判戰刀漸漸破碎。從一柄長足兩米的修長戰刀，變成了大片大片的碎渣。
可這些碎渣偏偏沒有飛散開。反而緊緊地貼上了杜蘭德的身體！
紅袍男人注意到了這點，卻沒太在意，刀都碎了，一些殘渣又有什麼用？
但這時他一偏頭。發現小妞不知何時也湊到跟前，鼓着腮幫子，瞪大眼睛盯着瀑布中的杜蘭德，目光透着奇異的神色。
“咦，這小傢伙……”紅袍男人看着小蘿莉側臉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凜。
那表情中有擔心也有緊張，卻還有一些讓紅袍男人看不明白的古怪神氣。
“她看出什麼了嗎？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紅袍男人心中想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妞太過專注的緣故。之前紅袍男人一個動念，她就能立刻讀取，這次卻全無反應，只死死盯着瀑布中的杜蘭德。似乎在查探着什麼。
於是紅袍男人變得更加疑惑、凜然，也更加好奇了。
小妞雖然心智幼稚，但實力強勁，手段神異，真正的來頭大得離譜，眼光也遠比紅袍男人高得多。
她眼中的杜蘭德，和紅袍男人眼中是不同的。
此時在小妞看來，杜蘭德的身體已經被解析成了無數個細小到極點的微粒，這些微粒與戰刀碎片相互交錯，就好像兩種性質不同的沙子，彼此摻雜在一起，從一開始的涇渭分明，漸漸變得彼此相融，到最後杜蘭德全身上下都透着淡淡的紫色光芒，只是這光芒紅袍男人看不見，只有小蘿莉能看見。
“好……好神奇，怎麼……怎麼會這樣？”小蘿莉呆呆看着。
如果極凍審判復生，在此觀看得話，一定會立刻看出這是“碎兵”之後的“散兵”過程——破碎的兵器，慢慢散佈於戰鬥法師身體各處。
但此刻杜蘭德的“散兵”，卻和《熔兵煉體》中記載的散兵不大一樣。
正宗的散兵過程中，修煉者的身體始終是大致完好的，但反觀現在的杜蘭德，他不止兵器碎了，就連自身也在瀑布沖刷之下，來回於崩潰與未崩潰的邊緣！
所以杜蘭德不止碎了兵器，也幾乎碎了身體！
所謂的破而後立，他這是破得徹徹底底，於是散兵也散得異常順利，而且無比深入。
小妞漸漸看着入神起來。
在她的雙眼之下，破碎的審判戰刀滲透到杜蘭德的毛髮、皮膜、筋肉、骨骼、內臟……等各個系統之內，直深入到最細微的環節之中。
這是碎兵與杜蘭德自身“肉身”的結合。
殘存的冰火之力在杜蘭德體內形成一個冰火雙魚，有氣無力地彼此旋繞，一縷縷的審判碎片來到這裡，分別在冰火雙魚上凝成一點紫芒，好似點睛之筆，雙魚瞬間有了魚眼！
這是碎兵與杜蘭德自身“能量”的結合。
瀑布還在沖刷，杜蘭德的心臟搏動已然變得極慢，心臟深處那片冰與火構成的世界之中，杜蘭德的靈魂本質昂然立着，卻渾身佈滿裂紋，只有微弱的靈魂波動散發出來。而審判碎片螢火蟲般來到這裡，繞着杜蘭德的靈魂飛旋幾圈，也慢慢融了進去。
這又是碎兵與杜蘭德的“靈魂”的結合。
這樣一來，肉身、能量、靈魂——這三大決定一個人根本屬性與存在形態的要素，都與審判戰刀相互結合！
七色瀑布還在狠狠沖刷着，好像鐵匠手中的巨錘；而瀑布中的杜蘭德就好像一個發紅的鐵錠，被巨錘反覆鍛打，一點點摻入增加剛性的礦物，最終變爲千錘百煉的強悍合金，變爲這世界上最頂尖的某種存在！
“杜杜……杜杜他變了……”
小妞看得入神，不由張開了小嘴，嘩啦一下，積攢了好半天的七色口水都流了出來，她也沒有反應。
因爲她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自己一雙能看透所有戰鬥法師的身體結構、靈魂本質、乃至內心想法的雙眼。再也看不穿瀑布中的杜蘭德了……
……
身在瀑布中的杜蘭德本人，反倒對自己目前所經歷的變化全無所覺。
他早已沒了知覺，純憑一股不屈的意志力在支撐。
他只是站着、頂着、扛着，並在最後的瀑布沖刷之下。變得越來越堅韌。氣息也逐漸變得莫可名狀，最後就連紅袍男人。也感受到了杜蘭德身上透出的那一絲陌生之氣。
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杜蘭德好像不再是一個人形，而是一柄刀，一柄尊貴神秘、又兇戾無匹的紫色戰刀！
但微微一個恍惚之後。杜蘭德仍在那裡，仍是杜蘭德。
就這樣，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到了最後關頭。
“要到最後了。”小妞低聲說道，看到現在，她臉上已全然沒有小孩子的童稚，有的只是專注與凝重。
紅袍男人忍不住問：“既然是最後了。看杜蘭德現在的狀態，應該沒問題了吧。你幹嘛說得這麼嚴肅？”
小蘿莉瞥了他一眼，揮舞了幾下小手，說：“因爲最後關頭的瀑布強度。會暴漲的……”
話音剛落，七色瀑布陡然間生出了新的變化，只見原本粗壯的瀑布，忽然間向內急劇收縮，幾乎一個眨眼之間便收縮到碗口粗細。這已經不是瀑布了，而是一道自上而下筆直砸下的超高密度的水柱！
紅袍男人只覺眼前一片耀眼的七彩色光芒，絕大的危機感瞬間籠罩住自己，之前的瀑布威力雖強，但還不至於影響瀑布之外的人，但此刻的細細水柱卻充滿難以言喻的恐怖威能，紅袍男人隔着一段距離，都覺得呼吸困難，全身僵硬。
“媽的，沒想到這都看到最後了，沒見着杜蘭德最後是死是活，我自己反倒先要被這餘波給弄死了……”
紅袍男人心中苦笑起來，“如此高密度高強度的水柱，單單餘波我都頂不住，杜蘭德就在水柱之下，豈不是要當場被打得頭腳穿透？”
“纔不會被打得頭腳穿透呢！”小蘿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紅袍男人只覺自己的頭髮被一隻小手抓住，向後拖拽而去，下一刻，七色水柱的威能餘波已然擊中他的胸口，好在他被小妞抓着頭髮拉遠了不少，沒有被當場幹掉，卻猛地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恍恍惚惚之間，紅袍男人隱約看到杜蘭德做了一個仰頭的動作，對着從天而降的超高密度水柱，做了一個深深吞吸的動作……
然後他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如果紅袍男人沒有昏過去，或者再多堅持一時半刻，就能看到一幕絕對讓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杜蘭德仰頭吞吸，恐怖的吸攝之力憑空而生，力道之大，竟連筆直落下的水柱都被影響。水柱在空中幾個扭轉，好像一杆筆直大槍瞬間軟綿如繩，然後順着杜蘭德的吸攝之力，被杜蘭德一口氣，盡數吞入了嘴巴，嚥進了腹中！
“……咦？”看到這一幕的小妞呆住了。
杜蘭德能應付得了這最後的瀑布攻擊，小妞倒不意外，但杜蘭德以這種方式應對，卻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了。
他……他居然把瀑布給吞了？
那可是最精純、最本源、也最霸道的森德洛本源之力，所凝成的超高密度、超高速度、超高強度的七色水柱！！
小妞呆呆拎着紅袍男人的後領，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古怪之極的神情。
只見杜蘭德吞下瀑布之後，便凝立原地不動。
此時瀑布消失，紅袍男人重傷昏迷，小蘿莉又沒有點亮任何光源，這片虛空再度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沒有重力，沒有方向，也沒有光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點淡淡的光亮，忽然在這片漆黑虛空中亮起。